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沙灘北街2號。


    《人民文學》雜誌社。


    從1982年第六期《人民文學》發行至今,已經過了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


    一部雜誌流入市場,大致要經曆四個階段:


    “一、試銷期。初入市場,經宣傳介紹,被早期讀者購閱,銷路逐步展開;


    二、暢銷期。經讀者群體的評介影響,在市場占有一定地位,銷售量增加,流轉加快;


    三、飽和期。需要的讀者已基本購得,經過一段暢銷期流轉減慢,銷售量銳減;


    四、衰退期。基本上無讀者購買,銷路停滯,甚至被市場淘汰。


    ”


    兩個月,基本上是每期《人民文學》的進入飽和期的時間。


    編輯們也比較關注這個時間點這期雜誌的印刷數量,這個數字基本上可以判定,這一期發行究竟是失敗還是成功。


    崔道怡和王扶都很關注第六期的印量數字。


    這迴《人民文學》如此大力度的推出《紅高粱》這一部,自然是期待第6期的印量實現一個驚人的突破。


    今年已經是1982年了。


    正值紙麵印刷時代最美好的時光。


    這會兒的中國人或許沒錢買電視、沒錢看電影,這會兒也沒有那麽多電影可看。


    所以就。


    因為雜誌非常便宜,一個工人也訂得起。


    在這一年,質量哪怕很一般的作品,也可以印幾萬冊。


    而這時候那些最好的雜誌,《收獲》有著120萬的印量,《十月》80萬,《當代》60萬,《花城》60萬,《詩刊》50萬。


    而《人民文學》這本具有重要地位,被譽為最為重要、最為突出也最具權威性和代表性的文學刊物。


    每期都有足足150萬的恐怖印量。


    “出來了沒有?”


    “快了,快了。”


    崔道怡拉著一名主管發行的編輯,盤問著第6期的印量。


    編輯劈裏啪啦敲著算盤,還沒有計算出來。


    這會兒連計算機都沒,更別提什麽計算器了,最好的工具就是算盤,每個學生都得背著算盤去上學。


    很難想象,這年頭每個學生都必學的算盤,才不過幾年的時間,就成了完全擱置不用的古董。


    崔道怡也不急於一時,他出去借其他單位的廁所尿了個尿,迴來以後,發現辦公室裏一派歡欣鼓舞的氣息,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喜色。


    “崔老師!”


    管發行的那位編輯激動的握住他的手,嘴都樂歪了。


    “崔老師,咱們第6期印量,破兩百萬了!”


    “兩百萬?”


    噝。


    崔道怡渾身一抖,異常興奮。


    “具體是多少?”


    “兩百一十三萬冊!”


    哎呦我的個娘。


    崔道怡大腦一麻,感覺自己人都飄了。


    就像是喝了高粱酒,而且喝得很酣暢。


    這才兩個月的時間,就印了兩百多萬冊,這個不同尋常的數字,意味著第六期上一篇受到了讀者們的熱烈歡迎。


    毫無疑問,這篇是江弦的《紅高粱》。


    這是毋庸置疑的。


    江弦這篇《紅高粱》發行以後,很迅速便引起了文學界的關注。


    《紅高粱》受到了文壇評論界的一致推崇,很多重量級的批評家紛紛撰文分析江弦的文本。


    不到兩個月時間裏,評論文章就有20多篇了,且都是對《紅高粱》進行專論。


    如今,來自廣大讀者們的反饋也擺在了麵前。


    崔道怡可以宣布說,《紅高粱》已經實現了在文學界和讀者兩個群體裏的大成功。


    因為卸任主編一事,最近有些不愉快的光未然,聽說這個消息以後,臉上也久違的有了笑意。


    在他眼裏,《人民文學》在自己領導下質量的退步是肉眼可見的,就像是一座風雨中飄零的茅草屋,在一點點的支離破碎。


    然而江弦這篇《紅高粱》的出現,無疑是給光未然又打了一針強心劑,再一次滿足了讀者群體對他們《人民文學》的質量要求。


    光未然至今都記得,他和一些個老軍旅作家聊起《紅高粱》這篇的時候,大部分老軍旅作家,一聽這篇寫的是抗日戰爭,都是嗤之以鼻。


    “這些年輕作家,都沒經曆過抗日戰爭,怎麽能寫得好抗日戰爭?”


    老作家們不屑的背後,也是他們對中國軍事文學創作經驗斷代的擔憂。


    中國的新軍旅作家麵臨著沒有經曆過戰爭的問題,可以說這影響了軍旅文學創作的發展。


    然而看過《紅高粱》這篇以後,這幫老軍旅作家們都是讚不絕口的誇獎。


    對江弦能寫出這樣的感到深深的不可思議。


    光未然同樣是覺得不可思議。


    他至今記得,江弦在作品研討會上說過的一段話:


    “我固然沒有見過日本鬼子,但我可以通過查資料來解決。”


    光未然當時聽完忍不住笑了。


    這樣的說法,就像是出自一個孩子之口,聽起來天真爛漫。


    但說這話的人是江弦。


    這位作家,能寫常人之不能寫。


    依靠著他天才的創造力,拿出了這麽一部令老軍旅作家信服的戰爭文學作品。


    “主編,你看這封信。”


    王扶找到光未然。


    光未然戴上老花鏡,一看,這是一封來自高密縣的文化館的信件。


    “高密.高粱高密輝煌,這不就是裏的那個高密?”


    “沒錯,就是他們當地的文化館來信。”王扶興衝衝的說。


    “我還以為這是江弦虛構的一個地方,沒想到真的有。”光未然來了興趣。


    這裏要解釋一下,《紅高粱》裏的高密,這個地方是真實存在的,這是莫言的家鄉。


    至於高密的東北鄉,這就是虛構的了,不過莫言似乎很喜歡這個東北鄉,不管是還是散文,大部分故事都發生在這個東北鄉。


    後世,當地為了促進旅遊發展,東北鄉就和芙蓉鎮、鳳凰古城這些原本虛構的地點一樣,變成了個真實存在的鄉鎮。


    光未然帶著濃濃的好奇,將這封信仔細讀了一遍。


    在讀到末尾處,高密文化館領導希望江弦談一談他和高密之間的緣分,光未然同樣對此感到好奇。


    他對王扶吩咐道:“你去幫高密縣的同誌,把這封信給江弦送過去,然後再試著和他再約一篇《紅高粱》的創作談。”


    此時的江弦,才剛和路遙一塊兒風塵仆仆的迴到西安。


    這段時間,為了給別人留下充分了解陝西的印象,他不光是“讀萬卷書”,還“行萬裏路”。


    總之先把自己變成了個陝西通,為此甚至學了不少陝西的民歌。


    一切都是為了創作以後的合理。


    也算是為了吃點醋,包了一整盤餃子。


    離開西安前的最後一晚,江弦和路遙、陳忠實還有賈平凹這幾個陝西的作家一塊兒喝酒。


    江弦又滔滔不絕,野史侃個不停,賈平凹聽得那叫個津津有味。


    江弦說:“我這幾天在陝西,學來一個新知識。”


    “什麽知識。”


    江弦也不迴答,哢嚓一下脫了鞋。


    一雙亞瑟士的運動跑鞋,因為這些天在黃土高原跑個不停,沾滿黃土。


    他脫了鞋,又不客氣的脫了襪子,最後把腳直接放到桌上。


    路遙他們頓時不滿的嚷嚷起來。


    “你這幹啥玩意?”


    “喝著酒呢。”


    江弦不理會,指了指自己的腳指甲。


    “你們看我小腳趾的指甲。”


    “臭烘烘的,有啥好看的。”賈平凹捏著鼻子。


    路遙也躲得老遠。


    隻有陳忠實,他覺得江弦是真想講什麽,湊過去看了一眼。


    “咋了,不就是個指甲麽?”


    “你仔細看。”


    “有啥看的?”


    陳忠實不太明白江弦的意思,這迴捏著鼻子湊過去端詳了一眼他的小腳趾。


    “指甲?”


    “你指甲咋了?”


    “長了?”


    “要不我給你弄個剪子過來?”


    “不是長不長的問題,你再看看,有沒有什麽發現。”江弦故意賣關子。


    賈平凹和路遙這時候也不明所以的湊過來,和陳忠實一塊兒端詳起江弦的小腳趾。


    這要讓人看見這場景,估摸著得大吃一驚。


    陝西文學的“三駕馬車”,深更半夜居然湊在一塊兒細細觀賞江弦同誌的玉足?!


    一個個還都指指點點!


    真是駭人聽聞!!!


    眼瞧這仨人都一雙沒善於發現的眼睛,江弦隻好自己和他們解釋:


    “你們看我這小腳趾的指甲,是不是分成了兩瓣?”


    江弦這麽一提醒,陳忠實他們一看,確實如江弦所說。


    其他四個指頭的指甲,都是一整塊兒,但唯獨小拇指的指甲,就好像挨了一刀一樣,從中間劈開分成了兩瓣兒。


    “醫學上呢,管我這個指甲叫瓣狀甲,又叫‘跰趾’,表現就是小趾趾甲分為2到3個碎瓣。”江弦解釋。


    “我以為啥呢。”


    陳忠實一臉的不稀奇,也蹭蹭的脫了自己的鞋襪,抬起來擺到桌上。


    “我這腳不也這樣麽。”


    雖然指甲有點發黃,看著有點惡心,不過江弦他們幾個確實能看出來,陳忠實的小腳腳趾也是和江弦一樣,是劈開的兩塊兒,如江弦所說的瓣狀甲。


    “我這腳也是啊。”


    莫言和賈平凹都脫了鞋,端著大腳丫子一頓摳弄,仔細端詳自個兒的小腳腳趾。


    屋裏頓時充斥滿了亂七八糟的味道。


    江弦皺著眉頭,一臉嫌棄,這三個大作家可不像他一樣,愛洗腳注意衛生。


    那個味兒


    不過事已至此,他也隻能安慰自己。


    再刺鼻,這也是濃厚的文學氣息。


    別人想聞還沒這機會呢。


    “我這腳也這樣啊,人人都這樣不是?”賈平凹說。


    “你們不知道,這個瓣狀甲,其實是有說法的。”江弦一臉神秘的故意賣個關子,隨後給自己倒一杯酒。


    “什麽說法?”


    陝西這“三駕馬車”被他勾的那是個欲罷不能,都等著下文。


    江弦一口把酒喝完,這才緩緩道:


    “匈奴你們知道吧?”


    “匈奴?這誰不知道。”


    陳忠實敲著筷子,帶著關中口音吟誦道: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靡室靡家,獫狁之故。


    不遑啟居,獫狁之故。”


    陳忠實念的是詩經《采薇》中的詩句,裏麵的“獫狁”,說的就是匈奴。


    從這句詩裏就能看出來,那時候匈奴的形象在中原百姓心中是何等猙獰。


    事實也是這樣,匈奴在咱們國家的曆史上,絕對是中原人民一塊兒抹不去的痛。


    自周代以來,匈奴這個北方草原上強悍的遊牧民奴就是中原農耕地區的心腹大患。


    到了秦朝,蒙恬給匈奴治得那叫一個服服帖帖,結果用力過猛,大秦力竭身死。


    大秦一亡,匈奴的克星就沒有了。


    後麵韓信和匈奴聯軍攻漢,劉邦被匈奴圍困在白登山七天七夜。


    這麽一打,給劉邦心理陰影都打出來了。


    最後狼狽的跟匈奴定了個“長城以北,引弓之國,受命單於。”


    給了人家地,還得把呂後唯一的女兒魯元公主嫁給匈奴單於,還沒完,每年大漢還要給匈奴送大批的絮、絲綢、糧食、酒,以此換取匈奴不在漢朝的邊境劫掠。


    甚至等劉邦沒了,單於還給呂後寫信:我是鰥夫,你是寡婦,我們在一起吧。


    這無疑奇恥大辱,麵對這封信,呂後什麽反應呢?


    她給單於迴了一封十分卑微的信:我年紀大了,年老色衰,頭發和牙齒都脫落了,無法侍奉單於。


    和這封迴信一起送去的,還有車、馬、金銀,以及和親的女子。


    沒辦法,匈奴實在太強了。


    漢朝百廢待興,但當時的匈奴正處於鼎盛時期。


    單於統一草原,整個匈奴控弦之士30萬,也就是說,匈奴可以派出30萬騎兵。


    所以漢朝打不起。


    “匈奴,這麽強大的一個民族,你們說怎麽就忽然消失在曆史舞台了呢?”


    三人都不是曆史專家,路遙更是不解。


    “說著腳指甲,怎麽又扯上匈奴了?”


    “別急,我馬上就要談到了。”


    江弦輕笑一聲,解釋道:


    “這段時間,我在看陝西縣誌的時候,發現一個有意思的傳聞。


    據說,當年匈奴北移的時候,在陝北和幾名漢族女子媾和,然後在陝北留下了他們的血脈,也就是匈奴人的後代。


    這些匈奴人的後代,有一個特點:”


    江弦頓了頓,繼續道:


    “他們的小腳趾指甲和漢族不同。”


    聽到這裏,陳忠實終於反應過來,江弦給他們看腳是什麽緣由。


    又聽見江弦道:


    “咱們漢族人,小腳趾的腳指甲都是兩瓣兒,是瓣狀甲。”


    “但是匈奴人的後代就不一樣了。”


    “他們小腳趾的指甲,是一整塊兒,是連衣裙。”


    (看完別摳腳了,這就是個流傳的說法,沒有任何依據,寫出來也是為了給後麵情節作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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