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初入隆冬時節,清晨總能見到濃濃白霧籠罩整座城市。


    h市地處東南,即便入冬,降雪也是少有的事情,然而陰冷之感卻不輸北方雪域,涼風一吹便是刺骨之寒。


    漁江小區大門,張若虛裹穿著羽絨服,還是不斷地跺腳哈手,鼻尖被凍得通紅,隻要是上學的日子,每日清晨,他總會早早到漁江小區外等待。


    雖然已經修行了三個多月,他依然是煉氣一期,體質跟凡人無多大差別,依舊會感受到冷熱變化。


    片刻,少女小跑下樓,兩人相隔數十米皆是眉眼含笑。


    年小鯉身著單薄,隻是穿著一件外套,然而她並沒有感受到一絲涼意。經過三個月的修行,如今她是一位真正的金丹後期修士,寒來暑往,水火不侵。


    兩人並肩走向學校,看著凍到鼻尖發紅的少年,少女遞過飯盒關心問道:“冷不冷?”


    “還好!”少年擤了擤鼻子,接過飯盒,“年年,以後就不要做飯了,我們去食堂吃,用做飯的時間,你自己多睡一會兒。”入冬後,張若虛不止一次和年小鯉說過這件事,一到中午飯菜早已涼透,而且每晚兩人都修行到很晚才迴家,雖然修行可以達到神滿少睡的效果,但是身體長時間活動也會感到乏累。


    “好!”年小鯉輕聲迴複,伸出右手道:“把手給我!”


    張若虛欣喜遲疑,少女卻已經抓住了他的手,一股溫暖的熱氣自手心傳遍整個身體,頓時,寒氣被盡數驅散。


    說起來,這還是兩人第一次牽手上學,張若虛既激動又緊張,行人路過時還帶著點羞怯,他明明是男生,平時又沒少不正經地捉弄年小鯉,如今真到了關鍵時刻,心情卻又慌亂了起來。


    直到走到校門口,聽到教導主任拿著喇叭叫喊的聲音,兩人才戀戀不舍地鬆開手。


    剛剛入座,顧一凡懷裏抱著一大袋熱騰騰的包子跑了進來,靖浦一中的包子可謂本地一絕,外地來遊玩的遊客想吃都吃不到。自從飯量增大後,張若虛就把自己的飯卡給了顧一凡,托其每天早上給自己帶四份早餐,而代價是承包他的一日三餐。


    “小豬仔,快叫爹,不然小爺不給你投喂了!”顧一凡站在講台邊上,對著張若虛目指氣使,惹得台下的同學哈哈大笑。國慶結束後,班級的同學得知張若虛飯量巨大這件事情後,沒少調侃他,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小豬仔”,外表柔弱清秀,吃起飯來卻是狼吞虎咽。


    “我看你今天是不想上課了,等會讓你站在走道一整天吧?”張若虛也不惱調侃迴複。


    “別啊,我站在走道,也妨礙你跟年大校花溝通不是?”顧一凡立刻順著台階下坡,他可不懷疑張若虛真會堵住他,直到老師來上課。


    顧一凡把懷裏的一大袋包子放在了兩人的桌上,張若虛拿出一份給身旁的年年,然後和顧一凡進行了吃包子比賽。三十多個包子,兩大杯豆漿,在半個小時內,被兩人吃完,當然,多數是進入了張若虛的肚子。


    顧一凡最後捧著撐起的肚子,仰頭喘氣道:“天啊,你這胃口簡直不是人啊,吃了至少比我多一半,跟沒事人似的。”


    張若虛輕聲一笑:“還好,吃了半飽!”


    周圍的同學初次見到時也是目瞪口呆,如今對此已經見怪不怪。


    “張若虛,你要參加寒假的培訓班嗎?”李雯雯拿著一張表統計問道。寒假培訓班是學校專門為高三學生開設的補習班,除了過年那幾天放假外,大年初五就得來學校上課。


    “不上,寒假我有其他安排了。”張若虛收拾著桌麵的垃圾邊迴複。


    “也是,你已經是年級第一,能考700分的學霸,參加這些沒有多大意義。”李雯雯說道。這兩個月以來,無論大考小考,年級分數榜上都是張若虛穩居第一。


    “唉……看來寒假補習班,小爺又得一個人坐了,就是可惜,不能比賽吃包子了。”顧一凡像靠在沙發一樣,看著天花板。


    “說得那麽傷感,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還有年級第一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張若虛紮起垃圾袋。


    “誰啊?”


    ……


    此話一出,周圍的同學紛紛好奇,側目傾聽。


    “你們平時看見我都是向誰請教?”張若虛攤了攤肩膀,拉起垃圾走向垃圾桶。


    “……?”


    周圍同學的目光紛紛注視向年小鯉,各自分析平日裏零散的信息,推理出事情的本質。


    察覺到眾人的目光,年小鯉則是低下頭,假裝翻著書本。


    李雯雯忽然掐了掐她的側腹,壞意嗤笑道:“坦白從寬,老實交代,怎麽迴事?”


    “你、你們休要聽他胡謅,沒有的事。”話剛說出口,她已是麵色潮紅。


    張若虛則是無奈搖搖頭,三個月來,給她製造了許多次尷尬之事,沒想到這丫頭還是那麽容易臉紅害羞,雖然自卑的性格緩和了些,但是仍舊怯弱內向,缺乏信心。不過也不著急改變,兩人還有大把的時間。


    今天,期末考試的成績也陸續公布,張若虛依舊發揮穩定,每次都能進步幾分。語文一直保持著滿分的狀態,其間還被市教研室約談過,並被聘請任為出題組顧問。


    下午最後一節課。


    張若虛和年小鯉被班主任帶到了辦公室約談、


    周清琳麵色冷沉,語重心長道:“你們兩個是怎麽想的?為什麽不參加寒假補習班,這是學校多少年的傳統,學校、老師免費為你們高三學生講課,全班,甚至全年級的同學都參加了,唯獨你們兩個。這是最後的假期,二月中旬開學後就是百日衝刺。老師知道你們成績優秀,但是知道關羽怎麽丟荊州嗎?”


    張若虛不緊不慢道:“關羽擅攻,劉備卻以其為守,此為用將之錯。諸葛亮指揮不明,失管荊州,此為用策之錯。用人不明,糜芳、傅士仁叛變,此為製度之錯。然而,本質上還是三足鼎立,相互製衡的社會根因,一方獨強,則會導致兩方相合,荊州遭到了魏吳的合擊……”


    “錯,是大意失荊州!”周清琳連忙製止道。然而此話方出,她卻若有所思,遲滯了片刻,自己好像沒有什麽可以教授眼前的兩個學生了,年小鯉每次控分的事情,她早有猜到,而且張若虛課間經常詢問年小鯉問題,顯然眼前這位一言不發,又固執己見的女生,才是真正第一。


    周清琳無奈地看了一眼兩人道:“唉……行吧,既然你們已經決定了,那就隨你們去吧,不過你們要明白,放假不放學,假期依然要好好學習,我會定期家訪,如果你們荒廢學業,我會和你們家人溝通,把你們帶迴學校。”


    迴到教室後,張若虛和年小鯉開始收拾東西,兩人都有些欣喜假期的生活。已經結束了期末考試,在未來的日子都屬於補習課,可以等到二月中旬開學再返迴學校。


    顧一凡湊過來道:“若虛兄,你真的決定不參加寒假輔導班了嗎?”


    張若虛嗯地一聲,點了點頭道:“期末考試的其他科目成績,就麻煩你發我手機了。”


    “一想到明天就見不到你,我就有點難過。”顧一凡拉著臉,有些故作矯情。


    “你是想到明天就不能白嫖我的飯卡而難過吧!”張若虛沒好氣地瞥了對方一眼。


    “嘿嘿,怎麽會。”被戳穿的顧一凡也不尷尬,但凡年小鯉有這家夥一半心態,張若虛就算放心了。


    張若虛遞過飯卡道:“留給你用吧,省著點,下個學期我和年年還要吃飯呢!”


    顧一凡迅速接過飯卡,顫聲道:“義父……孩兒舍不得你啊!”便上手扒拉,搖晃著張若虛的肩膀。


    “好了好了,再鬧就不給你了!”


    顧一凡在當地也算是富裕家庭,但是出奇地摳門,喜歡白嫖賺錢。


    冬季的天色晚得極快,未到六點,天色已經昏沉了起來,加上濃霧繚繞,街上已經亮起了霓虹燈。


    沒有了每天上學的困擾,張若虛和年小鯉有了更多調配的時間,放學的路上,兩人都在計劃著假期的計劃。


    行過漓江橋,張若虛望向身側的少女道:“年年,今天是假期第一晚,所以必須要大吃一頓,以示慶祝,你有什麽推薦嗎?”


    少女微微低頭思忖,想了半天,最後道:“嗯…你決定吧!”隻因少女以前的生活過於單調,所以無法給出恰當的迴答。


    少年嘴角微微上揚,想起了之前從秝園買的秋月花酒還沒喝,如今隆冬時節,當以火鍋為最佳,便道:“那就,今晚,在靈溪山吃火鍋。”


    張若虛拉起了少女的手,直奔菜市場,購買了許多食材,又買了一個當地的一個木炭火鍋,返迴家中帶上秋葉花酒,便傳送到了靈溪山。


    年小鯉借著山泉水清洗蔬菜果肉,張若虛則準備炭火木材,琉璃樓迎來了第一次人間煙火味,也不知荀老頭今晚會不會被這人間美食留下,在張若虛看來,這些可比那什麽《道聖經》更有味道,更撫凡人心。


    “年年,你說今晚荀先生會不會留下來吃晚飯?”張若虛無聊問道。


    “他每天都是和你下棋,下完棋後教我半小時就走了,從來沒有多留一刻,我想今晚也不會例外。”年小鯉道。


    “今晚我可是準備了秋葉花酒,溫了起來,好茶者必好酒,我不信他聞到這酒香,能絲毫不戀。我們打個賭,如何?”


    “賭什麽?”


    “嗯,若是我贏了,你明後天跟我去見我家人。”


    聞言,少女忽然臉頰潮熱,即便未食人間煙火,但也知以異性身份上門見家人意味著什麽。


    “誰要和你賭!”少女端起菜籃子,走進了琉璃樓。她並不是不敢賭,而是有一絲怕張若虛輸的感覺。


    人間萬物,最不可賭之物,便是姻緣感情。若是遇見了姻緣,當緊緊握在手上,除非斷臂,非不可鬆也。


    戌時將至,靈溪山下起了大雨,冷冽的寒風吹得涼亭中的張若虛有些微顫,年小鯉在樓中翻看著手機聊天。


    然而,今夜的風雨格外猛烈,雷霆霹靂。


    戌時一刻,卻未見到荀老頭的身影,往常可不見他有遲到過一次,張若虛甚至以為時間出了錯,特意詢問了幾番年小鯉。


    或許是有急事耽擱,張若虛並不擔心他的安全,這凡間宇宙的兩萬億個星係,還沒有哪個修士能傷到他半分。


    戌時二刻,未見。


    戌時三刻,未見。


    張若虛思考了許多,據他所知,能讓荀老駐足的目前隻有兩個東西:一是自己的棋義。二是月星上的《道聖經》,荀老頭每天花費二十二個小時看經文,想來應當是到了關鍵時刻,不然不會失約。


    戌時四刻,依舊未見其人,張若虛走向了琉璃樓,給火鍋加了木炭。


    少女輕聲問道:“不等荀先生了嗎?”


    張若虛給火鍋爐裏放牛肉片道:“如果不出所料,荀先生應該是到了悟經的關鍵時期,應該不會來了,我們吃晚飯吧。”


    張若虛不太喜歡穩定的環境發生變化,除非那種變化是他可控的。荀老頭發現道聖經已經有兩百餘年,如今應該也快要看完了,看完之後,不知道他會有什麽打算。


    兩人也沒再多想,開開心心地涮起了火鍋,最後溫酒小酌,年小鯉第一次喝酒,剛飲兩杯便醉倒了。


    把年小鯉抱起,傳送到了胡桃木之家,張若虛神色複雜,在床頭癡癡地看著沉睡的少女,兩人都是臉頰泛紅。


    直到後半夜,張若虛在書桌翻動著《凡靈年鑒》,尋找著有關仙尊的字眼,重點是尋找能夠‘製衡仙尊’的方法,然而無論是陣法,還是功法都需要足夠高的境界才能發揮出來,以他練氣一期,即便是年小鯉的金丹期,都無法發揮出半分。


    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若是荀老頭想要抹殺他,那比踩死一隻螞蟻還簡單。


    凡人以喜怒好惡而作為,高人以利弊得失而作為,聖人以道德仁義而作為,仙人以因果規律而作為。荀老頭不止一次和他講過這一點,張若虛就是無法看到荀老眼中的因果規律而終日惶惶不安。


    第六感告知張若虛,荀老頭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仙尊,隻缺一個因果理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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