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仙兒如期出嫁了,家倫卻沒去吃酒。白天,他躲在家裏蒙頭大睡。晚上,他跑到鎮上去看了一場電影。迴到家裏,他還是感到鬱悶難擋,便悄悄地打開父親的酒缸,舀兩大碗穀酒倒進肚裏。不一會,他便醉得不省人事了。朦朧中,他意識到他的家人在抬動他,好象是從臥室抬進廚房,又從廚房抬進臥室,可是,他的身體卻沒有感覺。後來,他聽到了哥哥和母親焦急地聲音。母親說,再灌糖水,再灌糖水。哥哥說,再灌醋,再灌醋。隨後,他就感到了一陣接一陣的暈眩,和夾雜在暈眩中的恐慌。他擔心他就要死了。

    可是,他第二天又活了過來。

    在接下來的數天時間裏,家倫時時都能嗅到他滿身令人作嘔的穀酒氣息,他發誓不再喝酒了。可是,他很快就迷上了酒。開學後,他時常在傍晚時分去小賣部買一瓶高粱小曲,獨自跑到郊野把它喝完,然後迴教室上晚自習。在教室裏,他盡量坐在遠離講台的角落裏,希望不讓老師嗅到他身上的酒氣。他的心思顯然是白費了,不久,年輕的班主任就找他談了幾次,最後一次,他忍不住地老師吐露了真相。老師沒批評他,反而使他感到這對一個男子漢來說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他受到了鼓勵,下決心斷了酒。可是,他很快就染上了另外一樁惡習:手淫。

    這次,他清楚地意識到這是可恥的。可他控製不住自己。下晚自習後,他經常躲在廁所或走廊裏讓自己多讀一會書,或者去操場上跑一會步。可是,他必須按時迴寢室睡覺,而一旦躺到床上,他就忍不住了。此時,他還必須努力控製自己的動作與唿吸,避免被其他同學發現。他還得及時處理那些藏在棉絮底下的廢棄物。所有這些,都帶給他極大的恥辱與惶惑。他就在這份恥辱與惶惑裏掙紮著,學習成績因此一落千丈,又引起了新的恐慌。他認定這一切都是他的意誌力薄弱造成的,便想方設法磨礪自己。為了使自己盡可能遠離那張彌漫著邪惡氣息的床,他分幾次從建築工地上撿迴大量鵝卵石,鋪在在棉絮下麵。每天早晨,他堅持提前一個小時起床,去校外跑二、三公裏,然後再迴學校參加早操。隨著時間推移,他身體越來越強壯,可手淫的惡習卻沒能戒掉,似乎反而越來越深了。

    某天晚上,家倫躺在床上聽到一聲什麽東西掉到地上的聲音,早晨起床後,他意外地看見掛在床頭的小鏡框掉到了地上。小鏡框裏裝著全家人的合影,他記得,還是父親在他考上高中時親手替他掛上去的。他認真地檢查了一下,發現釘子沒掉,係鏡框的鐵絲沒斷,更奇怪的是,玻璃也沒碎。他無法懷疑是其他人動的手腳,因為當晚寢室裏隻睡了他一個人,其他同學都迴家或者留宿在外麵了。他反複設想著各種可能,心頭逐漸升起不祥的預感。

    他怔怔地想了一會,然後猛然清醒過來,草草地洗了一把冷水臉,便換上膠鞋向操場跑去。可剛靠近操場,他突然改變主意,決定跑步迴家。

    他想檢驗一下自己的意誌力,天亮後,已經有中巴車從他身邊馳過,可他堅持在晨光中跑著。一個小時後,他感覺累了,便停下來擦擦汗,然後繼續往前走。他想像著家人看到他之後的情景,意識到自己的行動有點不可理喻。要向家人解釋自己的這種怪異舉動,肯定會很尷尬的。可是,他沒有改變主意,等體力恢複之後又跑了起來。

    他的預感得到了驗證,在村口,他就聽到了母親的哭聲。驀然間他意識到,是他父親死了。他懵裏懵懂地撩起衣襟擦了擦汗,想到他再也看不到父親了,突然間感到全身一陣虛軟,不由自主地坐倒在泥地上。

    事後他得知,就在先天晚上,父親突然間想起來到窯頂上去看一看。他本可以不去,因為天黑之前他已經去過了一次。哥哥家寬甚至勸過他,一則天太黑,二則剛下過一場雨,通往窯頂的木梯很滑,可他還是不放心。奇怪的是,他是站在窯頂上摔下來的。家寬說,他仿佛在窯頂上看了一會雨後的星空,然後,突然間就一頭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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