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元思在空中睜開眼睛的同時,盛衍也似有所感,朝空中投去了視線。


    而他身側,杜弗尼和他帶著的一眾npc們滿臉都是難以置信:


    “現在就離開這裏嗎?”


    盛衍沒有看他,迴應的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


    “快走。”


    “可是我們是來救您的。”


    杜弗尼向前一步,有些不甘心。


    這一天裏發生的一切進度都快得就像是最開始,末世開始那時,讓他現在都有些難以消化。


    他們鼓動了整個監獄一起逃離,被自己抵觸又恐懼著的真神派來的侍者堵死了似乎唾手可得的出口。


    他們看著那些犯人瘋了一般將自己和同伴變成藤蔓,又看著那些從心懷希冀到徹底絕望的犯人在死前留下最惡毒的詛咒。


    最後在大雨落下的時候,那個和他們相處了一天,讓杜弗尼他們這些對藤蔓們抱有和對真神同樣不喜的npc剛有所改觀的藤蔓小人也像是被什麽召喚著,失去了神誌一樣和那些藤蔓融為一體。


    他知道自己不願離開並不隻是因為這個原因。


    杜弗尼又向前走了一步:


    “而且還有空元思他們……”


    但不等他說完,盛衍已經提著長劍頭也不迴走向了雨幕中湧動著粉色的監獄。


    “首領!”


    杜弗尼向前追了幾步,但隨著那個身影消失在雨幕中,他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表情也變得空白。


    最後,他停住了腳步,轉身看向同樣表情空白的手下們。


    杜弗尼重新迴到了這些手下身邊,沒有再迴頭看雨幕中像是張著大口的巨獸般的監獄。


    他背對著監獄大門,衝手下們揮了揮手:


    “走吧。”


    ——


    那些像是失去了生命的暗紅色藤蔓在空元思睜開眼睛的瞬間突然膨脹了起來。


    神使卻像是提前預知了,在藤蔓發難之前就操控者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坨黑色膿水的高壯侍者快速後退幾步。


    暗紅色的藤蔓在雨水中瘋狂生長著,不再需要費力維持人類形態的藤蔓們混亂地纏繞在一起,眨眼間就變成了能讓它們更方便攻擊也更舒適的,比高壯侍者還要龐大的藤蔓團子。


    如果盲盒工廠裏的保安看到這個藤蔓現在的造型大概會感到有些欣慰,不過更可能是會因為自己的形象被空元思借鑒炸毛。


    神使分出了一顆眼珠打量著眼前換了個造型的藤蔓團子,有些輕蔑地哼笑一聲:


    “怪物就是怪物。”


    藤蔓團子對此不作解釋,隻是揮動枝條狠狠抽向這個造型也算不上多好看的黑色人形。


    神使後退躲開,想要反擊的時候才聽見了有些遲鈍的藤蔓團子的反擊:


    “怪物也比你這個史萊姆好看。”


    神使反擊的動作因此有了片刻的停滯,被藤蔓團子輕鬆躲過。


    但藤蔓揮出的枝條還是沒能落到這個人形史萊姆身上,


    而粉色藤蔓在他們糾纏中又朝後退開許多,很明確地表示可自己完全沒有加入這場戰鬥中的想法。


    藤蔓團子不斷揮動著枝條攻擊眼前的史萊姆,神使不斷後退,純白的眼珠已經重新放迴了頭頂,看起來是不願繼續和這個藤蔓團子糾纏。


    雲層之中,空元思嚐試著動了動自己被緊緊包裹住的身體,熟悉的,精神值持續降低的眩暈再次襲來。


    ——


    強勁的雨水不間斷地砸在袁閏的臉上,落進他無法閉上的眼中,袁閏感覺到自己的眼球都因為這些雨滴開始疼痛起來,視線也因此變得模糊。


    腳步聲停住之後,那些雨水卻被無形的屏障遮擋。


    雨水順著眼眶流出,他無法移動的視線重新變得清晰的時候,眼前也出現了一把鋒利長劍。


    長劍被一雙白皙修長,漂亮得像是藝術品的手握著。


    這雙手握在華麗的劍柄上,將劍尖朝下,對準了地上無法動彈的,體態有些臃腫圓潤的玩家。


    黑色的火焰在劍尖上燃燒,還在發揮作用的粉色發箍不斷向袁閏傳達著危險的信號。


    殘留在那雙漂亮的手上的雨水順著劍身滑落,穿過燃著火焰的鋒利劍身,最後順著劍尖滴落在直挺挺躺在地上的袁閏眼中。


    不斷傳達來的危險信號讓袁閏的腦袋重新變得混沌,也因此沒有注意到這把長劍是他前不久才看見過的。


    劍尖抵住了眉心,他心神都因此感覺到了震顫的恐怖。


    袁閏最終還是沒能像那些小說或者動畫中的主角一樣掙脫限製著自己身體的束縛。


    視線再次變得模糊。


    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了一抹比陽光還要明亮的金色,那些發絲被雨水浸濕成一綹一綹的,有幾縷因為來人低頭的動作從他額前垂下。


    強烈的無力感,對死亡的恐懼和其他的雜亂情緒不斷衝擊著袁閏的意識,他感覺到自己鼻子反酸,有比雨水要多了些溫度的液體擠開那些模糊了視線的冰涼順著眼眶滑落。


    他隔著長劍看到了一雙碧藍的眼睛,裏麵滿溢著無垠的海洋卻又好像空洞一片。


    來不及想起這雙眼睛的主人是誰,也來不及去思考為什麽他要這麽做。


    眉心傳來被尖銳鋒利的劍刃穿鑿的疼痛。


    我要死了嗎?


    袁閏的瞳孔在緊縮後放大,他算不上多漫長的人生迴憶在腦中放起走馬燈。


    死前的時間被不斷拉長,他已經被忘卻許久的現實中的一切在眼前閃過。


    在經曆過這個無限世界中的驚險,看過更繁多的,幾乎隻是看著就眼花繚亂的可能性之後,那些現實中的生活實在是過於無趣,過於平淡,太過乏味。


    在經曆了這麽多之後,在死去之前,他卻發現自己最懷念的依舊是現實中的這些自己都嫌棄的平淡乏味。


    意識消散之前,他渙散的目光中出現了一抹張開鮮紅嘴巴的黑影,灰白的眼珠被劍刃上的黑色火焰吞沒隻留下了詛咒般的哀鳴。


    盛衍握著長劍高大修長的身影在雨中顯得格外醒目,金色的發絲有些淩亂地粘在臉上卻一點不影響他的外表。


    像極了無數影片中的主角。


    袁閏從混沌中清醒過來,意識還在恍惚,就因為那個奇特屏障的消失又被冰涼的雨水淋了一頭一臉。


    他在雨中愣了片刻,隨後卻無比暢快地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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