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來客棧門口,客棧的馬夫接過黃濱手中的韁繩,將馬匹帶去後院,喂養草料。


    主仆二人徑直走入客棧,要了兩間相鄰的客房,點了幾樣小菜,坐在一樓堂食。黃濱瞧出了施哲心情不佳,故意聊些工廠的事宜,轉移其注意力。施哲卻是興致淡淡,有的沒的聊著。


    “姚大哥,今日怎有閑情陪小弟喝上一壺酒?”身著質樸布衣的年輕男子將酒杯斟滿,遞給麵前的中年男子,詢問道。


    “唉,最近衙門事情太多,我這不是忙中偷閑,忍不住酒癮,這才來喝上幾杯。明兒還得起個大早,和頭兒去城外的許莊,挨家挨戶地查看火葬一事,也就今兒得空,才能陪兄弟喝上幾杯酒。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裏,兄弟多半是瞧不見為兄的身影了。”衙役姚進埋怨道,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姚大哥為朝廷盡心竭力,小弟佩服不已。等姚大哥辦完了事,小弟在那宏鑫飯莊擺上酒宴,算是為大哥慶功,桂花酒管夠。”年輕男子微微起身添酒,笑著說道。


    “桂花酒是不錯,可喝了幾十年,有些乏了。聽頭兒說,永嘉的施家工廠裏釀造了一種名叫茅台的烈酒,哪怕以為兄的酒量,不過半壺,也得醉倒,隻可惜此酒尚未於市麵上出售,否則花上一個月的俸祿,也得買上一壺嚐嚐,瞧瞧傳言的虛實。”


    姓姚的衙役平淡地說道,實則是在敲點眼前的年輕人,瞧著衣著樸素,家底卻是殷實,平日裏酒樓飯莊內聚餐,從不用他花錢。


    “既然姚大哥喜歡,我立刻派人前去永嘉詢問,可否買上一壇茅台酒。不過姚大哥應該清楚,這施家工廠的少爺施哲並非好人,說不定那些好酒早就用來供奉京都官員,小弟若是尋不到這茅台,隻能以他處的美酒相抵,還望姚大哥不要嫌棄。”


    兩人交談的聲音不高,可當下客棧內並無其他客人,聲音瞬間傳入了施哲的耳中。施哲與黃濱停下了交談,舉起茶杯,豎耳傾聽。


    “為兄哪能嫌棄兄弟的心意。不過兄弟說的實話,那施哲可不是什麽好貨色,明知道蜀川省爆發了爆發瘟疫,也不告知各處縣衙、百姓,好做準備,反而四處購買藥材,就說咱們水灣縣,若不是他施哲買走了大量的治病藥材,也不會病死近一半的百姓,這筆賬,必須算施家的頭上。”姚進朗聲說道,臭罵了施家少爺一通,客棧裏就兩桌客人,不可能如此點背,正好碰上了當事人吧。


    “姚大哥罵得好,先前小弟買了本詩集,讀後大為震驚,感歎天下竟有如此才子,尤其是那‘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實乃天下讀書人之心聲。可觀當下施哲的一番作為,著實令人唾棄。而且小弟還聽說,那施哲提前收購藥材,就是為了永嘉爆發瘟疫之時,趁人之危,高價出售,以此謀取暴利。什麽翰林大人,我呸,多半是給朝中大臣送去了不少金銀,這才換來的官職,真乃天下讀書人之恥。”年輕人義憤填膺,舒緩心中的怨氣。


    “唉,謹言慎行,這些話兄弟你知我知即可,不可四處宣揚,否則兄弟遭了事,為兄也要為難不是。”姚進瞥了一眼鄰桌的兩人,臉上並無不滿,一大一小,多半是哪家的公子哥出來遊玩,為防萬一,輕聲提醒年輕人。


    “姚大哥說的是,小弟認錯,自罰三杯。”年輕人笑著賠罪,豪飲三杯桂花酒,臉色微紅。


    “那施哲是商人子嗣,難免看重利益,怎能如兄弟一般,心係天下。不過此事卻是令人唾棄,如今水灣縣中提及此人,誰人不得罵上幾句,若是那施哲來了咱們水灣縣,好生讓他瞧瞧這滿城的冤魂,皆是他的功勞。不是為兄說話難聽,兄弟是該尋個官職,好為天下百姓訴苦。”姚進舉杯,與年輕人敬酒,一飲而盡。


    年輕人以手背擦去嘴角酒漬,神情有些落寞,低聲說道:“姚大哥高看小弟了,小弟才疏學淺,怎能做的一方父母官。”


    “兄弟有所不知啊,當下有個契機,就看兄弟舍不舍得花費銀兩了。”姚進笑嗬嗬說道,全然不顧在場的主仆二人。


    “舍得舍得,若是此事能成,老弟必有厚禮相報。”年輕人拱手,焦急迴道,他的家境雖是富裕,可在洛朝,若是前頭無人牽線,鋪好道路,入朝為官堪比登天。


    任你天資聰慧、滿腹經綸,若是寒門出身,沒那奇遇或是貴人扶持,一輩子也就隻能待在鄉村私塾教學,或是在那街頭替人寫信,補貼家用。如他這般的富人,有錢也換不來官位,當然施家少爺是個例外。


    “前些日子為兄在縣衙內聽聞,此次眾多南方官員因瘟疫一事,被朝廷治了個不察之罪,免去了官職,蜀川省更狠,據說砍掉了一大批官員的頭顱。因此當下諸多地方的衙門空缺著不少的官職,咱們的縣令大人,因禍得福,就此升官了,過幾日就要與新任縣令交接事宜,離開水灣縣。”姚進壓低了聲音,並未藏掖,為年輕人指明了一條道路。


    年輕人頓時明白了姚大哥的意思,激動不已,揉搓著雙手,已經開始幻想自己穿上一身官服,坐鎮公堂的模樣。


    “之前買官不容易,可當下嘛,朝廷正缺官員。早些時候因為晉州河決堤一案,北方的官場大變天,朝中的後備官員早已前去上任,朝廷多半難以填補咱們這兒的空缺。縣令大人這幾日有意無意的與底下人提及此事,是在暗示呢,不如兄弟借此機會,與縣令大人討好一番,人家升了官,隨手拉你一把,這事不就成了嗎。”


    姚進說的直白無誤,不過並非縣令暗示,而是當著幾人的麵直言不諱,要官,那就買,誰出價高,誰來當。當然了,他們這些衙役亦是能從中賺上一筆,還賣了人情,一舉兩得。


    “此事有勞姚大哥了,幫著小弟謀劃一番,縣令大人喜歡何物或是何人,小弟必定取來奉上。之前聽說姚大哥喜歡聽雲鶴樓的柳嫣兒姑娘唱曲,小弟特地派人前去為姑娘贖了身,可惜被瘟疫一事耽擱了,等小弟迴了家,馬上請嫣兒姑娘去往姚大哥府上獻上一曲,想必姑娘見了姚大哥這般英俊的相貌,便不想迴鍾家了。”


    年輕人打趣道,說的是一番實話,本就打算將高價買下的藝妓送於姚進,遭瘟疫一事拖延了許久。


    “唉,兄弟有心了,此事包在為兄身上。縣令大人嘛,平日裏就愛好些文人書畫、奇珍異寶,兄弟好好準備準備,等候為兄的消息。”姚進笑道,心情舒暢,這不既完成了縣令大人交代的任務,還收獲了一位美人,送出去了份天大的人情,一旦眼前的年輕人當了官兒,自己這個大哥也能跟著享享清福,後半生無憂。


    兩兄弟把酒言歡,盡興而散。


    施哲默默地吃完了晚飯,返迴屋子歇息,黃濱並未多勸,他已是知曉少爺的心結所在。


    永嘉縣爆發瘟疫之前,老郎中帶來了一紙藥方,可治愈瘟疫,施哲並未大意,當即派人前去各處購買藥材,貯藏在工廠內,至於為何不事先向附近縣城宣傳此事或是公開藥方,施哲是有難言之隱。


    首先,一個來路不明的老郎中忽然告知南方將爆發大規模瘟疫,而當時各地一片祥和,無人匯報此事,施哲懷疑老郎中是否在無事生非,亦或是暗中某個敵人用以對付他的手段。


    懷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施哲讓人檢查了藥方,確認有那治愈瘟疫的療效後,才派人四處搜尋藥材,也提前命令宣傳部的工人在永嘉宣揚此事,好讓民眾做好準備。


    其次,在洛朝肆意散播謠言的罪名可不輕,哪怕施哲身為翰林院士,亦是會受罰,還會連累施家。因此施哲派出人手,快馬趕至永嘉西邊縣城打聽消息,未曾想等探子迴來之後,不過數日,瘟疫在永嘉城內遍地開花。施哲病倒,無力顧及周圍縣城,而工廠內的管事借機控製名額,高價出售藥材,導致諸多百姓病死。


    之所以施哲遭到水灣縣百姓的唾棄,是因為受命購買藥材的工廠管事並未給這座縣城留下一錢相關的藥材,導致當地縣衙事後收到了施家送來的藥方,卻出現無藥可抓的局麵,諸多百姓因此而死。當下這件事,成了施哲的心魔。


    黃濱不知如何開導施哲,亦是不知施哲為何要冒著風險,堅持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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