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香草氣息芬芳。


    白澤小心握住暮櫨前爪輸送法力,瞧九尾狐耳朵耷拉雙目緊閉,沒忍住上手撥弄它潔白末端火紅的耳尖。


    “別碰我!”暮櫨惡狠狠齜牙威脅.


    嚇得白澤一哆嗦忙收迴手,小聲嘟囔道:“都般田地了還要逞強,你同螣蛇還真是……”


    暮櫨沒說話,用尾巴遮住耳朵眼睛。


    白澤隻敢默默腹誹,估摸時間差不多了才放開暮櫨,“我走了,你安生些養身體,千萬別再惹事了。”


    迴到鶴鳴山,夜色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白澤小心推開房門,見空起身迎接:“大人。”


    “噓。”


    還未走近,白澤便聞到血腥氣味,心知螣蛇定然又將自己弄傷,果然見羽被上又布滿血跡,默默歎息示意空先離開。


    “是。”


    空遞還藥瓶行禮離開。


    白澤坐到床沿,從袖中摸出小瓶,強硬扳起雲卿下巴將水灌入他口中,靜靜等待對方清醒。


    沒過一盞茶時間,雲卿睜開還帶有些霧氣的眼眸愣愣地盯著白澤,“我、你給我喝了什麽?”


    他仿佛又迴到媧神餘石之上,感受到十分親切的氣息。


    白澤笑笑,“鳳凰的眼淚,味道如何?”


    雲卿茫然搖頭,“我不知道。”他隻感受到其中氣息,並未嚐出味道。


    “沒有了,下次有機會我再找他要一甕,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給。”


    白澤歎口氣,“螣蛇,那考驗究竟是什麽?你何必這樣呢?”


    雲卿抬眼向上看,伸手撫摸胸口,搖頭道:“不過是受些疼,我經得起折騰。”


    “那你敢讓你的孩子和鷹妖知道嗎?一味替旁人承擔,看似勇敢實則自私怯懦。”


    雲卿稍怔,狐疑地看向白澤:“你被人奪舍了?”


    怎麽還居然教訓起自己了,難道眼前又是虛境?


    白澤聞言一哽,暗暗握緊手中小瓶,怒道:“你才被人奪舍呢!我好心好意待你,你真不識好人心!”


    “把衣服脫了。”


    雲卿定定瞧著白澤,無論如何身上圖騰作不了假。


    “喂!你、你可是有家室的!怎麽能這樣!”


    見白澤緊緊揪住衣領,後退幾步的同時臉與耳皆泛起紅暈。雲卿忍不住歎息,“罷了,當我方才什麽都沒說。”


    他翻身躺下不欲理會眼前白澤究竟是誰,對方卻不依不饒上前搖晃他肩膀,“螣蛇!你快告訴我那考驗究竟是什麽!”


    “有完沒完?”雲卿心煩意亂,“問這個對你有什麽好處嗎?知道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我就是不想讓阿驍提前知道螣蛇使命怎麽了!一定要我的孩子和我一樣日日擔憂害怕才行嗎!”


    雲卿自覺失言,推開白澤繼續躺下。


    聞言,白澤不由愣住,喃喃道:“雲卿、你……擔憂害怕?”


    是。


    他擔憂害怕,怕離世帶給在意的人痛苦,怕與心愛之人生離死別。


    他舍不得山行,不想再次感受死亡,絕望和恐懼時時刻刻籠罩在他頭上,像一把鍘刀懸在他脖頸之上。每日睜開眼睛都告訴自己,壽命又少一天,他離死又近一步。


    其實他並不像表麵上那樣坦然,所以一定要阻止天道喚醒雲驍記憶。


    “你聽錯了。”雲卿語氣生硬,掩麵不看白澤。


    白澤上前拉開他的手臂,“我沒聽錯,你到底怎麽迴事?難不成也要學萬——”


    言語戛然而止。


    雲卿坐起拉開衣襟袒露胸膛,隻見他心口肌膚之上赫然有兩道猙獰傷疤。


    “這便是當初考驗留下的痕跡!我先是殺死自己,又殺死我心愛之人!你要我怎麽眼睜睜看著阿驍受這樣的苦楚!在幻境中抉擇信仰使命和心愛之人!”


    白澤慌忙躲避眼神,聽對方悉悉索索穿好衣服才道:“你是怕小螣蛇舍不得殺自己?還是舍不得殺你?”


    雲卿穿好衣服許久沒有說話,半晌後道:“不,我相信阿驍一定能通過考驗。”


    就像他能在幻境中毫不猶豫拿刀子刺穿山行胸口,可並不代表他不傷心內疚,提前半年到張家村不過是養傷罷了。


    幻境雖假,但血淋淋的傷口和疼痛真實存在。


    傷痕往常被他用法術掩蓋,今時和凡人無疑,幸而他身體虛弱,山行不會強求親近,因此得以隱瞞。


    “我知道在幻境中殺死心愛之人的滋味,所以不想讓阿驍和我一樣。”


    雲卿歎息,“以阿驍對我的感情,他必定要殺死我才算通過考驗,我不想讓他為難,他是我的孩子,我不可能任人欺負他。”


    “白澤,你放心,就算我心中不舍,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背叛媧神,一定守護好凡間蒼生。可是我的阿驍下山還未滿一年,一旦覺醒神力,凡間一切都與他無關,隻能冷眼旁觀,實在令人於心不忍。”


    白澤沉默半晌點點頭道:“我知道了,難怪你這般不情願。”


    雲卿躺下歇息,“我腿受傷了,辛苦你幫我包紮一下,再忍兩日就能結束,隻是不知我元神是否能順利融合。”


    “大概會順利吧,話說你元神為何變為兩半啊?它又不長腿,還能跟人跑了?”白澤拉高雲卿褲子,小心往傷口撒藥粉,“疼嗎?”


    雲卿閉目忍耐疼痛,沒有說話。


    “我問你話呢!螣蛇你能不能別裝聾作啞啊!”白澤一惱,幹脆伸手按在對方腿上傷口。


    疼得雲卿渾身一顫,“嘶!”


    他這次傷了左腿,右腿傷口長合大半,於是抬腿踹在白澤身上,冷道:“把你腿紮穿試試?問問問!還用得著問?你說疼不疼!”


    “哎喲!”白澤躲閃不及正被踹在肚子上,“那你說一聲啊,又沒堵住你嘴,連句話都不會說了?”


    雲卿咬咬牙忍耐疼痛,“疼,行了吧。”


    “我問你元神的事,傷口肯定疼啊。”白澤揉揉肚子,伸手又捏一把雲卿傷口,立即起身躲開,“打不著!打不著!嘿嘿!”


    “你!”雲卿深吸一口氣,“白澤,你!哼!”


    好漢不吃眼前虧,識時務者為俊傑,宰相肚裏能撐船!他忍。


    白澤悠哉哉坐一旁下棋,難得出了這口惡氣,正是心情愉悅,抿著茶樂顛顛跟自己對弈。


    雲卿實在忍不住,伸手摸到枕下短刀,振腕擲出擦過白澤的手指咣當一下紮在棋盤之上深入石桌。


    “白澤,你給我小心些。”


    這才覺得消氣,雲卿閉目繼續歇息。


    白澤被這下飛刀嚇得一哆嗦,既心疼自己的棋盤,又敢怒不敢言。這棋盤當初被雲卿拍都沒拍碎,怎麽一下就紮穿了呢?


    費勁把短刀拔出來,白澤恨恨揣入袖中,心道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還給螣蛇了。


    自弈下半夜的棋,在空清早進來清理羽被血跡時,白澤立即告狀:“螣蛇昨夜把你桌子紮穿了,跟我沒關係。”


    空聞言掃一眼石桌,微微搖頭笑道:“無妨,不過是一張桌子罷了。”


    “隻要阿卿高興,把這屋子拆了都沒關係。”


    雲卿溫柔笑笑:“我哪有這麽大本事拆房子?昨夜同白澤玩笑,一時沒留神,實在不好意思。”


    空垂眸,“真的沒事,阿卿你今日精神尚佳,是否要用些飯?”


    “那多謝你了。”雲卿伸出左手沒用勁將白澤推得踉蹌兩步,單腿站在床邊,示意空扶自己躺下。


    “阿卿,吃完飯要我給你講經嗎?”


    空小心扶住雲卿,覺得對方輕飄飄像一張紙,單薄且虛弱。


    心下發酸,空小聲問道:“阿卿你想吃什麽?我一定為你尋來。”


    “都行,我不挑,那就辛苦你吃完飯教我修習。”雲卿靠在床頭欣賞花瓶中梅枝,笑道:“這花開得真好,香氣沁人心脾。”


    白澤摸摸鼻子沒說話,螣蛇就是有兩幅麵孔!人前人後根本不一樣!


    沒多久空端來清淡粥菜,搬來床上桌擱置,在雲卿伸手要接碗時微搖頭,“阿卿,我瞧你今早右手一直在抖,是不舒服嗎?我喂你吧。”


    雲卿悄悄按住酸疼手腕,暗道昨夜不該衝動擲刀恐嚇白澤,現下右手根本使不上勁。


    “不用,你幫我端著碗就行。”


    說著雲卿恨恨瞪一眼白澤,要不是對方得瑟沒完,他不至於氣成那樣。


    白澤見他舀一勺漏半勺,笑眯眯地奪過空手中碗,不由分說拿走雲卿手中湯勺,“哎呀呀螣蛇你逞什麽強,來來,我喂你。”


    舀起粥就往雲卿嘴裏塞,“多吃些,你都瘦了,真是讓人心疼。”


    雲卿被嗆得滿臉通紅,咳到眼淚直流。


    空急忙為他拍背順氣,“別急別急。”


    好容易止住咳嗽,雲卿接過空遞來的手帕擦掉眼淚,輕聲問道:“你有刀嗎?”


    白澤心道不好!


    空聞言有些遲疑,從袖中摸出一寸薄刃,“阿卿,這刀不夠鋒——”


    雲卿左手接過直接丟到倉皇逃竄的白澤身上,對方哀嚎一聲捂住肩膀,“你真紮我啊!”


    “滾!”雲卿深吸幾口氣努力平複心緒,看著一旁呆愣的空,頗為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釋,“見笑了,我、實在忍無可忍。”


    空忙搖頭,“不不!實在是白澤大人太過分了,阿卿你別生氣,氣壞身體就不好了。”


    原來……他還有這樣一麵,看都不用看就能準確正中目標,不愧為上古神獸,強大而優秀,實在迷人。


    “阿卿,還是我來喂你吧。”空舀起粥放在嘴邊輕輕吹涼,小心喂到雲卿唇邊,動作細致入微。


    雲卿雙手打顫,捏在一起不動聲色吃飯,想不通白澤像吃熊心豹子膽一樣頻頻挑釁是為什麽?趁自己虛弱所以存心戲弄?


    空時不時用帕子為雲卿擦拭嘴角,悄悄盯著對方紅唇,克製心中褻瀆欲望,努力垂下眼眸不敢多看。


    吃完飯雲卿有些犯困,但看空搬來一摞書也不好意思說要歇息,強撐著坐直片刻,幹脆趴到床桌上聽。


    空見狀放輕聲音,瞧著雲卿漸漸闔上眼睛,直到對方唿吸平穩才放下手中經書,暗笑他像剛入學的弟子,聽著聽著便閉上眼睡覺。


    “阿卿?阿卿?”空小心握住雲卿肩膀,想扶他躺下,誰料躺不下去,隻能依靠在床頭。


    收起床上桌,空見雲卿睡得沉,幹脆將人抱起小心安置,檢查對方手腕高高腫起,大約是勁用大不小心震斷腕骨,怪不得一直顫抖無力。


    空微皺眉,拿出板子和繩纏繞固定,以防雲卿稍不留神骨頭錯位,又將腿上沾血的布條換下重新包紮傷口,扯過羽被蓋好仔細掖住被角,點上味甜熏香輕手輕腳帶上門離開。


    等空離開,雲卿睜開眼長出一口氣暗道山行果然多心了,他就說空對他恭敬有加,絕無不軌心思。


    真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雲卿羞愧難當,聞著甜膩香味漸漸進入夢鄉,臨睡前暗想該尋個時間給空道歉。


    睡到中午,手邊拂過溫軟毛茸茸一團,雲卿半夢半醒還以為是在長安時狸子跳上床陪他睡覺,伸手摟緊輕輕撫摸,“阿花?”


    睜眼是一片白色,手下毛絨相比阿花更加柔順,藍懷塵不滿地蹭在他臉邊,“是我。”


    “癢!”雲卿邊笑邊躲,伸手示意一旁山行解開腕上夾板,軟著聲音道:“阿行你來了呀。”


    山行皺眉盯著他的手腕,“這是怎麽了?”


    “早起不小心扭到了,現下已經沒事了,快給我解開。”雲卿用臉蹭藍懷塵的白皮毛,讚歎道:“真的好軟。”


    “哼。”山行依言照辦,心裏酸雲卿看見軟毛茸茸就走不動道。


    雲卿坐起抱著藍懷塵從頭摸到尾,小心撫摸揉捏,關切道:“你的孩子最近還乖嗎?有沒有鬧你?”


    “特別乖,一點都不鬧人。”藍懷塵在他懷裏癱成一張狐皮,舒服得就要睡著。


    山行歎口氣,走到床尾檢查雲卿腿上傷口,見右腿已經大好才鬆口氣,撚著他滑嫩肌膚愛不釋手。


    “阿行。”雲卿小聲扭捏:“說件事你別生氣。”


    “什麽?”山行麵上不自覺嚴肅。


    “嗯、我左腿有傷,你別弄疼我。”雲卿心中忐忑,果然見山行麵色不善,抿唇不敢說話。


    藍懷塵抖抖耳朵想起此行目的,道:“對了雲卿,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他跳到床沿變成人形,拉過雲卿的手放在自己腹上,“這個崽崽會不會生不下來啊?山行說蕭勍命中沒有孩子……我、害怕。”


    藍懷塵說話間聲音有些顫抖,眼眸緊緊盯著雲卿,急切地等待答複。


    雲卿忙將他擁入懷中安撫,“當然能生下來啊,這個孩子是上天賜予,怎麽可能生不下來?這孩子會是一個極其聰明、俊俏、善良的人。”


    “真的嗎?”藍懷塵聞言眼睛一亮,緊緊抱住雲卿,語氣十分歡喜,“太好了!”


    雲卿小心隔開與藍懷塵距離,為微隆起小腹留出空隙。


    窗紙發出嘩啦嘩啦響聲,室內香氣醉人,氣氛安寧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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