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的歡聲笑語在耳邊被怪異地拉長成尖銳的音調。


    那些帶著笑意的麵孔也逐漸開始被拉長,旋轉。


    大張的鮮紅嘴巴,黑色眼,各色的頭發,五彩的衣服扭曲到了一起。


    唯有最中央站著的那個身影未受一點影響,在這些扭曲的人群中向祂投來了滿含悲切的一眼。


    斑斑點點的黑色出現在這些畫麵上,像是被火焰灼燒的照片。


    有一雙巨大的,慘白的眼睛在天空匯總出現。


    那個身影被一隻同樣巨大的慘白的手掌握在手中。


    在猛然爆發的白色光線中,那抹最後的金色被血霧徹底覆蓋。


    “思思……空元思……”


    祂在黑沉的深海中不斷下沉,口鼻皆被似是水流又在不斷變化成霧氣的黑影包裹。


    耳邊傳來模糊不清的絮語,以及無數似人非人的悲哀嚎叫。


    “醒醒……你要醒過來……”


    他睜開眼睛看向前方,感覺自己飄忽的身體被一根細細的絲線懸在半空。


    眼前閃著沒明滅不定的光,像是隨時可能會熄滅的火焰,在那些黑暗中裹挾哀嚎聲的烈風中時隱時現。


    那絲線在颶風中搖搖欲斷,帶著他的身體也在這片黑暗中晃蕩不已。


    “你們明明也是一樣的。”


    他看到了黑暗另一邊的世界。


    人們嬉笑怒罵,在各自的生活中過著平淡或不平淡的每一天。


    他們不斷在這個時間向前邁步,走到了圓弧的終點,也是最初的起點。


    “我們在死亡和不甘中不斷生長。”


    大雨帶著汙染傾盆而下。


    人們在茫然與驚恐中化成肉泥。


    他們的屍體被留在死去的地方,在某一天的陽光下生長出一根細細的粉色藤蔓。


    “生命不會消亡。”


    被藤蔓轉變的人類化成扭曲恐怖的怪物,不斷吞食下更多的人類或者藤蔓,然後在某一天停止了吞噬。


    濃重的黑夜被籠罩上了屬於怪物的光澤,混著汙染的雨水從空中降下。


    藤蔓們在雨水中伸展著枝條,相互交纏融為一體。


    “至少現在不會。”


    未曾被汙染也不願被藤蔓改變的人類戰戰兢兢在大雨中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著這場對自己並未產生傷害的大雨。


    “愛與欲望交纏,死亡和生路從未分離。”


    暴雨在初生的太陽第一縷金光破開雲層時漸緩。


    那些怪異扭曲的雲層被無數色的光線穿透,哀嚎聲也消弭於幸存下來的人類後知後覺的歡唿聲中。


    代表著人類的不斷前進步伐的高大建築在無數生長的藤蔓中轟然倒塌,藤蔓們沐浴在刺目的金色陽光中,有無數聲音齊聲歌頌的樂聲在平曠的世界中響起。


    無法聽見這些聲音的人類在藤蔓中奔走擁抱。


    有眼淚落在某根悄然在枝幹上鼓出了小小鼓包的藤蔓上。


    似乎正是因為這滴眼淚的滋養,一朵鮮紅欲滴的小花破開藤蔓的鼓包悄然綻放。


    “我們得到了什麽,也失去了什麽。”


    無數鮮紅的小花破開了藤蔓光滑的枝幹,在陽光下綻開。


    像是曾死去的那些人的鮮血在藤蔓上匯聚。


    “但生命生生不息。”


    巨大的,半透明時鍾出現在天空上方,指針被無形的手撥動,快速轉動起來。


    所有的畫麵都在指針的轉動下加快。


    “他們從盡頭走向開始。”


    幸存的人類在末世後的世界中繁衍生息,重新建起自己的家園。


    指針過於快速的轉動在又一次末世即將開始的大雨中恢複了正常。


    “永不停歇。”


    半透明的時鍾在空中消散。


    他被拽著某股力量拖拽著上前,看到了時鍾背後。


    無數人類邁步走在他們的道路上,而他們的腳下,是沒有盡頭的莫比烏斯環。


    身後傳來震耳欲聾的雷鳴轟響。


    他被那拽著他的細細絲線拉扯著向後倒下。


    胸口心髒處傳來尖銳到讓他控製不住痙攣起來的疼痛,無定型的詭異霧氣被揮開又很快不甘心地重新聚攏上來。


    【檢測到副本——戀愛腦……滋……數據錯誤】


    【係統檢測中……】


    【檢測到非法侵入】


    【係統修複中……】


    一連串的電子提示音將空元思最後遊離在外的一點意識也拽了迴來。


    他就像是溺水瀕死的最後放棄了掙紮,在霧氣的包裹中深深吸氣,十分艱難才能勉強唿出一點細微的泡泡。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中,也讓剛出現在他胸口的傷口痛感更加明顯。


    空元思猛地睜開了眼睛。


    直播間的畫麵也在此刻停止了不間斷的閃動,停留在被一分為二的狀態。


    半邊的屏幕上出現了他麵部的特寫。


    那雙因為異變成怪物變成純黑色的眼睛又重新恢複了黑白分明的正常狀態,唯有最中心緊縮的瞳孔看起來並非是正常的圓形,而是像是一顆極小的顏色極深的暗紅色愛心。


    他在屏幕中輕輕向上扯起了嘴角,伸手撫上自己在單薄衣物下洇出了嫣紅血跡的胸口。


    他再次聽見了無數藤蔓從未停止的交談。


    手下心髒還在隔著單薄的胸膛不斷跳動著。


    在某個恍惚間,空元思似乎聽見了小藤蔓歡欣雀躍的聲音。


    那根小小的藤蔓從來不隻是一根藤蔓,它是無數人類化成的藤蔓在無法逃離的絕望中拚勁全力剝離出的一點希望和真實。


    它有著自己的經曆和想法,同時也代表著所有的藤蔓。


    它們渴望走到終點,渴望得到這一次輪迴的解脫。


    它們在絕境中將最後的希望和祝願寄予在了空元思身上。


    而它們最後的掙紮也並沒有成為徒勞。


    空元思在雲霧中沉浮著,意識被擴散開。


    雲霧之下的一切都出現在他眼前。


    他的意識被分散成了無數份,卻又依舊是一個完整的整體。


    他化成了雨水,化成了雲霧,卻依舊是沉浮在詭異雲霧包裹中的人類。


    直播間的屏幕在恢複了一小段時間的正常之後,又開不知為何有些不穩定起來。


    同時所有人的畫麵上都出現了係統提示——


    【係統修複中】


    而此時,另一邊的屏幕中,清醒過來的袁閏已經帶領著無數藤蔓衝進了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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