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金發的身影沒有停留。


    在解決了從袁閏身上抽離出的黑影之後,盛衍收迴長劍,又繼續向著還在雨中纏鬥的模糊影子趕去。


    袁閏沒有試圖上前,他知道自己過去也根本幫不上忙,而且他隱約記得自己好像還有其他的任務。


    深吸一口氣,袁閏抬頭看了一眼天上還在翻滾的雲層。


    他記得藤蔓空元思說過,玩家的自己還在天上。


    當時藤蔓空元思在停頓片刻之後,在他察覺到異樣抬眼去看的時候,還對他交代了些什麽。


    但因為那個高壯侍者的異狀,袁閏因為自己下意識的行為陷入了被汙染的混亂中,沒能聽清。


    ——


    直播間中


    因為玩家們接連完成了主線任務離開副本,這個名為“戀愛腦監獄”的直播畫麵也隻剩下了兩個。


    屬於空元思的那個直播間在藤蔓空元思神使打散之後就跳轉迴了空元思現在畫麵。


    但因為空元思現在的異常狀態,畫麵中隻能看到他睜著眼睛呆呆直視前方,唯一在動的反倒是那些包裹著他的,看著就讓人心底發麻的詭異霧氣。


    觀眾們迫切地想知道神使出現後的發展,因此有不少都格外關注著袁閏這邊的直播間。


    但讓觀眾們格外失望的是,自從這個沒有和其他人一樣選擇離開的擺爛玩家被盛衍從譫妄中解救出來之後,好像是因為剛剛的危機讓他好不容易生起的那點勇氣又隨之消散了,一直站在原地沒有更多的動作。


    不同於袁閏當時被神使直視後精神受到極大攻擊的狀態,連神使影子都沒能看清的觀眾們算是上帝視角,是聽清了藤蔓空元思將袁閏丟出去的時候說的話的。


    也因此,看到袁閏遲遲沒有動作,有不少急性子的觀眾都開始忍不住在彈幕上指指點點,或者直接罵了出來。


    “這個胖子怎麽迴事?為什麽站著不動了?”


    “我靠我真的無語住了,辛辛苦苦忙活遭罪這麽多,久了這麽一群廢物說讓他們走就真讓他們走了。誰再敢說空元思不是個聖父我第一個不服。”


    “這個副本看得我真尼瑪血壓拉滿了”


    “?怎麽迴事?看個直播把你們良心都看得長迴來了?能通關不走留下來找死嗎?”


    “笑死,那些廢物留下來估計也都隻能像這個死胖子一樣站在這裏原地發呆,還不如讓他們趕緊滾呢。”


    “所以說這些窩囊廢是真的廢物啊,空元思都說這麽清楚了為什麽這人還能站在這裏裝死的?”


    ——


    腳下傳來一點熟悉的異動,袁閏下意識低頭,看到了還在不斷蠕動著的粉色藤蔓。


    像是幻覺又或者是確有其事,袁閏感覺自己似乎在某個瞬間和這些藤蔓產生了一些聯係。


    他順著那些唿喚看向雨幕更深處。


    藤蔓們還在向著監獄的盡頭快速生長著。


    他想起來之前空元思告訴他們的關於這些藤蔓的設定。


    犯人們的意識被分散又聚合,在這個碩大的藤蔓集合體中混為一體。


    它們每一個都是獨立的,卻又是同為一體的。


    而天空中他們曾經避之不及的,由負麵情緒和汙染構成的怪物靠著降下的雨水,也在此刻與他們融為一體。


    或許是被分割的兩部分又重新聚合到一起的原因。


    粉色的枝條在這些雨水的澆灌中好像也產生了異變。


    被雨幕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的影子。


    袁閏眨了眨眼,這些虛影沒有消失,反倒變得更真切了。


    那些人影都在自顧自做著自己的事情,像是在末世開始之前屬於他們人生的某些片段投影到了現在。


    雨幕另一邊的打鬥聲還在持續,袁閏猛地迴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他再次想要迴憶起空元思交代給自己的任務,但隨著迴顧記憶,那雙純白的眼睛再次出現在腦海。


    刺痛感也一並襲來。


    袁閏捂住頭,身體也因此佝僂起來。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在不斷迴憶著


    在自己被扔出去的時候,空元思到底說了什麽?


    那雙眼睛在他的腦海中變得越來越清晰,隱約的吟唱似乎也再次出現在耳邊。


    袁閏痛唿著跪倒在地上,身體穿過了一個正在走動的黑影,他的手按在了那些還在蠕動的藤蔓上,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


    這個瞬間,他才終於成功和這些藤蔓產生了真切的聯係。


    這些藤蔓,或者說,這些組成了藤蔓的意識。


    末世來臨前的他們每一個都擁有獨屬於自己的人生。


    他們為之快樂悲傷的生活放在銀幕上或許都隻是被一筆帶過,根本不會引起觀眾興趣的乏善可陳。


    但那確確實實都是曾經存在的。


    末世摧毀了他們平淡的生活,死去的生命留下不願離去的幽魂化作種子,在腐爛的肉體中發芽生長成了那些藤蔓。


    而那些在末世中幸存下來的人們,起先也隻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如果沒有真神的出現,他們或許會在那些怪物的不斷襲擊下選擇成為藤蔓,又或者堅持以人類的身份繼續在這個變得陌生的世界尋求一線生機。


    那些時刻威脅著他們生命的怪物也會在成長到一定階段之後轉變成這樣的一場大雨。


    或許他們能堅持到這場大雨落下,又或許不會。


    但不論如何,這些生命都會在某個時間走到終點。


    他們都會走向死亡。


    但人類畏懼死亡。


    於是神明的出現也是那麽順理成章。


    這些幸存者。


    他們平凡又特殊。


    他們擁有幸運,卻又並不足夠幸運。


    他們擁有機遇,但機遇卻又不夠讓他們脫胎換骨。


    末世似乎讓他們走上了同一條路,眼前看到的都是相同的事物。


    為了招攬信徒,真神拋出了許多誘餌。


    他們渴望從這些苦痛中掙脫出來,卻也擔心後繼可能會有的後果。


    但他們在這條路上躊躇的同時卻也有人大步向前。


    永遠隻有更聰明的,更優秀的,更幸運的,更努力的,更勇敢的能獲得那些獎勵。


    成為萬矚目存在的永遠隻有極少數人。


    正是因為他們成功了才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他們被囚禁在監獄中,不斷被這些更強大的狂信徒們洗腦。


    他們的世界被壓縮到了這小小的一片天地中。


    他們在日複一日的監獄生活中隻能看著這些成功的例子,不斷安慰自己或許隻要不斷向前就也能成為其中一個。


    和他們這些玩家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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