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考生走出考場,有人歡笑,有人哭泣,還有的更是發了瘋一般往城裏奔跑。


    在外麵等候多時的薛明瑾先是看到甄洛,他連忙迎上去,“甄兄還沒地方住吧,若是不嫌棄,可在我家等候放榜消息。”


    甄洛搖搖頭拒絕他,“多謝薛兄好意,眼下客棧不會再像來的時候那麽緊張了,再加上之前在陳兄家住過一晚,剛好省下不少錢,我可以自己找地方住。”


    聽他這樣說,薛明瑾也不再勉強,沈明傑此刻才緩緩出來,甄洛向他行禮告辭,他也連忙還禮。


    沈明傑這邊則是被眾多考生簇擁著,他們都知道他的身份,紛紛前來巴結。


    “沈兄是我們太學院這一批裏最好的學生,應當有信心拿下會元的。”


    “那還用說,國舅爺當年可是連中三元啊,我們沈兄是他嫡親的孩子,怎麽會差!”


    沈明傑有些局促地擺擺手,“別這麽說,我……”


    其中一考生打斷他的話,“哎呀,沈兄別解釋了,考完試當然是要放鬆一下啦!我們打算去尋芳樓見識一下,怎麽樣,沈兄也一同前往啊?”


    “不怎麽樣!”薛明瑾連忙撥開這夥人,伸出手抓住沈明傑,連拖帶拽將他拉走。


    邊走邊說,“國公爺還在家裏等著我們沈兄呢,怎麽能跟你們去那種地方。”


    沈明傑滿臉不可置信,“祖父怎麽會等我?”


    薛明瑾一把按下他的腦袋,“騙他們的,快走吧,舅舅他們在家為你設宴了呢。”


    那群人揣著手一臉不屑,可也不敢當他的麵發作,隻等兩人走遠,才吐出一口唾沫,“呸,一個庶人,若不是沾了他母親的光,眼下恐怕還不知道在哪兒討生活呢?也敢來說我們。”


    “就是,科舉都不能參加的人,以後恐怕隻有朝我們跪拜行禮的份兒!”


    一群人罵罵咧咧往尋芳樓的方向走去,大老遠就聽見裏麵的絲竹管弦聲,讓人不由得加快腳步。


    剛進門就感到撲麵而來的熱浪,以及濃濃的花草香味,他們彼此歡唿,投入這場狂歡。


    尋芳樓今日在樓裏點著足足的炭火,女人們都穿著清涼的衣服,在展台上扭動腰肢,令人駐足觀看,挪不開眼。


    考生們更是各個汗流浹背,麵色通紅,朝著展台上的女人們歡唿,有的已經脫下衣衫,露出膀子。


    裏麵的火熱氣氛與外麵清冷的寒風形成鮮明的對比,尤其是花瓣從二樓散落的時候,考生們更加沸騰,歡唿聲不絕於耳,響徹尋芳樓。


    就連外麵的河麵都震得蕩起波紋,魚兒們連忙沉入深水裏,尋找一片寧靜。


    船家撐著長篙路過尋芳樓,他止不住地搖頭,“每年這個時候啊,尋芳樓都如此熱鬧,若是裏麵的人都榜上有名,這日子還怎麽過哦。”


    一老婆子捧著一盆正在冒熱氣的紅薯從船蓬裏走出來,“你還管得了他們,好好撐船吧,沉溺於靡靡之音,能有什麽大出息!”


    老人連連答應,兩人坐在船頭,吃著香甜的紅薯。小船順著河流慢慢漂流到遠方,絲竹聲漸漸遠離他們。


    尋芳樓每年都會在這個時候做活動,專門針對那些苦讀詩書,不能放縱的考生。


    他們規定凡是今年春闈考生,在樓裏消費都可以享受八折優惠。


    二樓的房間已經住滿,一樓仍然站著許多考生,他們的眼神貪婪,放肆地目光仿佛要穿透台上的人。


    他們兩眼放光,完全忘記白天在考場上的焦灼痛苦。他們很想好好發泄一番,可奈何囊中羞澀,隻能過過眼癮。


    一樓被他們圍得是水泄不通,他們不肯走,因為偶爾還能接一杯女人們邊跳邊送來的酒杯,順便摸一摸順滑的玉手,他們不可放過這樣的機會。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穿錢形刺繡長袍的男人搬著板凳站上展台。


    眾人都被他的目光吸引去,絲竹聲乍停,女人們也停下舞姿,眾人紛紛朝男人投來探究的目光。


    他悠閑地坐在板凳上,兩個小廝立刻爬上來放下一個箱子,打開裏麵全是銀錠,在搖晃的燭火中閃閃發亮。


    老媽媽此時也得到消息,連忙趕到展台,“我說這位客官,您怎麽還上台了呢,這不合規矩。你這樣,我們這些姑娘們還怎麽跳舞啊?”


    男人扯著一抹嘲笑,並不看這位老媽媽,而是對著下麵的考生說,“你們站在這那麽長時間,我看著挺可憐的。


    本少爺今天心情好,你們看上哪個了,直接帶樓上去,我付錢!”


    考生們議論紛紛,有些則是直接跳上台,“你說的可是真的?”


    男人伸出手臂,從箱子裏拿出一錠銀子遞給旁邊兩眼放光的老媽媽,“我已經替你付過,你現在可以挑人了。”


    這位考生大喜過望,連忙把剛才給他遞過酒的那位姑娘帶走。


    “嘿!這小子,把我看上的帶走了。”


    “我看上穿黃衣的那個了,你們別跟我搶。”


    說完,考生們一擁而上,將姑娘們帶下去。很快,一樓就隻剩下一片狼藉,再也沒有剛才那樣熱鬧的景象。


    老媽媽摸著那些誘人的銀子合不攏嘴,她媚眼如絲,甩著香氣逼人的手帕,滿臉堆笑,“我說這位客官,你隻顧得給這些窮考生付錢,您自己看上誰了,我親自給您叫來。”


    男人抬手,從懷裏掏出一包金子在手裏把玩,“我看上的,自然是你們這最好的姑娘,她在嗎?”


    老媽媽的嘴角再一次綻開,她顫抖著手從男人那裏接過錢袋,“客官您放心,我們蕊娘在的,不如您上去等一會兒,我馬上把她送到您房間裏來。”


    男人點點頭,老媽媽連忙在前麵引路,小廝


    則落在最後麵。


    夜色漸深,尋芳樓裏還是會時不時傳出幾聲銀鈴般的嬌笑,那些門外奴正在仔細地擦拭這一樓的展台和桌椅,一直到天將破曉,聲音才徹底停歇。


    沈明傑一大早伸著懶腰,他整理好衣服,便走到後院跟國公爺夫婦請安。


    “孫兒考試結束,不再去學堂,今日起恢複晨昏定省的請安。”


    沈國公滿意地點點頭,“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昨天宴席,我怕你考試勞累,也沒問你具體情況,你感覺這次考試如何啊?”


    國公夫人則是很不樂意,“一大早的提這個幹什麽?以後小傑天天在家,還怕找不到時間問這事?”


    沈明傑坦然一笑,“祖父祖母的話都是關心孫兒,此次考試我已經盡力,相信結果定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祖孫相視一笑,太陽透過窗戶,爬上牆壁,落下一片金黃。


    這樣晴朗美好的日子,總有人沒辦法欣賞,那就是京兆府尹史進大人。


    今天一早,尋芳樓的其中一間客房裏發生一起命案,女人被勒死在床上,而男人則是被亂刀砍死。


    最重要的是,死的那個男人,正是夏季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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