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霽雪軒院子裏,有片梅林。


    臘梅已盛放,空氣中,彌漫著沁人心脾的花香。


    紅梅也開了一些,有的卻還隻有花苞。


    白雪間,點綴著鮮紅的花苞,猶如一幅畫卷。


    不學無術的原主其實並不喜歡梅花,可為了附庸風雅,讓太子覺得她是一個有品味的女子,便讓人在這院子裏種了這片梅林。


    倒是便宜了現在的梅雪兒。


    她最喜歡的,便是梅花,特別是紅梅。


    “溫丁和小寶都還好麽?”梅雪兒撫著梅花上的雪,問。


    溫甲“嗯”了一聲,心想,原來王妃喜歡的是梅花,可王爺喜歡桂花,難怪兩人果真不能走在同一條路上。


    “這段時間,讓溫戊照顧溫丁和小寶罷,溫乙太聒噪了。”梅雪兒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另外,你找個時間,再去一趟王府。上次你將我的東西都帶迴來了。可是,那張床……”


    溫甲:“東西太多了,那天的確騰不出手去搬那張床。”


    梅雪兒:“所以說讓你找時間去把那張床搬迴來啊。那張大床,我睡習慣了。”


    “好。”溫甲抬眸,“王妃,您真的不打算迴王府了?”


    梅雪兒迴頭看著他,“我和王爺,已經和離了,為何還要迴去?”


    “王爺並非無情之人!”


    “你的意思是,是我無情?”


    “我,不是這意思。其實,我看得出來,王爺是在乎王妃的,否則,他也不會派焦甲他們來尋您。”


    梅雪兒何嚐不知,他之所以派焦甲來,是因為她救過焦甲的命,焦甲護起她來也必是最盡心盡力。


    但這,掩飾不了他渣男的本底,或許隻是因為心裏還尚存了一絲愧疚。


    從這段時間他不時貢獻的愧疚積分,便可說明這一點。


    梅雪兒冷笑,“在乎我?他因為在乎我,所以將我推出去當棄子?行了,你不必再為他說話,我意已決。這輩子,都不想再與他有何瓜葛。”


    溫甲無言以對。


    梅雪兒深吸一口氣,“本來,我想著一定不能就這麽輕易放過他,不過,如今我迴來了,還有自己的家人,我不想生事,不想給我爹娘招來禍端。畢竟,他是王爺,我們惹不起。所以,隻要他今後莫來招惹我,我便與他成為陌路吧。”


    沈氏正巧走過來,聽到梅雪兒這席話,眼睛瞬間就紅了。


    她隻知道,靖王不待見自己的女兒,卻並不知道,女兒竟然在王府過得如此傷情。


    “娘——”梅雪兒也看到了沈氏,神情有些不自然,“娘,我剛才,是在和這小廝說笑哩!”


    溫*小廝*甲垂下頭,識趣地退下。


    沈氏長歎一聲,點點頭。


    女兒懂事了,報喜不報憂,不想讓家人擔心


    有些事,她這個當娘的,心裏有數便好,也不必非要問個一清二楚。


    有些事,說一次便如同在傷口上再割一刀。


    “娘。”梅雪兒拉著沈氏的手,“有件事,我正想問您。”


    “你說。”沈氏慈愛地看著她。


    “娘可知道,我後腰處有塊胎記,像鷹一樣的胎記。”


    一聽這話,沈氏手微微一抖,眼色中閃過一絲慌亂。


    雖然隻是一閃而過,但沒逃過梅雪兒的眼睛。


    這塊胎記,果真不同尋常。


    她看著沈氏的眼睛,“娘怎麽啦?”


    沈氏勉強一笑,“不過一塊胎記,好多孩子出生時都會有。有什麽好奇怪的。”


    “娘在說謊!”梅雪兒說,“您從來不會騙人,所以您一說謊,便瞞不了人。”


    “哪,哪有?”沈氏眼神四下逃竄。


    “若娘不告訴我,我就去問爹。”


    沈氏緊張地一把拉住她,語氣變得堅定:“你問你爹也沒用,你不會得到任何答案。因為,這本就是一塊,很正常的胎記。僅此而已。”


    沈氏一向軟弱,梅雪兒從未見過她如此堅毅的神情。


    這一刻,她覺得眼前的沈氏,像是變了一個人。


    變得,勇敢而堅強。


    同時,也變得與她,有了距離。


    梅雪兒看著沈氏,突然莞爾一笑,“好,女兒不過隨口一問,娘不必緊張。女兒信您。”


    她能感覺到,沈氏微微鬆了一口氣。


    “奴婢見過夫人。”南星走過來 ,“小姐,老爺讓您去書房。”


    梅雪兒踏進書房時,梅丞相正在和梅家允說什麽。


    見她來了,梅丞相從桌上拿起一個木匣子,交到梅家允手中,“去吧!”


    梅家允看了看他爹,有些遲疑。


    他的手捏得很緊,連手背的青筋都凸了出來,似乎是在握著一樣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物件。


    “快去吧,我與你妹妹說會兒話。”梅丞相定睛看著他。


    梅家允這才拿著那木匣離開,走到梅雪兒身邊時,他不禁看了看自己的妹妹。


    梅雪兒看到,大哥眼中,有一絲焦慮。


    她眼光瞄向那個木匣,卻沒多問。


    “過來坐,陪爹說說話。”梅丞相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你大哥說得對,無論如何,人好好的,就行。無論將要發生什麽,爹和你大哥,都會護你周全。”


    “爹!”梅雪兒瞬間淚目,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女兒,給梅家丟人了,讓父親母親擔心了。”


    可不就是丟人麽?


    從小便丟人,出個嫁也丟人,現在更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可從小到大,無論她怎樣丟人,一向將名聲看得比生命還重的梅丞相,竟然一直寵著她,絲毫沒有放棄她。


    梅丞相拉她起來,淡淡地說,“爹知道,你自從嫁人之後,便沒再做錯什麽,也沒給梅家丟人。”


    梅雪兒抬頭,“我和靖王的事,爹都知道?”


    梅丞相點點頭,“其實靖王……算了,不說他了,總之,已經和離了。”


    “這是皇上賜的婚。我們和離,皇上,不惱麽?”梅雪兒突然想到這一茬。


    “和賜婚時相比,現在局勢已經變了。你們和離,正是皇上樂於見到的。”梅丞相拉她坐下,站在她麵前,俯視著她,“你現在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總讓人操心的孩子了,你如此聰慧,莫非想不明白這一點?”


    經這一點撥,梅雪兒恍然大悟。


    一開始,崔啟墨為打壓崔宏靖,遂了太子的意,將梅雪兒賜婚給靖王。


    可沒想到梅雪兒變了個人,竟悄悄地學會了醫術,還醫術了得,竟然成為了崔宏靖的助力。


    崔啟墨便後悔了,更害怕兩人生出了真感情,梅丞相也會偏向崔宏靖。


    自起了廢太子的心思後,崔啟墨為進一步打壓崔宏靖,又封了崔宏孝為親王,並將梅芊月賜給他,防著梅丞相投向崔宏靖。


    可梅雪兒畢竟是相府嫡長女,而梅芊月隻是個庶女。


    崔啟墨擔心梅丞相依然會偏心崔宏靖,又擔心他們夫妻日久生情一條心,當然巴不得這兩人和離。


    可這婚姻,是他親自賜下的,不過才四個月,又下旨和離的話,顏麵上過不去。


    所以,崔宏靖和梅雪兒抗旨自行和離,崔啟墨樂見其成。


    所以,崔宏靖給她一紙和離書,不僅是為了自保,同時也是為了保護梅家。


    和離,是崔宏靖情非得已,卻是梅雪兒所願。


    崔宏靖的確傷她太深,觸碰了她的底線。


    她納悶的是,之前她和狗王爺一直裝恩愛,卻不知狗王爺為他們的和離,找了一個什麽理由。


    他總不可能到處說,他設計了太子,拉自己的王妃出來擋槍,以摘清自己,以致王妃生氣了,就和離了吧?


    梅丞相並沒有為她解惑的意思,隻說她到時自然會知道,“因為你們和離一事,靖王還被皇上罰了三十廷杖。”梅丞相歎道,“皇帝雖然希望你們和離,可這表麵文章,還是要做的。”


    梅雪兒張張嘴,想說什麽,又不知到底要說什麽。


    想到上次崔宏靖險些被打成了殘疾,她心裏有隱隱擔憂。


    可她很快又告訴自己:狗王爺如此可惡,我為何要擔心他,打死才好。


    梅丞相將梅雪兒的表情,看在眼裏。他看出來了,這個女兒潛意識裏還是關心崔宏靖的。


    “你若還想和靖王在一起,便隻有等。你們這條路,注定是崎嶇坎坷、異常艱辛的。”


    “我——誰說我想和他在一起?”梅雪兒立馬反駁,“我巴不得他被打死最好。爹不知道,他有多冷酷,多無情,一肚子的陰謀詭計。”


    “生在皇家,若不如此,豈非早就沒了性命?何況是他!”梅丞相拍拍女兒的肩頭,“無論何時,無論如何,都要記住,一莫失了本心,二莫失了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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