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是風雲變幻的夜晚。


    “店家,給我來上一斤羊肉,半斤燒酒。有什麽好菜盡管上,再開一間上好的客房。”


    一名衣著樸素的女子,步入客棧。


    她將沉甸甸的包袱,放到客棧櫃台上。


    客棧掌櫃看了女子一眼。


    見女子衣著樸素,小心翼翼的說道:“客人,一共四百錢。”


    女子當即蹙眉,“這酒肉還沒上桌,你便找我要錢。莫非覺得小娘給不起酒錢?”


    “客人息怒,咱店就這規矩。”


    “你……。”女子剛想發怒,但看了一眼包袱,克製住了怒火。


    包袱內有給予魏楚二王的密信,如今在秦地。


    還是小心為上。


    女子從懷裏掏出一枚金餅。


    猛得拍在桌子上,瞪向掌櫃,“速速準備酒菜,若是怠慢半分,小心我砸了你的店!”


    掌櫃喜笑顏開的接過金餅,仔細端詳後,又對女子道:“吃飯沒問題,開房嘛,需要路引。不知可有路引?”


    在嚴苛的秦律下,如果無故收留沒有路引的人,那罪可就大了。


    女子也不廢話,扔給掌櫃路引。


    而後走到門邊的桌子旁,坐了下去。


    眼神止不住往外瞥。


    不知是不是錯覺,自從出了鹹陽城,這心裏一直難以安定。


    似乎有什麽人,一直跟在身後。


    可仔細觀察,卻並沒有發現什麽人。


    這讓她屬實有些抓狂。


    小廝將酒肉上桌。


    女子扔給小廝幾枚半子,讓小廝好好照顧停在外麵馬。


    小廝喜不自禁,連連感謝離開。


    眼前豐盛的酒肉,不僅緩解了女子奔波的疲勞。


    也讓女子放鬆了警惕。


    就在女子放鬆警惕的時候。


    有兩波人,一前一後的進入客棧。


    第一波人,是數個衣著光鮮女子。


    是隸屬於趙姬的情報組織,幽衛。


    她們點了桌酒菜後,在門的另一邊坐下。


    另一波人倒是尋常百姓服飾。


    是隸屬於贏政的鐵鷹。


    同樣坐到了門的另一邊。


    與幽衛臨桌。


    兩波人,先是將目光放到大快朵頤的女子身上。


    又瞬間轉移到鄰桌的人身上。


    兩波人對視一眼。


    又裝作若無其事的轉過頭。


    “是她們嗎?”


    幽衛小聲討論著。


    “應該是的。”


    “是敵是友?”


    “不清楚,不過很大概率是敵人。”


    “動手嗎?”


    “再等等,王妃有令,讓我們一定要殺了韓地豪門的密使。旁邊那些人有可能阻擋我們。人手不夠,為了以防萬一。去,多叫些人來。”


    一名女子點了點頭。


    站起身,快步走出客棧。


    鐵鷹也在秘密商討。


    “旁邊的人,應該就是和我們一樣,都是跟在密使身後的人。”


    “這些人如果是想要殺這個密使,應該早就動手。直到現在都沒有動手,很可能是保護這個密使抵達魏楚二國。”


    “沒錯,是敵非友。”


    “主人有令,讓我等劫殺密使,搶奪密使手裏的包袱。這些人有可能會是阻礙。”


    “那就一起殺了。”


    “等等,她們有人出客棧了。”


    “難道我們被發現了。”


    “要不要動手?”


    “暫時別動手,去,多叫一些人來,以防萬一。”


    “諾。”


    幽衛見鄰桌有人離開。


    頓時變得緊張了起來。


    手悄悄放到懷裏。


    若無其事的觀察著鄰桌的情況。


    “咱們是不是暴露了?她們中有人離開了。”


    “都小心點。暫時別動手,等咱們的人到了再說。”


    “諾。”


    鐵鷹這邊也察覺到鄰桌的異常。


    同樣將手伸進懷裏。


    用眼角餘光看向鄰桌。


    “這些人是想動手?”


    “小心些。等咱們的人到了,再動手。”


    “諾。”


    氣氛頓時變得劍拔弩張。


    不一會。


    離開的幽衛與鐵鷹成員,同時邁入客棧。


    朝著自己這方的頭目,微微點頭。


    而後警惕的看向對方。


    來到各自的桌旁。


    異口同聲的小聲道:“姐妹們都準備好了。”


    幽衛與鐵鷹頭目齊聲,“好,聽我命令,準備動手!”


    就在此時,小廝端著一碟醬菜走了過來,“這碟醬菜,是誰點的?”


    話剛落下,就聽幽衛與鐵鷹頭目同時喝道:“動手!”


    兩方人馬掀掉桌子,抽出藏在身上的短劍。


    而後看向對方。


    心裏同時冒出一個念頭。


    “果然是敵非友。”


    人數相同,實力不知。


    雙方沒有輕舉妄動。


    這動靜,自然吸引了密使的注意。


    她拿起包袱,就想要跑。


    卻聽小廝說道:“客人,不至於。不過是一碟醬菜。不至於動刀。”


    欸,有熱鬧看?


    密使放下包袱,將酒肉端到正對那些劍拔弩張之人的方向。


    一邊看起了熱鬧,一邊吃起了酒肉。


    這種械鬥,在如今亂世,早已習以為常。


    莫說她這個密使。


    哪怕是尋常百姓,也不見得會有半分懼怕。


    兩方皆沒有搭理小廝,而是警惕的看向對方。


    手中的短劍,逐漸捏緊。


    吧唧,吧唧。


    咕嘟,咕嘟。


    緊張到死寂的環境之中,隻有密使喝酒吃肉的聲音。


    小廝見火藥味十足,連忙跑去後廚,尋正準備食材的掌櫃。


    一進後廚,便慌裏慌張的對掌櫃的說道:“掌櫃的!大事不妙!兩桌客人為了一碟醬菜,要打起來了!”


    掌櫃一聽,頓時一懵。


    也顧不上放下手裏的菜刀。


    拎著菜刀,衝出後廚。


    見掌櫃的拎著菜刀,雙方都以為掌櫃的是對方的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掌櫃的見雙方亮了兵器,連忙勸阻道:“諸位,不至於,不至於。出門在外,以和為貴。不至於動刀動槍。”


    幽衛的頭目冷聲說道:“大家都是混口飯吃,行個方便。”


    鐵鷹的頭目冷笑一聲,“我給你方便,誰給我方便?在大秦,誰也阻止不了我們。”


    “閣下好大的口氣。那就各憑本事了。”幽衛頭目對身邊的人說道:“叫人。”


    那人點了點頭。


    拿出哨子吹了一聲。


    鐵鷹成員同樣不甘示弱。


    也拿出哨子,吹了起來。


    客棧外。


    東邊與西邊同時出現一隊人馬。


    直奔客棧而來。


    到達客棧門口,雙方互相對峙。


    皆不敢輕易動手。


    密使睜大雙眼,愣愣的看著這一幕。


    秦人這麽彪嗎?


    為了一碟醬菜,唿朋喚友,在大街上準備廝殺?


    能滅掉韓國,不是沒有道理。


    械鬥,她見識多了。


    可這種成百上千人,全副武裝,殺氣騰騰的械鬥。


    還真沒見過。


    這次來秦國,當真長了見識。


    別說密使了,掌櫃的也沒見過這種陣仗。


    雙腿都差點軟了。


    “諸位,諸位。實在是不至於。本店又不止著一份。我再給諸位上一份就是。今日的飯錢算我的。”


    掌櫃的當即讓小廝去後廚,再端一份醬菜上來。


    此時,密使也忍不住開口勸導。


    主要怕這兩幫人打起來,殃及池魚。


    傷了她這個吃瓜群眾。


    密使走到雙方麵前,開口道:“些許小事,何必動手呢?掌櫃說了,還有一份。實在不行,你們一人一半。”


    “一人一半?”


    鐵鷹與幽衛的人,奇怪的看向密使。


    幽衛頭目古怪的說道:“怎麽個一人一半?”


    密使以為自己勸導起了作用,仰著頭,“當然是你一半,她一半。這樣大家都有份,誰都不用搶。”


    鐵鷹看向幽衛,“一人一半?”


    東西可以一人一半。


    人如何一人一半?


    是左右分一半。


    還是上下一半?


    而且,主人有令,要這個密使死,並且帶迴藏在包袱裏麵的東西。


    主人的命令,高於一切。


    狗屁一人一半。


    “我全都要!”鐵鷹頭目高喝,“動手!”


    鐵鷹大部分是軍人出身,頗有組織性。


    一半人衝向密使。


    一半人衝向幽衛。


    幽衛更是趙姬用前世訓練士兵的方法,訓練出來的。


    自然也不弱。


    同樣一半衝向密使,一邊結陣抵擋。


    見裏麵的人打了起來。


    外麵的人不甘示弱。


    幽衛這方有人高喝道:“殺!”


    雙方戰在了一起。


    見兩邊皆有人向她而來,密使腿都軟了,“我…我就說句公道而已。你們打你們的,關我什麽事?我又不搶醬菜。”


    密使慌不擇路,東躲西藏。


    掌櫃與小廝藏在桌子下,瑟瑟發抖。


    雙方都以為對方是為了保護密使。


    一邊接近密使,一邊阻止對方接近。


    兩邊的戰鬥,自然引起了當地守兵的注意。


    當地守兵在守將的帶領下,包圍此處。


    張弓搭箭,蓄勢待發。


    守將嗬道:“住手!再不住手,一律按反賊論處!”


    幽衛中有人趕緊喊道:“我等奉王妃之令,前來截殺反賊。有令牌在此。將軍快快相助!”


    鐵鷹中有人也喊道:“我等奉大秦公子政之令,誅殺叛賊!速助我等!”


    守將懵了。


    王妃?


    公子政?


    反賊?叛賊?


    誰是反賊,誰是叛賊。


    幽衛與鐵鷹也懵了。


    紛紛停下了手。


    就連受傷躺在地上的人,都停止了哀嚎,一臉懵逼的看向對方。


    眾人的臉上,不僅有懵逼,還有一絲尷尬。


    客棧內。


    幽衛與鐵鷹頭目,齊齊看向對方。


    異口同聲的說道。


    “公子政的人?”


    “趙王妃的人?”


    兩人點了點頭,而後沉默相視。


    密使此時手指兩人,“你們是嬴政和趙姬的人?!”


    她拎起包袱就想跑。


    可反應過來的鐵鷹與幽衛,又怎會讓其溜走。


    紛紛出手,製住了密使。


    密使一臉頹然,跪在幽衛與鐵鷹頭目麵前。


    幽衛頭目開口道:“公子政的命令是什麽?”


    “殺掉密使,將她包袱裏的東西帶迴去。你…你們呢?”


    “我們也是殺密使。”


    兩人又沉默了。


    原來目的相同,鬧了一個大烏龍。


    此次迴去,很有可能不僅沒有功勞,還會被責罰。


    真倒黴。


    怎麽碰上這檔子事。


    現在最重要的是,該怎麽處理。


    鐵鷹頭目開口道:“不如一人一半?”


    “怎麽一人一半?”


    “包袱讓我帶走,人交給你處置。如何?”


    幽衛頭目想了想。


    趙王妃隻讓她殺掉密使,並沒有提及包袱裏麵的東西。


    現在也隻能如此。


    “好。”


    密使如喪考妣。


    早知道自己不看這個熱鬧了。


    不一會。


    幽衛頭目拎著染血的頭顱,與背著包袱的鐵鷹目,同時走出客棧。


    雙方皆沒有說出自己組織的名字。


    也沒有問對方。


    更沒有相互道別。


    而是各自帶人離開。


    她們皆有一種感覺。


    雙方還會再遇上的。


    幽衛與鐵鷹走後,獨留在風中淩亂的當地守將,在思考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與此同時。


    鹹陽城內。


    安樂君,原韓國太子突發驟疾,不治而亡。


    還沒等安樂君府上之人悲傷。


    一夥盜賊,潛入安樂君府邸。


    在偷了一些金銀與傷了一些安樂君府邸門客後,悄然溜走。


    讓人奇怪的是。


    這夥盜賊隻盜取了安樂君臥室裏的東西。


    王宮內,同樣不太平。


    冷宮之中。


    老宦官正準備休息。


    忽然一道黑影從窗外而來,打滅了燭火。


    老宦官當即看向窗外,“誰?”


    話剛出口。


    一道勁風襲來。


    老宦官渾身癱軟,倒在地上。


    夜漸漸深了。


    烏雲掩蓋住了明月。


    給大地平添了幾分蕭瑟。


    翌日。


    一名宦官端著木盒,來到正在洗漱的趙姬身旁。


    趙姬當即蹙眉,“拿遠點,孤最厭血腥。”


    宦官往後退了數步,方才開口道:“韓地豪門派遣的密使,已經被斬殺。安樂君死於驟疾。而冷宮裏的老宦官也已經處理了。不過……。”


    “不過什麽?”


    “另一批跟在密使身後的人,是公子政所派。幽衛在動手時,與其有了衝突,死了七個,傷了十四個。”


    “政兒所派。”趙姬來了興趣,“確定?”


    “那幫人親口所言。她們也是為了殺密使。而我們的人不知曉,所以……。”


    “不知者無罪。該賞的賞。該厚葬的厚葬。”


    “諾。”


    “對了,政兒的人,死傷多少?”


    “她們死了二十一個,傷九個。”


    “嗯……,傷亡有些多。到底是雛鳥,還沒經過磨練。等會去送一份幽衛操練手冊,就當是賠禮。”


    “諾。還有一件事,需王妃知曉。”


    “何事?”


    在安樂君死後,有一批竊賊潛入安樂君家中,盜取錢財。據我們的人估計,這幫人是奔著人去的。盜取錢財,也隻是掩人耳目。”


    趙姬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告知鹹陽府衙,今晚之前就將這幫盜賊緝拿歸案,交由安樂君長女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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