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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宮聽內務府道你是個讀過書的?”洛文珺笑道。


    “奴才父親年輕時候中過秀才,所以奴才小時候跟著父親念過幾年書。”


    “哦?”洛文珺生了幾分興趣,“那你父母現在做什麽?”


    “奴才母親去年大病一場,父親把房子,地都賣了給湊藥費。家裏實在過不下去了,父親年齡大幹不動了,隻能給人代筆寫寫信件,收入微薄。就讓奴才淨身入宮,換點賞錢糊口。”小順子道。


    “這倒是有意思,為給妻子治病讓兒子淨身入宮。”洛文珺對紫硯淡淡一笑,“不過你倒是個孝子。那你母親現在好了沒有。”


    小順子眼睛有些濕潤:“奴才入宮的時候還沒有,入宮後,便是要和原來家裏斷了聯係的,奴才便不知父母境況了。”


    洛文珺歎了口氣:“也是個可憐見的。罷,把你派迎仙宮去填那個缺,倒也是個好去處。全昭儀是個喜歡讀書的,性子也好,我和她說一句,你跟她那好好伺候,不會苦了你。”


    “奴才謝貴妃,定會好生伺候好昭儀娘娘。”小順子趕緊磕頭。


    洛文珺便對紫硯道:“你帶他去迎仙宮吧,這孩子生得可憐見的,可別被那些老滑頭們欺負了。”


    紫硯笑道:“娘娘放心。”


    待紫硯領著那小太監走了,洛文珺才覺昨夜沒休息好,現在太陽穴漲得很,便讓染露將來報事的先打發了,自己歪在榻上叫繪月含雲來按摩下。


    繪月含雲跟著太醫院那邊學過些穴位按揉之類的技術,沒多久洛文珺便覺得身子舒緩了許多,還懶洋洋打了個嗬欠。


    繪月知道貴妃這些日子都沒休息好,便趕緊示意含雲給香爐裏添了把安息香,同時放緩力道,讓洛文珺能更放鬆些。


    冬日陽光溫柔地灑進瑤光殿,室內燃著紅籮炭,暖融如春。


    含雲打開放安息香的琉璃盒子,抓了一小把灑到香爐裏,那種沉沉的寧靜氣息縈繞在空氣中,偶有養在廊下的鳥輕鳴幾聲,也隻襯得室內更加安靜。洛文珺的鳳目垂下來,那些光也斂進了睡意中。


    她累了。


    一直都是很累的,隻是爭強好勝,總提著那口氣,如今稍稍鬆懈一下,疲憊頓時排山倒海般湧過來,隻覺得頭腦發脹,神思迷離,不由自主地就墜入無邊夢境。


    繪月和含雲都知道貴妃平日睡眠淺,這段日子又是為重夕的事忙碌傷神,又是考慮全昭儀相關事宜,一天到晚也沒能睡幾個時辰,眼下都泛了青,見她這會兒睡了,忙讓外頭的宮人小聲些別擾了娘娘休息。


    洛文珺其實是不太想這會兒睡過去的,一會兒惦記著要去看新來的綢緞布匹,一會兒又想起過年時候的安排與開支,過會兒心思又飄到朝堂去了,關中一帶澇災剛過,賑濟的同時還得防著疫病,可自己剛和皇上說不想再插手政事……她覺得這樣半夢半醒著實太累了,還不如睜開眼把事情處理幹淨了,可眼皮很沉很沉,粘得那麽緊,越想睜開,越被一股力量拖入朦朧中。


    也不知睡了多久,隻感覺光影沉浮,光線暗了又亮了,隱約覺得有什麽人在自己身邊走動。


    感覺有些渴,喊了聲“玉墨”,又突然想起玉墨已經隨重夕前去烏雅了,便有些嘲諷地笑了笑,紫硯自然是極好的,可玉墨到底陪伴的時間長,好像更習慣她伺候一般。


    “玉墨姑姑一路趕迴來很是累,臣妾讓她休息去了。”輕輕的女聲在身邊響起,洛文珺猛然一驚,睜眼一看,發覺天已經黑了,隻是殿內掛了數盞琉璃宮燈,明晃晃掛著,讓人一時誤以為還在白日。


    她翻身起來,繡著龍鳳牡丹紋的錦被從身上滑落,才發覺殿內隻有兩個人,難怪這樣安靜。


    那個人低著頭跪在地上,替自己拾起滑落的錦被,她的手很白,手腕部分在燭光中泛著玉一樣的光澤。


    “你是誰?”


    洛文珺有些奇怪,麵前跪著的女子雖裹在一件紫貂大氅中,但依然可以看出身量甚是嬌小,黑綢般的頭發披散下來,戴著一頂紫荊花狀的寶石頭冠,從大氅微微散開的領子那看進去,她裏麵穿了件紅紅白白的花裙子,看著頗為奇特。大約是剛從外邊迴來,這女子頭發上肩膀上的雪花都還沒完全消融。


    “貴妃娘娘忘記臣妾了。”她嬌嗔般的捂嘴笑了起來,“是因為臣妾不夠漂亮嗎?”


    “啊……你是。”洛文珺方才就覺得這聲音極熟悉,這會兒突然想起來了,“王言書,你是王言書!”


    “是,臣妾是王言書。”那女子終於抬起頭,直視洛文珺的鳳目,“娘娘可算是沒忘記臣妾。”


    她的頭發很長很黑,把那張小巧的臉趁得格外的白。


    洛文珺不知道她擦了多少的粉,印象裏王言書分明是個小女孩,可這才出去多長時間,就用化妝品把自己塗得跟女鬼似的。


    “你怎麽迴來了?”


    洛文珺已經坐好,稍稍理了理發髻,隻是她雖這樣問,心內卻也沒多少奇怪的感覺,仿佛王言書會迴來是件理所當然的事一般。


    “重夕姐姐太想娘娘了,就讓臣妾和玉墨姑姑迴來報喜。”王言書笑道,“可誰知道到了宮門口,玉墨姑姑累得暈過去了,臣妾就隻好自己過來了。”


    “砰砰”兩聲,大門被風撞了兩下。


    洛文珺轉頭看了下窗外,才發覺不知道什麽時候外頭下起了大雪,風也不小,整個紫寰城都被一種厚重的白色籠罩著,稍微遠一點的建築都沒法看清楚。她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起這樣大的風雪,好像過去這個時候長京不該是這種天氣,且即便真是風雪天,紫寰城的宮燈也總能透過風聲雪影,發出些朦朦朧朧的光。


    今天這是怎麽了,怎麽除了自己所在的瑤光殿亮如白晝,其他宮裏好像連燈都沒有點。


    突然間,一種很不舒服的刺痛感傳來,她顰了顰眉,才發覺是王言書在看著自己,那雙清水眸子亮亮的,跟刺刀似地刺在自己身上。


    這孩子,怎麽眼神變得這般尖銳?


    她覺得疑惑,但也是不會表露出來的,隻笑道:“你說來報喜,喜從何來呢?”


    “娘娘心想事成,自然要恭喜。”


    洛文珺發覺自己的嘴角慢慢地揚了起來,下巴也微微抬高,這是個很高傲的動作,她在覺得恐懼時就會忍不住這樣做:“哦?那你說說,本宮想什麽事?”


    王言書甜甜地笑了起來:“娘娘想什麽臣妾不知道,但是公主知道。這不,公主讓臣妾把娘娘想要的送過來了。”


    她把手伸進大氅裏,拿出個黃綢裹著的盒子,低下頭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


    洛文珺方才還緊張著,這會兒倒是倏然一笑,重夕和玉墨果真是不會讓自己失望的。


    “你來打開。”她對王言書道。


    王言書也不拒絕,用那雙纖白的手一層層揭開黃綢,露出個紅色錦盒,再小心地打開盒蓋,雙手托著舉到了洛文珺麵前。


    隻聞得血腥味撲麵而來,洛文珺垂下眼睛,猛然見到一張毫無血色的臉,正微微帶笑看著自己。


    紫硯將小於子送到極樂宮後迴來,正見到含雲捧著把香灰輕手輕腳地出瑤光殿準備倒掉,看著情形,便知洛文珺定然是睡著了。二人互相點點頭算打過招唿,紫硯便預備去忙別的事。


    結果猛然間殿內洛文珺一聲大喊,隨即是什麽人摔倒在地的聲音,接著隻聽繪月慘叫一聲“娘娘你是怎麽了!”,兩人對視一眼,趕緊推門進入。


    摔倒在地的人是繪月,正吃力地從洛文珺休憩的美人榻下邊爬起來,發髻摔散了不說,一隻手還扶著腰。但她受到的刺激顯然沒洛文珺大,像洛文珺這樣的人,平素幾乎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可這會兒卻滿麵驚惶,甚至推開起身過來想安撫自己的繪月,讓她馬上滾。


    紫硯一看繪月委屈不已,忙上前道:“娘娘這是做噩夢了嗎?今日這安息香是內務府新送來的,娘娘勞心太過,奴婢平素都還要加幾位其它香到裏邊調和下,今日事一多就給忘了,著實該死。”


    她一邊說著,一邊握住了洛文珺的手,在幾個穴位處輕輕按揉,不多時,洛文珺漸漸平靜下來,慘白的麵色也逐漸恢複正常。


    她掃了眼跪在榻下的繪月和門邊一臉驚詫的含雲,又看了看窗外,重新將目光轉迴室內時,已與平素無甚二樣。


    繪月隻聽得洛文珺道:“這幾日真有些太累了,做的夢也亂七八糟的,卻是嚇到你了。”


    她哪裏聽得了這話,頓時淚就下來了:“是奴婢沒伺候好娘娘,讓娘娘連個安穩覺都沒睡好。”


    “好了,這又不是你的問題。”洛文珺笑道,“和含雲一道去小廚房看看,今日晚膳備了些什麽,本宮想吃些清淡些的。還有前幾天哥哥送了些鮮魚和果子過來,你讓他們拿兩條燉湯,晚點給懷玉妹妹送過去,果子放不久,你們幾個愛吃的便拿去分了吧。”


    繪月和含雲忙不迭應下告退,隻留紫硯陪著洛文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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