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雪軒還是四個月前那般模樣。


    這是除主院外,整個相府最大的院子,哪怕再增加幾隻神獸,也住得下。


    院子還是以前的院子,人卻已不是以前的人。


    梅雪兒顧不上清理自己,首先就讓溫丙趕去石老三家,看這夫妻倆可還好,同時告知他們,小寶在她這裏,讓他們放心。


    隨後,他再次給小寶做了一次全身性的檢查,確定無大礙後,又給他施了針。


    不一會,小寶便有了知覺,逐漸清醒過來。


    他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周圍,最後目光落在梅雪兒和南星身上,眼睛又亮了,“姐姐,你還活著?我也還活著嗎?”


    梅雪兒使勁點著頭,“對,我們都還活著,我不會讓你有事的……小寶,你爹娘呢?”


    小寶眼神又變得迷茫,“爹、娘?我不知道……哦,我想起來了,娘睡著了,爹帶著我跑出家門,然後,爹就走丟了。”


    梅雪兒心一沉。


    溫丙直到天黑盡了才迴來,衝梅雪兒搖了搖頭,“小寶他娘,沒了。房子燒起來,房梁掉下,正好砸在她身上……至於石老三,我還沒找到。”


    梅雪兒搜索了一下最新資訊,隻有一句話:【廢太子舉兵造反被擒,傷重而亡,但這場叛亂牽涉真國京城千餘百姓無辜喪命。】


    “狗男人!”梅雪兒從未對太子有如此痛恨。


    再搜索其他人的信息,皆無,包括她自己。


    看來,這個時代的度爹,信息也是有限的。


    她抹了抹眼角的淚痕,吩咐道:“再去找,一定要找到石老三!”


    ……


    廢太子倉皇之下發起的這場叛亂,來得快,去得也快。


    廢太子的私兵便折損了八成,大多在城外便被朝廷官兵殲滅。


    為數不多混進城的,也多被殺,或被擒。


    其餘的殘兵敗將見大勢已去,也皆作鳥獸散。


    而滯留在西陵邊境的一萬餘殘兵,則早就在在西陵和錢衛民留下的人夾擊之下,全部舉械投降。


    “所有擒獲的逆賊,全部坑殺;參與叛亂的官員,滅三族。廢太子已死,靈柩不得入皇陵。在東宮伺候的所有人,一律腰斬。”次日早朝,崔啟墨處置完一幹人後,竟然一時不知自己該去哪兒,可以去哪兒。


    情不自禁地,他邁進了壽康宮。


    “母後。”他聲音有些哽咽。


    “太子,真沒了?”太後已哭紅了眼睛,看到皇帝,便忍不住問——即便她也知道,太子是真的沒了。


    太子再不爭氣,再有過錯,畢竟是她孫兒。


    崔啟墨一下子伏倒在太後膝前,趴在她腿上,“母後……”


    太後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這一幕,仿佛讓她迴到了四十多年前。


    那時,皇帝還是個孩子,每當受了委屈或心裏難過時,就喜歡像現在這樣,趴在她腿上哭。


    每當這時,她就用手輕輕撫摸著他的小腦袋,安慰他。


    太後的手,輕輕落在崔啟墨頭上,輕輕撫摸著,“哀家知你難過,那畢竟是你的嫡長子啊。都道皇家的兒女是天之驕子,享盡榮華富貴,可誰又知曉,伴隨這一切的,是數不盡的明爭暗鬥,輸了,就隻有死……”


    “他是咎由自取……母後,兒子不難過,就是想哭。”崔啟墨將自己的臉在太後腿上蹭了蹭,“兒子也是迫於無奈……”


    “哀家知道。兒啊……”太後聲音顫抖著。


    過了許久,崔啟墨才緩緩平複了心情。


    他在太後身旁坐下,拉著太後的手,太後紅著眼睛拍拍他的手背,“你一直都是一個英明的皇帝。娘知道,你其實很苦,很累……”


    母子倆又說了些體己話,然後,崔啟墨隨口問道,“昨日,聽說老三來探望過母後?”


    “嗯。”太後點頭,“哀家知道你不喜靖王,可這孩子對哀家,也算是有孝心,專門給我送藥來了。我還奇怪了,為何許久沒見到靖王妃了。靖王說,她最近身體有些不適,天氣冷,不放心讓她出府。”


    “……?”崔啟墨想想便明白了,崔宏靖知道太後喜歡梅雪兒,便不忍將實情告訴她。


    說起這個兒媳,他不禁再次後悔為何要將她賜給老三當正妃。


    就憑她和靖王和離了,自己身處險境還差人進宮報信這一點,這個女子,不簡單。


    “靖王妃,是個明事理的。”他喃喃道。


    “可不是,哀家還準備等京城這亂子過了,讓匡嬤嬤去靖王府瞧瞧。”太後歎道,“老三媳婦,是個好的。虧得當初沒跟了太子,否則……唉!”


    崔啟墨暗自歎了口氣,不想說破實情,“靖王妃治好了母後的病,是有功的,應該去看看。空了,朕也讓人去瞧瞧。”


    他看了一眼太後,一句憋了很久的話,終於問出了口,“母後,兒子想問您一件事,還請母後如實相告。”


    “你問。”皇帝今天的舉動,讓太後的心都融化了,慈愛地看著麵前這個兒子。


    “父皇生前,是否給老三留下了什麽東西?”崔啟墨仍舊握著太後的手,他一邊等待太後的迴答,一邊感受著手掌處傳來的異動。


    沒有絲毫異動,太後平靜地說,“對老三來說,你父皇給他留下的東西,最寶貝的就兩樣,一是那棵桂花樹,二是那幅字。”


    崔啟墨默默地看著太後,未見有異常,一直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廢太子臨死跟他說的話,一直就像塊大石頭一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昨日,廢太子被崔宏孝帶迴皇宮時,已是奄奄一息。


    臨死前,他就說了兩句話。


    ——父皇,兒臣罪該萬死,求父皇放過兒臣年幼的女兒。她還那麽小,什麽都不懂。


    ——父皇,兒臣知曉了一個天大的秘密,皇祖父臨終前給老三留下了一份……


    他話沒說完就斷了氣。


    也是在昨天,刑部段尚書來報,說大理寺祝少卿在刑部大牢因傷勢過重,死了。魏天傑因絕食多天,也死了。


    段尚書當時說,“之前皇上讓靖王主審祝少卿,靖王每日都去刑部大牢,每日都用大刑,可祝少卿還是什麽都沒說。今日一大早,靖王又去了,可還是沒能審出什麽,靖王便離開了。傍晚時分,祝少卿因傷勢過重,便沒了唿吸。”


    “確定沒人動手?”皇帝問。


    “迴皇上,大牢裏一直有人看著,確定沒人動手。仵作也驗過,的確,是之前動刑,導致傷勢過重死亡。”


    “靖王今日一整天,還幹了些什麽?”皇帝又問暗衛。


    “迴皇上,靖王從刑部天牢離開後已近晌午,當時城裏很亂,他便進了宮陪伴太後,太後留他在壽康宮用了午膳,直到傍晚時分才出宮迴府,之後就一直沒出過府。”


    京城都亂成這樣,祝少卿和魏天傑死了,廢太子在城外還被三名刺客刺殺,崔宏靖居然一整天都閑得蛋疼的樣子。


    那三個刺客也是生麵孔,之前從未有人見過,城門刺殺後,便不見了蹤影,皇帝想查也無從查起。


    這一切,好像都和崔宏靖沒有任何關聯。


    太幹淨了!這讓崔啟墨隱隱不安。


    太後說先帝並未留下什麽東西,可如果先帝真給這個他最疼愛的孫子留下什麽,太後也極有可能不知情。


    廢太子臨死前說“皇祖父臨終前給老三留下了一份……”


    一份?


    一份什麽呢?


    崔啟墨顯然不會認為是一份遺產。


    是遺詔!


    對,肯定是遺詔!


    不管遺詔是什麽內容,肯定都是要命的東西。


    足以威脅他皇位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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