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滅雲龍寨後,審訊和甄別主要是羅在負責。陳咬金並無大惡,羅在饒了他一命。


    雲龍寨有少數幾人知道七當家與良刀幫有關係,但兩家井水不犯河水,就沒深究。雙方反而時有合作,比如,雲龍寨的珠寶基本上是良刀幫給變賣成銅錢和銀子的。


    羅在得到線索後,他尊重江湖規矩,沒有逼問陳咬金吐露良刀幫幕後之人,而是憑一己之力,查到了灣塘村發生的事情。


    申式南對羅在大加讚賞,派花醉和裴寒協助他,以申式南的名義與真正的六爺坦誠對話,承諾一切照舊,官府不加幹涉,不派暗樁。


    良刀幫名義上的幫主六爺是陳咬金表弟王鐵牛。話帶出去後,真正六爺也就是武葉,果然應約而來。


    出乎六爺意外的是,羅在代申式南出席的會麵給了她很大的驚喜。


    一是過去的一切概不追究;二是六爺必須約束幫眾,任何人不得為非作歹;三是官府給良刀幫十個合法身份員額,軍籍、民籍、匠籍任選;四是雙方約定,在必要的時候,無條件為對方辦三件事,前提是要辦的事不違大義與人倫。


    查抄賭坊之後,楊建翎的狗腿子交代了逼死鄔家船隊的事。申式南當時無人可用,向六爺提出了第一個要辦的事——由良刀幫接手鄔家船隊。


    賭坊那幫粗人不學無術,隻看到鄔家船隊賺錢,就想奪過來。到手後卻又不懂經營之道,做得半死不活。臨安府查抄賭坊後,船隊收歸官府所有。


    鄔家船隊交給良刀幫經營是一舉多得。臨安府得利得安定,良刀幫得從良且得利,民間商貿通達,人、貨、錢流通起來,民生經濟自然水漲船高。


    雙方很快立字為約,臨安府估價將船隊永久交割,按年收定額利,允許必要時打臨安府旗號,臨安府不參與經營,不派人監督。一句話,臨安府隻需每年等著收錢,其他概不用管。


    這一潑天的富貴,六爺沒理由拒絕。買船的錢不夠?申式南大手一揮,半年內分三期給付。臨安府樂得船隻變成現銀,人人多了一份常例錢,不但不擾民,還大利於民。


    更大的驚喜在後麵。六爺拿到船隊後,申式南約她見了一麵。


    申式南給她指點了兩條商路,一是臨安府到廣西府、廣南府均有水路可通,且都是他的巡狩之地,二是通交趾的水路。


    交趾水路從臨安府蒙自縣出發,進入交趾交州府,沿洮江而下,經多個府縣後,到達富良江。


    這條水路,是英國公張輔和總兵官沐晟當年攻克交趾的行軍路線,史家有記載,當年參戰的老卒也一一記在心裏。


    良刀幫隻要把這兩條商輅打通,那金銀財寶豈不是滾滾而來?


    此次會麵之後,六爺對申式南心悅誠服。不過,臨別之際,申式南提醒道:“整個雲南布政司,沒有人能動你,你可以堂堂正正做人,鄔家船隊不如就此改名武葉船隊。”


    武葉想了想,點頭表示接受了。


    “六爺的身份,依舊保留吧。越少人知曉越好。”申式南又道。


    武葉在知府衙門待過,在地下世界混過,她明白申式南需要什麽。很多消息,地下世界往往是最先知曉的。


    護送謝清溪去往思南府,是申式南要六爺辦的第二件事。申式南走之前,給錢樟落留下了一支薔薇花發簪信物,有事戴上發簪,到城裏的安沁堂藥鋪找掌櫃的,凡事自會有人辦妥。


    安沁堂藥鋪是踏白軍在申式南到臨安府前,就已經盤下的。掌櫃和大多數的夥計,換成了踏白軍和關河書院的人。


    武葉收到傳信,巡撫大人的夫人要六爺辦件事。既然是點明六爺,武葉就陪同名義上的六爺王鐵牛見了錢樟落。


    王鐵牛自然一拍胸脯,說一定挑十位好手沿途護送謝清溪。


    又交代了幾句之後,錢樟落讓薇兒拿出一個精美的匣子,道:“這是六百兩銀子,給十位兄弟的謝儀。”


    王鐵牛和武葉都驚呆了。走一趟思南府,滿打滿算一個月的腳程,來迴兩個月,所有花銷加起來,一個人十兩銀子都能一天吃一頓肉。每人給六十兩,這謝儀也太厚重了。


    王鐵牛斜瞟了一眼武葉,道:“這可使不得!申大人交辦的事,是早前的約定,更是申大人對我的信任。能護送老夫人出行,是我等兄弟的榮幸。申大人給我等兄弟找了天大的出路,感激都來及。這錢要是收了,下麵的兄弟口水都能淹死我。”


    錢樟落微微一笑,道:“六爺萬不可推辭。是這樣的,我婆婆早年清苦,不喜奢靡,唯獨對吃住有些挑剔。這一路上,難免出入酒樓堂倌,住天字號客房,這些錢給兄弟們拿上,一路吃住不至於受冷眼。”


    錢樟落說得委婉,但武葉和王鐵牛聽懂了。那意思是,謝清溪會住高級客棧,吃高級酒樓,既然要保護人家,那十位兄弟必然也要吃同一家,住同一家。如果不多帶點錢,怕是兩餐下來兜裏就空了。


    “這是三百兩銀子,二百是給十位兄弟的工錢,一百是給六爺的一點心意。”錢樟落又從薇兒手裏接過一個錦盒,推到六爺麵前。


    “六爺莫要推辭。工錢是給兄弟們的家人,為我做事,無需為家用分心。”錢樟落道:“醜話說在前,接了這活,就要保證我婆婆不出意外。凡用心護我婆婆的,我養他三代人。”


    話說到這個份上,王鐵牛和武葉隻好收下銀錢。諸事談妥,武葉忍不住好奇問:“夫人,冒昧相問,你都不認識我等,就不怕我等拿了錢,卻不把事情辦好嗎?”


    錢樟落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不答反問:“你會辦不好嗎?”


    武葉搖頭。


    錢樟落道:“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但我家夫君相信你們,我便也相信。”


    “申大人如此仁義待我良刀幫,我恨不得把這條爛命賣給他!五爺,你說他究竟有什麽法力?似乎兄弟們人人念他的好。”錢樟落走後,王鐵牛忍不住叨叨起來。


    私下裏,他喊武葉喊作五爺。


    “你還知道你是爛命啊?值幾個錢?還想要申大人出錢買,出息……”武葉怔怔看著錢樟落已經消失的背影,口中貶損王鐵牛。


    王鐵牛撓撓頭,憨笑道:“不要錢,不要錢。五爺,你不會是生氣了吧?其實,兄弟們也念你的好。”


    “唉……”武葉依舊沒有收迴目光,呆呆地歎了口氣。


    沒人知道她的心思。王鐵牛更不知道她為何歎氣。王鐵牛說恨不得把命賣給他,自己何嚐又不是呢?她所求的,根本不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六爺名號,而是種幾塊地,養幾隻雞,再給家人做一桌飯菜。


    自從相依為命的母親死後,她以為她再也不會心軟。可那個自己隻見過一麵的男人,先給了她和手下幾十號人合法身份,接著又給了正經營生。


    良刀幫從此人人眼中有光,臉上有笑,手中有田,頭上有屋。原本隻能縮在破廟裏睡覺,用破瓦罐喝水的這些人,誰能想到有朝一日能像今天這樣,有熱飯熱菜吃,有新衣新褲穿?


    申大人來之前,良刀幫靠著鬼市買賣,能勉強糊口,可那是提著腦袋幹活。光景好,大家就吃個飽,光景不好,也隻能裹著破襖,窯洞一躺。


    如今大夥都有了正經營生,日子越過越有奔頭。幫裏有個年輕後生,前幾天還進了縣學,說不定將來能中個進士哩!


    就這樣,誰能不念申大人的好?


    “你受過大苦,遭過大難,依舊謹守本心,不作惡,這已經就是行善,尤為難得。良刀幫在你手上,我相信你能領他們走上正途。”


    當初,武葉問申式南為何不抓捕她和良刀幫幫眾,反而一再寄以厚愛,申式南是這樣迴答的。


    申式南得知鄔藍是鄔家船隊繼承人後,向她說了自己的打算,那就是鄔家船隊不會還給她,但他會給鄔藍一支更大的船隊。


    鄔藍欣然接受。據說從沿海找來數百匠人,已經進入貴州布政司境內,原來全部去往車裏宣慰司的,會有六成左右的人改往阿瓦來。


    船廠各地幹得熱火朝天,可鄔藍還是有些愁悶。為何?無他,缺人。


    目前招募到的人手隻夠建造船廠各個作坊,眼看就要到臘月,如果不多備點木料,入冬後不適合砍伐,現有人手會有閑置。


    她想提高工錢,多招募一些農民,可那個原本對他百依百順的餘承明竟然堅決說不行。


    餘承明能做副統製的其中一個原因,是他跟本地人熟絡,凡事好說話。


    “侯美人那邊,我可是聽說剛從山頭上招了二百來人。”鄔藍說得輕飄飄,語氣卻有不善。


    “不一樣。”餘承明道:“那些人是去種田種地,養羊養豬的。”


    “有什麽不一樣,不都是幹活的嗎?”這迴她是真不明白,幹脆直接問。


    “民以食為天。手中有糧,心中不慌。農民不能少,不然大家都會沒飯吃,沒飯吃天下就會亂。”餘承明說得有模有樣。


    鄔藍偏頭想了想,問:“這道理是申大人給你說的?”


    餘承明點點頭。


    鄔藍哼了一聲:“我就說嘛,憑你……長十個腦袋也想不出這大道理。”


    餘承明打蛇隨棍上,嘻嘻一笑,道:“不管我一個腦袋,還是十個腦袋,都永遠隻會想一個人。”


    鄔藍白了他一眼。餘承明毫無在意,他已經練成厚臉皮。


    就在這時,船廠大門處傳來幾聲脆響和陣陣唿喝聲。二人心知有異,急忙奔出。


    遠遠地就見譚海向二人跑來,高興大喊道:“鄔統製,餘副統製,申大人送人來了。”


    三人碰麵,一起往門口走去。鄔藍問:“送人?送什麽人?”


    “說是砍樹的人。看著像是吃了敗仗的,當兵的。”譚海道。


    譚海是船廠和明德莊團練使,在臨安府做過班頭,多少有些見識。當然,這團練使是申式南封的,沒品沒級,也不是宣慰司的在冊人員。


    鄔藍沒再多問,既然是申大人送來的,去看看就是了。


    “喲,你是鄔統製?你可終於來了!盈江船廠了不得哦,沒你的命令,連我宣化軍都進不去。”一人手執長鞭,腰懸佩刀,身穿青袍,胸口繪有老虎斑紋,高坐馬上,語帶揶揄。


    他不認識鄔藍,但早聽說船廠統製是個女子。


    “這是六品七品武將官服。”譚海低聲對鄔藍道。


    鄔藍施了一禮,道:“我是盈江船廠統製鄔藍。將軍切莫誤會,船廠重地,閑人莫入,這是巡撫大人定的規矩。便是申大人親自來,也需有船廠之人陪同。”


    聽到是巡撫大人定的規矩,那人不敢托大,翻身下馬,淺淺還禮道:“本官乃宣化軍百戶李銅,奉命押送俘虜交盈江船廠監押使用。”


    “如此有勞李將軍。將軍遠來,不及遠迎,請入內稍作歇息,我當奉茶賠罪。”有俘虜充作勞力,鄔藍喜出望外,對李銅先前的倨傲也有意忽略。


    “不必了。本官還有軍務在身,就在這交接吧。”李銅斷然拒絕。


    自己之前有些得意忘形,拿腔拿調的,眼前這年輕女子卻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裏,說話強硬,那意思是你少耍威風,有本事找巡撫大人問罪去。


    他可不敢真讓鄔藍奉茶賠罪,萬一這女人跟巡撫大人有某些關係,那吃不了兜著走的就是他。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茶水也不喝一口就走,往後有人說我盈江船廠不懂禮數,申大人怪罪下來,我可擔待不起。”鄔藍不明白李銅的小心思,微覺奇怪,再次挽留。


    哪知李銅誤會了,聽她再次提到申大人,更是不願多待一時半刻。


    便露出笑意,道:“申大人麾下,誰敢亂嚼舌頭?鄔統製不需多慮,本官確有軍務在身,得馬上迴去交了差事。”


    鄔藍不再強求,命人取來筆墨,當場在李銅帶來的文書上簽下名字,蓋上私印。


    “是否需要我留兩個小旗幫忙監押?”李銅接過簽好的文書,一臉關心道:“雖說一路上有特別宣教過,不過,好歹也是三百俘虜。”


    “謝李將軍神勇,那倒不必。”鄔藍解釋道:“我們船廠有禮樂衛的人,馴服三百俘虜易如反掌。”


    李銅恍然大悟,同時狐疑地抬眼掃了一圈船廠,心想幸虧沒往深裏得罪船廠統製。


    李銅是宣化軍的人,他太了解禮樂衛那幫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家夥了。從臨安府到阿瓦,一路上俘獲的土賊,任你多兇悍,多狡猾,落到禮樂衛手裏不出三天,一個個比養了三年的小丫鬟還聽話。


    見李銅上馬要走,鄔藍問:“李將軍,這些俘虜看起來不像是漢人,不知……”


    李銅哈哈一笑:“當然不是漢人。他們是思任法那老小子的叛軍,當牛馬使都算是便宜他們。”


    說著吐了口痰,惡狠狠道:“囸他祖宗的,這一仗折了我六個兄弟。”


    鄔藍讚道:“李將軍果然好漢!戰損六人卻俘獲三百人,足可與冠軍侯媲美!”


    她聽說當初申式南選拔宣化軍,總旗以上八成都識字。且宣化軍開設夜校,人人必須讀書認字,有品階還必須背詩文。當然,所背詩文都是申式南特意編選的。因此,她才會提冠軍侯霍去病。


    李銅顯然十分開心,道:“鄔統製謬讚了,李某怎敢與冠軍侯相提並論!都是申大人運籌帷幄的功勞!不過,彬烏嶺一仗俘獲的叛軍,可不止三百,而是三千,其他人要送去疏浚伊洛瓦底江了。”


    話說得謙虛,語氣中卻滿是驕傲。


    “走了,鄔統製!”看著張大嘴巴的鄔藍等人,李銅得意地一提馬韁,長鞭淩空一甩,發出劈啪脆響。身後一個總旗看了看西斜的日光,帶著數十人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俘獲叛軍三千人,卻隻折損六人,這李將軍果然有資格驕傲!”餘承明望著遠去的宣化軍,喃喃自語。


    “百戶帶兵百二十人,宣化軍有好幾個百戶,李百戶說的折損六人,可能隻是他自己的人,不是說宣化軍隻戰損六人。”譚海顯然更懂明軍編製,出言糾正了餘承明的說法。


    “哦!那也很厲害了。我要是能跟李將軍一樣帶兵打仗,殺敵擒賊,也不枉此生了。”餘承明究竟年少,正是向往英雄的年紀。


    “是嗎?那這三百孬兵就交給你了。”鄔藍指著被譚海三十人團練兵押進船廠的俘虜,道:“三天後,我要他們給我乖乖去砍樹,再把木料運到船廠庫房。”


    “真的?”餘承明摩拳擦掌。


    “餘副統製,我什麽時候跟你開過玩笑?”鄔藍根本不給他好臉色:“不過,你最好是去找幾個禮樂衛的人來幫你。譚海得守衛船廠,還要守衛明德莊,沒空給你擦屁股。”


    “要是有一個俘虜逃走,我就敲腫你一個手指頭。手指頭不夠,那就腳趾頭來抵。”鄔藍似笑非笑看著餘承明。


    餘承明被她看得心頭發虛,不由得右腳藏到左腿後,幹笑道:“如果跑了二十一個呢?”


    “那還不簡單,中間不是還有一個沒用的麽?”鄔藍瞟了眼譚海走遠的背影,又看了看餘承明兩腿之間,嘴角蔑笑。


    餘承明頓感胯下涼颼颼的,不自覺得屁股後撅,雙手護住要害。


    鄔藍早已轉身迴船廠,右手放到身後,五指張開,做了一個用力握緊的動作。


    炊煙升起,與宣化軍大營三四裏之遙的明德莊,有人敲鑼一遍又一遍大喊:“宣化軍大捷!擒獲思氏叛軍三千,殺敵兩千!”


    鑼聲過後,明德莊一陣雞飛狗跳,家家忙著抓雞逮鴨。


    羅喜財剛好路過顧新家,見顧新的女人正在用草繩捆住一隻半大小公雞的雙腳,就問:“小公雞還沒長大就殺,三嫂這是要給三哥補身子嗎?唉,難怪老話說,隻有累壞的牛,哪有犁壞的田。”


    “宣化軍出去了十來天,剛剛凱旋迴營,明德草市收攤了,大營裏肯定沒東西吃。總不能讓這幫兄弟迴家了,連口熱湯熱飯都吃不上吧?”顧新媳婦是個本分人,根本不理會羅喜財的調笑,邊說邊把剛抓的公雞塞進竹籃。


    羅喜財臉上的賤笑頓時僵住。他沒有隨自家商隊迴去,一來二伯交給他的任務沒完成,他始終找不到跟申式南親近的機會。


    二來他有點閑錢,隻需要幾十文錢,就能在阿瓦城裏一些小媳婦大姑娘家裏過一晚。夜夜當新郎讓他樂不思蜀,幹脆在阿瓦城裏買了一套漢人的宅子住了下來。


    當然,明德莊這邊的新房,他也蓋了一座。雇幾個人的事,他根本沒操過心。


    明德莊正是申式南跟馬哈省買來,給隨軍百姓蓋新房居住的那片地。沒錯,地是申式南私人出錢買來的。按縱橫劃塊後,分給禮樂衛和隨軍百姓蓋新房,他沒收一分錢。


    眾人自覺把最中間的一塊地留給申式南。禮樂衛和隨軍百姓,人人各有絕活,蓋新房各有分工,柱子、橫梁等木料統一製作,然後一家一家地豎房。


    平地基,拿石腳,夯牆,砍樹,扛石頭,燒磚,燒瓦,這些粗活是抓獲的土賊在幹。


    人多力量大,又各有分工,短短一個多月,就人人住進了簡陋的新房,一個新的村莊誕生了。


    眾人請申式南給莊子取名,申式南大手一揮,寫下“明德莊”三字。


    語出《禮記·大學》:“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寓意豐滿,既與宣化軍的“宣化”之意契合,又在蠻夷之地彰顯大明國威,更源出正統四書五經。


    為什麽不叫村或寨?因為莊有皇莊之意。申式南是代天巡狩,用個“莊”字不過分。


    很快,刻著“明德莊”三字的巨石就埋進莊子東門門口。


    譚海學著宣化軍,在莊子四周挖了一條水溝,沿溝擺上拒馬。全莊隻設了東門和北門,東門方便進入阿瓦城,北門方便去往宣化軍大營和明德草市。


    明德莊成了一個半封閉的莊子,外人輕易進不來,小偷更是不敢光顧。


    羅喜財轉身要走,顧新媳婦叫住他:“喜財,我看你一個人,灶都沒燒過。要喝開水,自己來家裏倒。到飯點了,自己來家裏一起吃。我跟你三哥,就兩個人,多個人燒菜還好燒。”


    羅喜財聽得鼻子一酸,感激道:“唉唉,好的,好的,三嫂。就怕給你和三哥添麻煩。”


    顧新媳婦從不像其他人一樣,動不動喊他外號“細狗”。兩家是緊靠申式南的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每次顧新媳婦都是喊他大名。


    明德莊百姓都學著宣化軍大營,喝水隻喝燒開的。


    羅喜財孤身一人在緬甸司,羅家在阿瓦開的鋪子,有多年的老掌櫃在打理。明德莊的新房是建好了,家具也給配上了,可羅喜財沒開過一次火。


    “說什麽麻煩呢。出門在外,不就得相互有個關照嗎?”顧新媳婦輕聲細語道。


    羅喜財何時受到過這等關愛,不由心裏暖暖的。他家境良好,吃穿不愁,沒下過廚,沒洗過衣。但親情是淡漠的,他不是讀書的料,卻被家裏逼著讀書寫字,寫不好又被各種嘲諷,各種責罵,就連下人之間,說話也是夾槍帶棒。


    顧新媳婦把他當弟弟一樣,說話好言好語,孤身在異鄉的他,怎能不感動?


    “多好的明德莊啊!或許,明天起,我得找點事做了。再這樣下去,人就真廢了。”羅喜財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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