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裝扮成盜賊,前去安樂君府上的人,應該就是政兒的手筆。


    殺安樂君,倒是沒什麽問題。


    問題是落了別人的口舌。


    若是別人將盜賊一事,與安樂君的死聯係在一起。


    那就是褲襠揣黃泥,不是屎也是屎。


    壓根解釋不清楚。


    反而越解釋越麻煩。


    對於王權更替,或者是朝堂紛爭,又或者外交上。


    得盡可能做到潤物細無聲。


    將影響範圍壓縮到最小。


    最好是不起波瀾,如此方能長治久安。


    倘若動不動就搞一些大動作,大手筆。


    隻會讓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不利於安定。


    宦官為難的說道:“那些人了無蹤跡,怕是府衙很難在短時間內將那些盜賊抓獲。”


    “這個還需要孤教你如何做嗎?找幾個死刑犯,花點錢讓她們認罪。”趙姬停下了洗漱,“誰做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被抓住了。去吧,”


    “諾。”


    “對了,將這首級給韓地豪門送去。”


    “需要轉達什麽話嗎?”


    “嗬。”趙姬一笑,“聰明人不用多說,蠢人說了也沒用。”


    “屬下告退。”


    與此同時,禦書房內。


    “公子,另外一批尾隨密使的人,是王妃的部下。我們與她們交了手。還有包袱,已經拿迴來了,密使也死了。”


    俠客將包袱呈遞給嬴政。


    對於鐵鷹的話,嬴政倒不覺得意外。


    反而一副情理之中的模樣。


    “父親總是這樣。”嬴政一邊打開包袱,一邊詢問道:“王妃的人比之你們如何?”


    聽到這話,俠客立即低下了頭,“很強。那些人訓練有素,尤其善群體作戰。攻防一體。比之她們,我們更像是散兵遊勇。照屬下看,她們比起情報部門,更像是個軍人。”


    “你說鐵鷹與她們交了手,戰況如何?”


    “鐵鷹死二十一人,傷九人。而她們死七個,傷十四人。”


    嬴政聽到這時,手中的動作一停,眉頭頓時蹙了起來。


    三比一的傷亡比例。


    也就是說三個鐵鷹,才能換掉一個。


    嬴政抬起頭,冷冷的注視著俠客。


    也不說話。


    俠客頓時覺得冷汗直流,她連忙解釋道:“如果單個作戰,鐵鷹不會比她們弱……。”


    “政想聽到的,不是解釋。”


    “是。屬下迴去就好好操練她們。”


    “此次,凡與王妃部下交戰者,皆罰棍五,賞金一。”


    “多謝公子。”


    俠客算是看明白了。


    隻要打不過王妃的人,那就隻能領罰。


    嬴政將包袱打開,取出裏麵的書信,邊看邊道:“安樂君如何了?”


    “死了。不過不是我們的人殺的,而是病死了。”


    “嗯?病死了?”


    “沒錯。我們的人剛到安樂君府,便聽到安樂君突發驟疾,不治而亡。鐵鷹想要撤離,卻被發現。隻能佯裝盜賊,掠奪一些財寶。”


    “這麽巧?政剛想殺她,她就病死了?”


    俠客恭維道:“公子鴻福,自有天助。天取安樂君之命也。”


    嬴政臉上依舊帶著困惑,“你說,會不會是王妃的人所為?”


    “應……應該不是吧。”俠客有些不確定的說道:“病死,又不是被人殺死。”


    就在這時,禦書房外響起趙高的聲音,“公子,王妃派人送來禮物。”


    嬴政揮了揮手。


    俠客躲到帷幔之中。


    趙高帶著一名小宦官走了進來。


    “拜見公子。”


    “起身。父親近日安好?”


    “王妃安好,公子放心。隻是王妃時常感歎宮內冷清,想要在宮中種些花草。”


    “知曉了,政有空便去看看。父親送政什麽禮物?”


    “王妃知曉公子愛書,特意用墨紙著了一本書,讓臣送來。”


    小宦官從袖中掏出書,然後想要呈遞過去。


    卻被趙高攔了下來,她冷冷看向小宦官,“目無規矩,著實該打。”


    小宦官也不懼,“郎中令,王妃有言,此書需臣親自呈遞給公子。”


    “趙高,你暫且退下。”


    “諾。”


    小宦官捧著書,一步步向嬴政走去。


    帷幔之中的俠客,悄然將劍抽出劍柄。


    隻要有異動。


    絕對能斬殺小宦官。


    讓眾人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書被到桌上,小宦官便退開。


    嬴政看向桌上的書。


    上麵赫然寫著一行字。


    《幽衛訓練手劄》


    “原來那些人叫幽衛。”


    嬴政的喃喃自語,入了趙高的耳。


    幽衛?


    那是什麽東西。


    似乎公子與王妃之間,有什麽她不知道的小秘密。


    這讓趙高很是不安。


    自認是嬴政寵臣的趙高,卻連嬴政的秘密都不知道。


    那說明沒有完全取得嬴政的信任。


    沒有取得信任,如何能在公子登基後,得勢而起。


    光大門楣!


    趙高有一個理想。


    這個理想,是母親被華陽活烹之時種下的。


    人命太賤,也太輕。


    對於上位者。


    卑賤之人的生命,就如同豬狗一樣低賤。


    甚至不如豬狗。


    這便是赤裸裸的現實!


    趙高自認已看透了這個世界上的本質。


    要麽上桌吃菜。


    要麽上桌成菜。


    趙高不和母親一樣,成了一盤菜。


    想要坐上餐桌,成為食菜者中的一員。


    就算坐不上餐桌。


    她也要將自己放在最精美的盤子裏,供最高貴的食用。


    有句話,很適用於趙高的心態。


    不是一步,一步成為最高。


    而是大丈夫生當五鼎食,死亦五鼎烹。


    所以,她才用趙姬當做跳板,來到了嬴政的身邊。


    嬴政的小秘密,讓趙高心生警惕。


    心裏盤算著,該如何讓嬴政與她訴說這個秘密。


    主動問,肯定不行。


    趙高想到了一個人。


    巴清!


    或許可以從巴清這裏下手。


    嬴政沒管心思極重的趙高,對小宦官說道:“欸,迴去告訴父親。政不是小孩子,完全不會生氣。”


    “諾。”


    小宦官沒有問清楚這話的意思。


    徑直離開。


    嬴政順便讓趙高也退下。


    俠客從帷幔中走出。


    拱手行禮,“公子……。”


    話未說完,一本書砸了過來。


    “好好看看!好好練練!政改主意了。參與擊殺密使的人……!”嬴政手指俠客,“包括你,全部罰十棍!賞2金。”


    “啊……?”


    “啊什麽啊!滾出去!”


    俠客不敢停留,撿起地上的書,便灰頭土臉的離開。


    剛出門。


    便與趙高意味深長的眼神撞在一起。


    俠客挺了挺腰,裝作若無其事。


    她就是幽衛?


    趙高如此想著。


    卻聽嬴政喊道:“趙高!”


    趙高不敢怠慢,連忙走了進去。


    嬴政將一封信,甩到地上,“將這封信,送到安樂君府邸。告訴安樂君長女,這是政給安樂君寫的悼文。且下旨,安樂君病故,秦韓二地,皆痛心不已。安樂君雖無君主之能,卻有賢人之德。為消仇怨,亦讓百姓避免戰亂之苦。自願讓位於秦。此恩德,政銘記五內,秦韓二地,亦所緬懷。為感念安樂君仁德。政決定,冊封安樂君長女韓狀,繼承安樂君之位。望韓狀,承繼仁德。”


    “諾。”


    趙高帶著書信離開。


    沒一會,來到了掛著白綾的安樂君府。


    聽聞有宮中之人前來,安樂君長女韓狀不敢怠慢。


    協家中男女,出門迎接。


    “上使屈尊前來,狀有失遠迎。我母新喪,怠慢之處,還望見諒。”


    韓狀將趙高請進院內。


    趙高看了眼白幡招展的四周,開口道:“秦公子有旨。”


    韓狀與眾人紛紛拱手行禮。


    趙高將嬴政的旨意說完。


    韓狀道了一聲謝,接過信件。


    既然是悼文,那自然得在靈堂念完,然後再燒掉。


    一群人烏泱泱來到靈堂。


    韓狀打開信件。


    當看到件內容的刹那,頓時驚愕。


    這哪是什麽悼文。


    而是韓地豪門以韓國的名義,向魏楚二國寄的書信。


    而信上的更是大逆不道的謀反之言。


    看得韓狀冷汗涔涔。


    這……。


    如果將這封信,視作悼文。


    那應該不止是給母親的悼文,而是給整個安樂君府邸的悼文。


    韓狀慌了。


    想要跟趙高解釋什麽。


    突然想到嬴政要想治罪,哪裏會下旨讓她繼承母親的君侯之位。


    這封信,分明是在警告她。


    韓狀將信件燒毀,噗通一聲,跪在趙高麵前。


    “公子之恩,狀沒齒難忘。請上使告知公子,狀知曉如何行事。”


    趙高一頭霧水。


    她看了一眼被燒毀的信件。


    看來根源在這封信上。


    趙高沒有多問,攙扶韓狀起身,“安樂君節哀,你之言,我會轉告公子。”


    待了沒一會,趙高離開。


    趙高前腳剛走,韓地豪門富商便聽聞韓太子病逝。


    趕來此處,前來吊唁。


    可剛到門口。


    韓狀便帶著家丁門客,拎著棍棒將她們打走。


    下手可是真的黑。


    哪怕是年過六十的老嫗,都挨上了好幾棍子。


    這些韓地豪門富商,隻能鼻青臉腫,罵罵咧咧的離開。


    剛走沒久。


    鹹陽府衙之人也上了門。


    說是昨夜的盜賊,被抓著了。


    準備殺了,以祭安樂君在天之靈。


    韓狀哪裏敢殺,連忙替這些人求情。


    發生了這麽多事,她已經不敢想母親到底是不是病死。


    也不敢對這些盜賊下手。


    誰知道這些盜賊,究竟是什麽人。


    府衙之人,一臉奇怪的離開。


    與此同時。


    馬車之中。


    老嫗罵罵咧咧的對伯恩說道:“不當人子!我等一心為韓,這個韓狀竟然如此對我等。著實不當人子!”


    “先生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老嫗看向伯恩,“如何奇怪?”


    “前些日子,韓太子亦生龍活虎,可突然間就去了。”


    老嫗思索,“你是說……?”


    伯恩繼續道:“而且我等皆是韓國舊臣。此去吊唁,乃不忘先主之恩。公子狀不說將我們請進去,以禮待之,也不該如此對我們。”


    “是啊。公子狀與我等並無什麽仇怨,相反之前還頗為敬重我等。如今行此怪異舉動,屬實不該。”


    伯恩喃喃道:“不知為何,我心難安。”


    馬車抵達住所。


    仆人行禮,“諸位娘子,我們到了。”


    伯恩等人一下馬車,頓時有門客抱著木盒上前。


    對老嫗道:“大娘子,王妃遣人送來盒子,要我等親手交給大娘子。”


    伯恩心中不安,更加強烈。


    快步上前,打開木盒。


    木盒剛打開,她便顫抖的退了好幾步。


    眾人此時也看到了木盒裏麵裝的東西。


    臉上露出驚恐,害怕,難以置信的複雜表情。


    這頭顱,赫然是她們派往魏楚二地的密使。


    伯恩反應過來,迅速將木盒蓋上。


    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伯恩看向門客,“送此頭顱之人,還說了什麽?”


    “並無。”


    “今日閉門謝客!任何人不得出入。”伯恩小聲的說道:“讓所有人,兵刃不離身。”


    她又轉頭看向老嫗,“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


    一行人來到客廳。


    如熱鍋上的螞蟻,急的團團轉。


    “這該如何是好?”


    “如今頭顱被送來,我等那點謀算皆在趙姬手裏。”


    “這秦人的軍隊,想必馬上就要來了。我等家族將毀於一旦。”


    “我就說嘛,咱們老老實實靠投資獲得封地多好。非得整出這檔子事。現在好了,什麽也沒了。”


    “你說什麽?!難道要坐視秦執天下牛耳。”


    “還我說什麽?!你就是想兩邊都不得罪,兩邊都撈好處。現在好了,不僅毛都沒有,還讓我們陷入危險。老娘……老娘真想打死你!”


    “來啊!誰怕你啊!”


    “嘿,反正都得死,我死前也得拉上你墊背。就是你這種人害了大家!”


    “行了!”伯恩出聲阻止爭吵。


    她之前沒看錯。


    這個團體是真的不行。


    可同富貴,不可同生死。


    “現在繼續爭論有害而無一利。與其虛耗光陰,不如想想該如何是好。”


    老嫗看向伯恩。


    這群人裏麵,能堪大用者隻有伯恩。


    隻可惜族弱,人言輕。


    沒有她的支持,很難說動其他人。


    “伯恩,你有何看法?”


    “先生,如今可以肯定的是,韓狀如此對我等,一定是知曉我等所為之事,故而急於撇清關係。如此趙姬是要對我等動手了。可現在卻遲遲沒動手,應該是想要一個解釋?”


    “解釋?如何解釋?”


    “我有一法,可解如今之困頓。”


    “是何?”


    伯恩鄭重的對老嫗一拜,“先生,請借頭顱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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