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


    遠遠的,山行就瞧見阿花,還是十七八歲少年模樣,急急忙忙奔過來跪地喊“山主”。


    “起來吧,你最近過得怎麽樣?有沒有被欺負?”


    狸子忙搖頭,“沒有沒有!”


    “有空記得迴滄茂山看看,好歹也算你半個家。”山行在它頭上揉一把,“你現在住在哪裏?當狸子還是當妖精?”


    狸子壓下心虛,笑道:“我就當個野貓四處遊蕩,東家灶台裏躲躲,西邊破廟藏藏。”


    山行聞言皺眉,“這怎麽能行,你還是迴滄茂山吧,或者跟我去長安,總好過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


    “不用不用!山主,我不覺得苦,我覺得挺好的,就、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狸子笑笑,“我都是個百歲妖精了,不會有事的,您放心。”


    眼看快到中午,山行有些餓,笑著拍拍阿花的肩膀道:“這邊你熟,帶我找戶人家吃頓飯吧,順便跟我講講五行山最近有沒有奇怪的事,我聽裴無竹說今年有好幾個螣蛇出世?這可不是個好征兆啊。”


    狸子的心瞬間懸到嗓子眼,他一早便感知到山行的氣息,連招唿都沒打急忙跑出來慌張守在五行山下。


    萬一山行循著氣息到家裏過來看自己,碰見雲卿就不好了。


    現在隻怕雲卿中午迴家看不見自己出來尋人。


    山行雖然不能認出此刻變化容貌後的雲卿,但雲卿一定能認出山行。


    倘若雲卿迴心轉意,那自己怎麽辦?


    狸子左思右想,十分為難地道:“山主,這鄉下人的飯菜沒多少油水,要不您迴滄茂山吃飯?或者迴長安也行啊。”


    “你這小妖,問你點事還推三阻四。”山行沒好氣地擰他耳朵,“滄茂山離這百裏地呢,我就為了吃個飯來迴折騰?螣蛇的事非同小可,不問清楚我怎麽放心走?”


    “疼!疼!”狸子隻嚷,山行哼一聲放開他,“算了,我自己找人家吃飯去。”


    鄉人淳樸真誠,山行打算找戶人家討飯吃,總歸他還在齋戒,粗茶淡飯就行。


    山行變成鷹在張家莊上方盤旋兩圈,瞧見一戶人家院裏最幹淨整潔,便變作人形敲響人家的門。


    雲卿渾身緊繃,他和狸子一樣也早早察覺到那人的氣息,原本遠遠的在五行山那邊,現在已經到他家門口!


    雲卿不敢見對方,更不敢讓阿驍去見,生怕那人察覺到不對,所以他立刻拉著阿驍躲在臥房,隻盼那人能快點走。


    “阿卿?”


    “噓!”


    雲驍便默默閉上嘴。


    “有人嗎?”山行敲半天門沒見有人出來,心下尋思明明看見煙囪裏有煙的。他幹脆推門走進去,踏入這小院心頭湧上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妖氣。


    山行挑挑眉,阿花在這戶人家待過,而且時間還不短,妖息濃鬱,說明他不久、至少今天還待過這裏。


    阿花方才在撒謊。


    雲卿不敢用神力布下結界,感受到那人妖氣漸近,連手心都在沁汗。


    “阿卿,我們為什麽要躲在這裏?”


    雲卿慌忙捂住他的嘴。


    山行已經聽到屋子裏的聲音,“有人嗎?我路過這想討口飯吃,若是不方便就算了,先告辭。”


    話是如此說,山行收斂妖氣、隱匿身形蹲在梧桐樹上,隻等阿花迴來抓住他審問。


    妖氣消失,雲卿長出一口氣,放開阿驍走到堂屋坐下,解釋道:“南枝得罪人了,我怕有人來興師問罪呢。”


    別不是阿花告訴那人自己還活著躲在這,所以那人就找過來?可沒見到麵就離開,不像他的性子。


    或許是自己想多了,那人隻想吃飯,見沒人應便離開了。


    思來想去,雲卿決定讓阿驍先出去找找狸子,問過才能知道是什麽情況。


    “那等我抱南枝迴來,你要一五一十告訴我南枝得罪什麽人。”


    雲卿連連點頭:“我答應你,快去吧”


    雲驍便興衝衝出門,剛一走出堂屋就看見梧桐樹上蹲著個大活人,他嚇一跳慌忙退迴去,臉色蒼白地合上堂屋門。


    “阿卿!外麵有個大高個蹲在咱們家樹上!”


    山行一怔,沒想到這戶人家居然還是道士,怪不得阿花支支吾吾,是怕自己怪他投奔道士吧。


    他一個妖物偏挑到道士家,怪不得這戶人都躲起來了,大概以為自己是來尋仇的吧?


    隻是少見能與妖精和睦相處的道士,山行振翅離開,打算去找土神問問螣蛇的事。


    至於阿花,他自己選擇道士,哪日若是被道士害死也是咎由自取。


    山行已經勸過他,仁至義盡。


    來到土神廟,山行拱手行禮,“土神大人,是否有空相見?”


    土神感受到妖物氣息,同樣拱手迴禮:“不知何方人士?”


    “我乃滄茂山鷹妖山行亦是大璟國師,聽聞今年有兩位螣蛇出世,想問一問所為何事。”


    土神聽說過山行的名字,活了一千五百歲沒吃過一個人,倒是少有的善妖。


    “久聞大名,快坐。”土神揮手,蒲團便移到山行身後,“再過幾年魔界可能會對凡間不利,但萬事有螣蛇大人在,你不必擔心凡間動亂。”


    “螣蛇……真有那麽強嗎?”山行忍不住質疑,“我之前因緣結識過一個螣蛇,從外表來看,並不像善戰好鬥的人,甚至十分溫柔平和。”


    “慎言。”土神板起臉,“妖物怎能隨意評價上古神獸?你不過一千多歲,真的認識螣蛇大人嗎?”


    土神在心裏掐算,倘若山行真認識螣蛇,那隻有前些時日給自己賜吉的螣蛇大人,對方百年前下山,倒還真有可能認識呢。


    要麽便是小螣蛇大人,但如果山行認識小螣蛇大人的話,肯定也會認識螣蛇大人,不會隻說一個螣蛇。


    “我當然真的認識了!我、我們……”山行咬咬牙,還是沒說出他和雲卿是夫妻,怕麵前土神知道後到處宣揚,上古神獸怎麽能和自己這妖物成親呢,別人會對卿卿說三道四吧?


    “告辭。”山行離開五行山,化作鷹飛迴長安。


    “阿花!你有沒有說出我的事?”


    雲卿嚇得要死,壯著膽子從窗戶往外看了看,沒看到那人的身影卻還是不放心,等到阿花迴來確認那人已經走了才揪住對方的耳朵拉入結界。


    “我沒有!阿卿我發誓我沒有!”


    狸子鄭重起誓,“我以妖丹向上蒼立誓,倘若向鷹妖山行說出螣蛇雲卿的下落,便妖丹灼化而亡!”


    妖丹對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雲卿鬆口氣,又問:“他今日怎麽會來五行山?還不偏不倚正好跑到我家門口討飯,嚇得我手心都出汗了。”


    狸子忙笑嘻嘻地握住雲卿的手,胡編亂造道:“或許、他是想看一看有沒有合他眼緣的妖吧,山、咳,他年紀也不小了,總不能還記掛著你吧?”


    雲卿心裏酸澀,默默思量半晌才道:“這樣也好。”


    總歸他還是要死的,何必再去打擾那人,早該放下的,不管是山行,還是自己。


    “是啊、是啊,阿卿,有我陪著你不好嗎?噢、還有阿驍,我會把他當自己的親弟弟一樣照顧的!”狸子拍拍胸膛,拉著雲卿的手準備放在嘴邊親一親。


    雲卿收迴手,搖頭道:“我方才和阿驍說也許是你得罪什麽人,你想辦法圓謊吧,反正你說謊不會倒黴。”


    “阿卿,是不是隻要你說的話不是篤定的,那麽就不會被上天懲罰啊。”狸子到現在還不明白上天對說謊的理解是什麽。


    雲卿點點頭,“我說的話不能違背心裏的想法、不能與事實相悖。”


    他看狸子一知半解,解釋道:“我心裏認定阿驍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那麽我這樣說就不算說謊;我知道你是狸貓精阿花,但你前些日子認下南枝這個名字,那麽我叫你南枝也不算說謊。”


    雲卿補充道:“不過有時候天道允許我說謊,在某些情況下天道還算好說話。”除了不讓他殺洛神。


    狸子恍然大悟:“其實許與不許都在上天一念之間?它準你你就能說,它不準你就不能說?真是、蠻橫專斷!”他替雲卿憤憤不滿。


    雲卿忍俊不禁,摸摸它的耳朵道:“慎言。”


    結界撤去,狸子跳到地上變成十七八歲少年,“阿驍。”


    雲驍第一次看見南枝這副模樣,嚇一跳忙問:“你是誰?”


    雲卿笑著道:“他是南枝,也是阿花,就是我之前養的狸子,裝成五六歲的樣子藏在我身邊怕我因為之前的事同他生氣、怪罪他。”


    狸子又羞又急:“你別叫我阿花!”好難聽的名字!山行當初為什麽不給自己取一個好聽點的名字啊?


    雲驍抿唇,從上到下打量這少年,似乎比自己還高,肩也寬,圓短臉、圓眼睛,褐色的眼珠,和五六歲的南枝有些許相似。


    但……昨天還追著自己喊哥的小孩,竟然是個比自己歲數還大的人裝出來的?雲驍不能接受!


    況且有什麽事值得一隻妖記掛百年,改頭換麵討債一樣追著雲卿不放!


    “你、你到底有什麽企圖!你之前做了什麽對不起阿卿的事!”


    雲驍躲在雲卿背後牢牢抱住他的脖子,總覺得這個妖對阿卿別有圖謀,阿卿是自己的,誰也別想奪走!


    狸子上前一步,卻見雲驍將阿卿抱得更緊,忙後撤兩步。


    “我沒什麽企圖啊,就想和阿卿一起生活踏踏實實過日子而已。至於之前的事,似乎沒必要告訴你吧?那是我和阿卿的事,阿卿也已經原諒我了。”


    他看得出雲驍對自己態度的變化,亦有挑釁之心:你雖與阿卿同族,但連他原本的相貌都沒見過,想來關係也不過如此,日後阿卿若是再嫁再娶也與你無關,何必把人抱這麽緊,到最後也隻會被阿卿親手推開。


    “阿卿!”雲驍忙道:“你、你不能就這麽輕易原諒他!他不好!”


    雲卿拍拍他的手臂,笑道:“那都是百年之前的事了,阿花現在很懂事,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阿花、懂事。


    雲驍聞言忍不住笑了一聲,收斂慌張,挑挑眉氣定神閑地看向狸子:“是嗎,阿花?你真的懂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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