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座結晶塔在影像結束時毫無懸念地分崩離析,支離破碎的碎片如前兩次一樣閃爍著粉色的光紛揚墜落,我下意識托起一片看它溶在掌心,耳邊又迴蕩起翠西亞父親最後的喃喃細語。


    上上輩子的“我”並沒有多少關於“父親”這個概念的印象,他在“我”的記憶中是一個隻有模糊背影的男人,每日早出晚歸,平時也寡言少語,因此在看到翠西亞的父親所做的應對時我多少有些感慨。


    這麽多愁善感可不像我,我拍拍手心掃走心頭的沉重,偏過頭把第三座結晶塔幻境中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凱恩,凱恩低垂眉目似乎也陷入了什麽迴憶當中。


    我趁這間隙攤開地圖研究第四座結晶塔的最近走法,忽然聽見了一串輕微的啜泣聲,我刷地抬頭看向凱恩,他亦略疑惑地側目迴應我的目光,晶亮的雙眼邊並無淚水劃過的痕跡——凱恩怎麽可能會哭,我真是想多了。


    不對,那到底是誰在哭?


    “凱恩……你有沒有聽到哭聲?”我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在這個陰森的洞窟裏響起詭異的哭聲可不是什麽好事,受這道哭聲牽引,許多版本的鬼故事挨個手拉手排著隊閃現在我心頭,眼前那叫一個群魔亂舞。


    我毛骨悚然地緊了緊法師袍本就嚴密的領口。


    “嗚嗚嗚……是、是我……”體內的亡靈a戳出來迴道,“真是偉大的父愛啊,翠西亞的父親愛得真是太深沉了,嗚嗚……”


    “嗬嗬。”布萊恩在一邊怪聲怪氣地冷笑,好像亡靈a說了什麽很可笑的話。


    我嗬斥亡靈a閉嘴,豎起耳朵又仔細聽了聽,寒毛直豎地否決他:“不,不是你。”


    凱恩也沉著臉托住了下巴:“好像是……”


    哭聲忽近忽遠,間或混有什麽東西的撲簌聲。


    我們對視一眼,齊齊望向某個方向異口同聲地說:“是那邊!”


    兩人一起沿著石壁奔跑,拐過幾個拐角還兼帶處理了幾隻小怪後總算看清了啼哭者的真麵目。


    我一時有點發暈,該說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還是什麽呢,這位雙手掩麵金發赤足的天使小姐……和在旅館的天堂主題活動上對我微笑的是同一隻。


    隻見她邊哭邊撲騰著羽翼在原地四處打轉,白金相交的整體和水之洞窟黢黑的畫風格格不入,她的身上泛著柔和而神聖的白光,把洞窟四壁照得雪白如晝,同時也映襯得我們手裏的兩支火把黯然失色。


    我攬過凱恩的脖子和他交待了幾句,整了整外表搓著手(這麽做後又被凱恩瞪了一眼)向天使小姐走去。


    天使小姐正沉溺於個人世界中嚶嚶哭泣,絲毫沒注意到越靠越近的我和凱恩,我倆一左一右掰開她的手腕,在天使小姐反應過來前製住了她。


    “你你你你你們是什麽人!”天使撲扇著雙翼花顏失色地掙紮著,白色鳥毛不要錢似的亂飄,估計是看掙紮一番無果,她扁著嘴雙唇一動,一副要念法咒轟人的架勢。


    我朝凱恩使了個眼色,凱恩拿出升級版屏障之石張開足以籠罩我們兩人的中型屏障,此時天使剛好念完了光明法術的咒語,刺眼的強光以摧枯拉朽之勢覆蓋到洞窟中的每一個角落,貼近臉頰的屏障上傳來焦灼的炙熱,和天使手腕接觸的地方甚至發出人肉被烤熟的滋滋聲來,我和凱恩俱是身形一震悶哼一聲,即使有屏障隔離血條仍瘋了般持續狂掉,我忍著劇痛低頭一瞧,我倆的手被燒焦了一部分,露出鮮紅的皮肉,一溜兒青煙自烏黑泛紅的燒焦處騰騰升起。


    天使的光明法術發動了足足三十多秒才消勢,使用完這個殺傷力巨大的法術後她收起雙翼癱軟地滑了下去,兩扇翅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縮小,最終縮迴她的背部消失不見,凱恩忙用另一隻沒受傷的手挽住差點伏在我倆腳下的她,等凱恩把脫力的天使扶到牆邊坐下後我翻出幾瓶藥水喂給凱恩,補滿凱恩流失的血條後我才打開勇者大禮包中的醫藥箱處理自己的傷口。


    為防天使逃跑我才出此下計,沒想到竟是失策了,她的外貌太過人畜無害以至於我低估了這個小天使的實力,剛才她那道“咿呀轟”可謂是威力無窮,如果我和凱恩不是勇者而是暗屬性的魔物,怕是早就被洶湧而至的光元素淨化得渣都不剩見地獄三頭犬去了。


    ——吃一塹長一智,我決定日後遇到光明係的生物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張開兩個屏障再上去搭話。


    天使小姐昏迷了半個小時才悠悠醒轉,我想這個技能她掌握得並不是很熟練,而且她的身體素質也遠遠未夠使用技能的下限,對於把她逼得使出了幾乎是壓箱底的絕技這點我深表愧疚,我發誓當時抓住她真的隻是怕她逃跑而已,畢竟人家會飛,我們隻有兩條腿。


    天使一醒來就對上我和凱恩的臉,嚇得一張口又要吐咒語,我一手捂住她的嘴,天使唔唔叫喚,我虎著臉道:“答應我不準再使用那個法術。”


    天使皺著臉吚吚嗚嗚。


    “你不點頭我不放,我不但不放,我還要把你丟下萬蛇窟喂岩窟蛇。”我威脅道,“說得出做得到。”


    天使小臉慘白,使勁兒上下點頭。


    我擠出一絲笑:“這才對嘛。”說著鬆開手心有餘悸地喘出一口氣。


    甩了甩手,轉頭見凱恩眨著眼定定地看我:“阿爾,你……”他欲言又止。


    我用口型迴複他:“沒錯我就是這麽壞。”


    我不嚇她萬一她再給我們來第二次怎麽辦,那我倆就真的要變烤全人了。


    嚇人的活兒我幹,剩下安撫人的工作我就全權交給凱恩去做了,閑下來的我收集了天使散落在地的羽毛扔進背包,天使身上都是寶,凱恩的“白翼”製作材料之一就是天使之羽,另一樣是世界樹枝,加加裏說“白翼”可以升級,而我們以後還會踏足世界樹冒險地,我又不知道升這個法杖究竟要多少材料,所以提前多準備點總是沒錯的,大不了多出的賣掉賺點零花。


    這頭我撿完了鳥毛,那頭凱恩的交涉進度也獲得了突破性的進展,這位天使小姐果然就是蘭迪邂逅的那個到處找爸爸的蘇,從蘇的話裏凱恩得知結界裏的地形變動是因為她發動了尚不成熟的空間位移魔法,她以為這個魔法能把自己送出結界,誰知傳送至新位置後她還是無法和外界的光元素溝通,魔物洞窟裏的光元素本來就少,結界中更是九牛一毛,無法吸收新的光元素,體內的光元素又在一點點和暗屬性魔氣抵消,光靠兩隻羽翼上那緩慢的光合成法陣生產光元素的話,要填滿虧空再發動一次空間位移魔法也不知要熬到何年何月去。


    蘇抱著膝蓋聲淚俱下悔不當初,她信誓旦旦地向並不在這裏的天使長保證迴到雲上後一定刻苦練習絕不偷懶。


    凱恩像哄騙小孩子一樣溫柔地摸著蘇的頭安慰了她,我發現凱恩雖然不擅長和同齡女性來往,但和(外表)比他小很多的家夥卻能相處得很不錯。


    ——那一瞬我突然幻想出一幕凱恩抱著我們的孩子用奶瓶喂奶的畫麵。


    ……


    ……我大概是被光魔法轟傻了,性別相同哪能生孩子。


    不過那幕畫麵倒是相當地和諧,和諧到我特別想把它畫下來裱到臥室的牆上天天欣賞。


    凱恩將銷毀結晶塔破壞結界的方法告知了蘇,蘇打起精神自告奮勇地說她要幫助我們打敗銀之魔女。


    我大跌眼鏡:“你不是來找爹的嗎?”怎麽半路目的變成為民除害了。


    “那當然。”蘇鼓著臉,“我就是順著爸爸的氣息才一路找到這裏的。”


    聽了蘇的話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爹不是天使嗎,堂堂光明陣營的天使為什麽會和身為魔物的銀之魔女扯上關係?墮落了?


    聯想到本次支線任務的標題“光與暗”,我的腦內又腦補出許多有關上一代的恩怨情仇。


    蘇休息了會兒恢複了行動力,元氣滿滿地張開收迴的羽翼淩空而起,有了她這個人形自走離子炮的支援我和凱恩在結界裏橫行霸道無往不利,沒有魔物的幹擾距離找到第四座結晶塔也是板上釘釘的事,路上從沒見過天使的亡靈a羨煞不已,而自詡見多識廣的布萊恩也沒能抵抗住活生生的天使的魅力,連連要求我多搜刮幾根鳥毛。


    我們在天黑前趕到了第四座結晶塔下,蘇圍著結晶塔轉了個圈兒道:“這就是結晶塔?怎麽看著跟我們天界的聖光塔那麽像呢?不過聖光塔要更大一點,含有的元素能量也多得多,而且用途不止是照出過去,還能預言未來。”


    結晶塔和聖光塔像?結晶塔是銀之魔女製造的,聖光塔應該是天神的造物吧,為什麽魔物會懂得天神造物的製作方法?


    帶著疑問,我把手放到第四座結晶塔的塔麵上閉起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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