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小腿深的積雪將鶴鳴山山頂掩蓋在白色之下。


    空帶著雲驍悄然啟開房門。


    中午他迴來送餐,瞧見桌上字條才知道白澤已帶著麗妃離去,如此便隻留他與雲卿獨處。


    換作之前空必定心中竊喜,如今萬不敢對雲卿有任何覬覦冒犯之心。


    雲卿太好了,就像天上潔白無瑕的明月,讓他覺得一絲一毫的貪念就髒汙到極點。


    為著避嫌加之臨近年節山上大多數弟子下山歸家,近來並不傳授要緊課業,因而找來雲驍一同陪伴雲卿。


    雲驍自然一口答應,看空提及雲卿時眼神不再熱切,連帶著對空友善許多。


    “阿卿他最近還好嗎?”雲驍想進房間看看雲卿,聽門內唿吸聲均勻,心知對方在睡覺便停住腳步。


    空搖頭又點頭:“大約,尚可。”


    麵無血色、蒼白虛弱,手腿皆傷偏又強裝若無其事。


    雲驍急忙追問:“他怎麽了?”說著推門進入輕手輕腳走近,借著昏暗光線細細打量雲卿。


    見雲卿氣息奄奄,不由心疼難過,小心捏住對方指尖坐在床沿就要落淚。


    空忙道:“你這樣大人隻會更加難過,千萬別哭。”


    “弟子知道。”雲驍按按酸澀眼角,歎道:“弟子想單獨和阿卿待會,還請監派事長成全。”


    空輕聲合上門離開。


    雲卿半夢半醒之間聽到雲驍聲音,動動手指被人牢牢抓住,經過上次九尾狐的驚嚇後不敢直接睜眼查看,小聲試探:“阿驍?”


    不會是白澤弄出幻境捉弄自己吧?


    “阿卿你醒了,是我吵到你了嗎?”雲驍終是沒忍住落下眼淚。


    雲卿聽到哽咽聲略鬆口氣,在雲驍幫助下起身倚在床頭,擦去對方臉上淚水笑道:“我本就沒睡熟,你怎麽又哭了?乖阿驍,不要哭。”


    雲驍緊緊抱住雲卿貼在胸口,“你、你答應過我的,會好好照顧自己,怎麽又將自己弄成這樣?阿父,我好擔心你。”


    雲卿輕拍雲驍肩膀,“我沒事,你怎麽又過來找我了?先前答應我要好好修習呢。”


    “那你都沒做到答應我的事,偏要我遵守諾言?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雲驍賭氣從雲卿懷中離開,起身拉開窗簾讓室外光亮透入。


    室內一亮,更見雲卿虛弱慘白。


    雲驍忙再度湊近,小心捧起雲卿臉頰打量。


    雲卿笑笑擦去雲驍臉上淚水,“好吧好吧,我錯了,我沒有照顧好自己,你別哭。所以你為何又來見我?想我啦?”


    “我當然想你!”雲驍再次俯身抱住雲卿,“監派事長說我可以過來我就過來了。大過年的,山上弟子大多數都下山與親人團聚,我也該和你團圓。”


    “你就不想我嗎,阿父?”


    “我當然想你啊。”雲卿拉雲驍起來,“讓我看看你有沒有長高?幾日不見都瘦了。”


    雲驍站直身體,有些緊張地問道:“我長高了嗎?阿父,你說我什麽時候能高過那個人?”


    “沒大沒小。”雲卿板起麵孔,“不許這樣稱唿他,他是你爹。”


    “噢。”雲驍不滿抿唇,置氣與雲卿空出一人距離坐下,“那我高過我爹了嗎?”


    雲卿失笑,伸手拍拍床側,“離我近些,你以後會向他那麽高的。”


    雲驍不情不願挪近,撅著嘴一臉不高興。


    “好了,別不開心嘛,這幾日過得怎麽樣?修習還順利嗎?與人相處如何?有沒有偷偷掉眼淚?”雲卿拉著雲驍的手握緊。


    “都很好,沒有哭。”


    見雲驍依舊不快,雲卿暗歎一聲轉而聊起別的:“前日我迴長安見到阿棠和阿花,阿花說雖然之前總與你拌嘴,但不見你又很想你。”


    “我可不想他!阿父我跟你說,那肥狸子就是——誒?”


    山行忽而出現,雲驍下意識站起擋在雲卿身前,“你?”你能不能別出現!


    “阿驍。”雲卿話有訓斥之意,還是沒大沒小。


    “怎麽?忘了誰是兒子誰是爹?”山行麵色不善,“邊去。”


    雲驍往後貼緊床沿,“我、我不讓!”


    “阿行你怎麽也來了?”雲卿拉拉雲驍衣服讓坐下,這孩子跟扇門一樣擋得嚴嚴實實,他都看不見山行。


    “我擔心你,過來看看。”山行用食指和大拇指捏起一角雲驍的衣服將人拉開,示意自己沒用勁,免得雲卿怪自己欺負孩子。


    “嗯。”雲卿抿嘴掩飾心中歡喜,見山行坐下忙伸手在對方手背捏捏,正要收手立刻被握住十指相扣,在寬大衣袖遮掩下隱秘地彼此摩挲、撫摸。


    “怎麽臉色這樣差?聽白澤說你虛得要。”手指被掐緊,山行停頓繼續道:“好好歇一歇,別坐著了,躺下歇息吧。”


    雲驍滿心氣憤,恨恨盯著山行抱臂一言不發。


    “我沒事,現下好多了。”雲卿大拇指和食指圈出圓形上下套弄,非要撩撥山行。


    “哼,一身的狐狸味,藍懷塵是貼你多近啊?”山行十分不滿地掂掂雲卿衣領,有意無意刮擦手下肌膚。


    “他是鑽到你衣服裏了?”山行拉起雲卿領口,瞧見猙獰傷痕臉色未變。


    雲卿卻慌忙抽手按住山行,訕訕道:“他是被白澤嚇到才往我身上鑽的,你別多心,他隻喜歡蕭勍。”


    山行後知後覺意識到雲卿還不知道他身上疤痕與自己而言不是秘密。


    夫妻二人對視,山行神情坦然,雲卿越發心虛。


    “你先出去,我有些話想和你阿父說。”山行迴頭看向雲驍。


    雲驍立刻抱臂坐到床沿,扭頭不與山行對視。


    山行看向雲卿:讓他出去。


    雲卿低頭不語。


    室內一時陷入靜謐。


    片刻,山行語氣誇張驚唿道:“呀!你阿父這傷——”


    雲卿慌忙捂住山行的嘴,與已經被吸引注意力的雲驍對上目光,平靜笑道:“我左手有傷,你爹總愛大唿小叫,阿驍,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要緊話和他說。”


    說著他晃晃掌心,“不礙事的,過兩日便好了,你先出去,先出去吧。”


    雲驍爭取未果,不情不願帶上門離開。


    雲卿收迴右手,有些惱怒但更甚心虛,低聲道:“阿行、你你知道我這傷?”


    山行點頭,隔著衣衫伸手撫摸雲卿心口位置,“從洛陽迴來那次你昏迷二十多天,我為你擦洗看到過幾次,乍見這疤。”


    他扒開雲卿衣領再次打量猙獰疤痕,“我被嚇一跳,小心翼翼看了許久才敢伸手撫摸,我很傻是不是?居然擔心摸疤痕你也會疼,難以想象你受這傷時會有多難受。”


    溫熱掌心覆在心口,雲卿百感交集。


    “已經好全了,不疼的。”


    “可我心疼。”


    山行拉過雲卿的手放在胸口:“這,悶疼。”


    雲卿急忙攬住山行脖子舔吻對方嘴唇,“真的不疼了,你放心。”他帶著些埋怨輕咬山行,“你早就知道為何不問我?我還以為我瞞得很好呢。”


    “你剛醒就被雲驍他們圍著關心,說會話便累得不行,好容易到晚上我想問,再看疤就不見了,後來你又說會難為情,我舍不得你為難。”


    山行捏著雲卿下巴拉開距離,“所以前日你那樣反應是因為這傷疤?白白讓我與你慪氣爭吵。”


    “你與靈獸。”山行摩挲他嘴唇,“即便藍懷塵鑽你懷裏,卻也蓋不住你麵上唇上空的氣息,說說吧,怎麽迴事?”


    “莫不是氣惱我懷疑你們,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坐實奸情?”山行咬破唇內湊近親吻雲卿,鐵鏽味彌漫兩人唇齒口腔。


    雲卿被血味撩得饑餓難耐,吸吮舔舐吞咽入腹,直到氣喘籲籲才靠在山行胸膛平複唿吸。


    山行輕拍他後背安撫,摩挲後頸脊背腰身。


    許久,雲卿歎息一聲解釋道:“我昨夜與白澤爭吵,以致身體虧虛,空咬破嘴唇割破下巴放血給我。你也瞧見我方才狀態,嗅到血氣便克製不住自己,但再沒有更進一步了!真的!”


    “我信。”山行心道雲卿確實是虛弱,茹毛飲血是本能,若不是虛到半分理智不在,他斷不會要以飲血填補。


    “不過你與白澤為何爭吵?他說什麽將你氣成這樣?”山行捏捏雲卿後頸,低頭親吻嘴唇緊密相依。


    沾上旁人的氣息又如何,重新覆蓋自己的氣息便好,雲卿是他的。


    就好像走獸占地盤搶位置,難不成聞到旁的走獸氣息就退避三舍拱手讓人?做夢。


    山行就隻當空是在給雲卿治病,雖然心有不快,但更怨恨自己不在。


    “也沒什麽。”雲卿見山行目光流露失望傷心,忙如實道:“是跟藍懷塵有關。”


    他不敢在這個檔口逆著山行,斟酌言辭低聲道:“白澤想帶藍懷塵迴昆侖山,但腹中孩子無法安置,便與我商議要將藍懷塵的孩子移到我腹中由我誕育,我不願擅自替藍懷塵做主,互不相讓爭吵幾句。”


    “移到你腹中?如何移?”山行摸摸雲卿平坦小腹,猛然想起螭的事情,驚道:“莫非?”


    雲卿點頭:“是,不過——”


    “我不同意!生將肚子割開豈不要疼死人?不行!”


    “是、是,當然不行。”雲卿扣住山行的手倚在對方肩上,“我們已經商定好了,孩子還是由藍懷塵孕育,那畢竟是他的孩子,我如何忍心奪去?”


    “我就說白澤不靠譜,卿卿,我們迴滄茂山吧?如今有白澤照看藍懷塵,那我和裴無竹不用再守在皇城。”


    山行捧起雲卿的臉額麵相貼,“卿卿,讓我照顧你吧?你我夫妻一體,哪有你受傷病弱我不在身側的道理?”


    “可我還未弄清為何雙手刺痛的原因,而且我這腿。”雲卿屈起右腿示意山行檢查,“腿傷未愈,元神虧損,我挪動不了。”


    “怎麽又傷到腿了?”山行心驚不已,輕吹傷口減緩疼痛,“可我真的真的放心不下你,能不能讓我留下照看你?”


    “我亦思念你想你陪伴,但這鶴鳴山總歸不方便,畢竟是旁人的地方,這樣拖家帶口打擾空不太好。”


    “那好吧。”山行打定主意親自找空商談,實在不行迴長安找帝王下旨,無論如何都要留在鶴鳴山。


    “你還餓嗎?”山行拉開領口將脖頸送到雲卿嘴邊,“我與空的血哪個好喝?”


    雲卿舔吻山行肌膚,享受相擁貼緊,右手不安分地從領口探入搓捏紅點,聞言失笑:“這有什麽好不好喝的?隻是血味而已。”察覺手下櫻桃頂立,忍不住又道:“我倒想嚐嚐這的味道呢。”


    “不老實。”山行忙將他手拉出來扣住,“早些想想為何雙手刺痛,將身體養好才是正經,還是說你就想留在這?”


    “當然不是!我巴不得此刻變成蛇纏你身上,要你將我帶走照顧,可我實在經不起折騰。”雲卿長歎一聲緊緊攬住山行,“夫君,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山行揉揉雲卿後腰,“腰痛嗎?久坐傷腰,躺下吧。”


    “我就要貼著你,夫君你疼疼我。”


    “好好,咱們貼著。”山行輕笑,親親雲卿額頭麵色有些嚴肅,“手疼的原因,你當真沒有一點猜想嗎?”


    雲卿從山行懷中掙出,二人平靜對視,不約而同道:“石崧道長。”“石崧。”


    洛陽那次山行全部注意力在昏倒的雲卿身上,未曾留意到石崧,細細想來才發覺贈符那日不是初遇。前日去救藍冠羽,恰巧石崧一走,雲卿便手傷發作疼到暈厥。


    而空證實雲卿確實身染魔氣。


    雲卿左思右想,排除上街沾染魔氣的可能,身邊唯有石崧一人可疑。


    山行、阿驍、阿花和空皆與九尾打過照麵,阿棠有賜吉佑體,裴無竹和藍冠羽被天道懲罰過,藍懷塵體內護心丹能夠證明身份。


    或許還有隱藏在暗處的可能,但眼下最該調查的便是石崧道人。


    “那你打算如何做?”


    雲卿再度紮入山行懷中,“先查查石崧的身世背景看有無可疑之處,我倒不敢讓白澤和九尾貿然去接近石崧。”


    倘若他此番疼痛與石崧有關,對方既然能悄無聲息使他中計,想來也十分容易應對萬年未安睡的白澤和被斬狐尾的九尾。


    三人真真是病老弱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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