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贏政走遠。


    贏子楚這才虛弱的對趙姬說道:“那韓先生是何人?”


    “韓先生名為韓非,乃是韓國公子。荀況之徒。法家之大才也。”


    “韓國的公子?”嬴子楚若有所思,“可能信過?”


    贏子楚的擔憂,並不是沒有道理。


    雖然韓國如今與秦,不是趙秦那般不死不休的死敵。


    但也相差不多。


    再者,韓太後亦是韓國王室之人。


    贏子楚擔心韓非會背叛秦國,亦或者投靠韓太後。


    這些都不要緊,要是韓非教壞贏政,那對於秦國的損失,將無法估量。


    趙姬一笑,“韓先生乃是如同商鞅一般的大才,豈能因身份而不用之?再者,商鞅何人?乃魏士。範睢亦是魏士,蒙騖則是齊國人。這些人皆一心向秦,韓先生難道就不能如這些一般?”


    嬴子楚歎了一口氣,“王妃心中有數便可。”


    她又咳嗽了幾聲,“你打算讓韓先生入朝為官?可朝堂之中,似乎並無空缺。”


    朝堂上出現任何空缺,都會成為楚係勢力,韓係勢力,宗族勢力,乃至呂係勢力爭奪的目標。


    畢竟,誰都想在如此暗潮湧動之際,快速擴張自身的勢力。


    並且,如今趙姬以韓非為點,想要打入朝堂內部。


    在嬴子楚看來,是十分不明智的舉動。


    眼看朝堂就要再起動蕩,如今入手布局朝堂,隻會吸引楚係勢力的關注與打壓。


    倒不如先靜觀其變。


    贏子楚既然能看出,趙姬又如何不知道。


    他淡淡一笑,“沒錯。我的確欲讓韓先生入朝為官,但並非是現在,而是以後。至於空缺,有人會替我憂心。”


    此時,呂不韋立不世之功。


    先滅東周,後解蒙騖之圍。


    已經在軍中樹立了威望,立足了腳跟。


    作為與呂不韋利益捆綁在一起的楚係勢力。


    呂不韋站穩腳跟,就相當於楚係勢力站穩腳跟。


    楚係勢力如今再也無後顧之憂,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恐怕是針對韓係與宗族勢力。


    一旦如此,韓係與宗族勢力將無法抵擋楚係勢力。


    她們隻能尋求外力的幫助。


    而趙姬,就會成為她們拉攏的對象。


    為了能在朝堂中添加一份助力,她們定然會想辦法讓出些許空缺,讓趙姬得以插手朝堂之事。


    當然,一切的一切,都有個前提。


    那就是贏子楚必須得活著。


    而現如今贏子楚突發怪疾,讓趙姬不免擔憂起贏子楚會不會得了什麽絕症。


    最終撒手人寰。


    若是如此,恐生變動。


    “以後?”贏子楚感慨的說道:“恐怕到時候,我幫不了你。”


    自己的身體,自己豈能不知。


    身體每況愈下,更是偶爾感覺力不從心。


    應是壽命無多。


    “大王,莫要說此話。”趙姬伸手,將贏子楚額頭的亂發撥到耳後,“你還得看著政兒長大呢。”


    嬴子楚笑了笑,“沒錯,我得看著政兒長大成人。”


    就在此時,有宦官步入寢宮,“拜見大王,王妃。醫者已帶到,如今正在殿外等候。”


    “讓她進來。”


    沒一會,一位兩鬢斑白的老嫗,背著藥箱步入寢宮。


    她渾身顫抖,低下頭不敢看兩人。


    “你便是秦國有名的醫者?師從何許人也?”


    “有名不敢當,隻是有些微末伎倆,師從賢孫,祖師扁鵲。”


    扁鵲乃戰國之神醫。


    趙姬放下心來,連忙讓醫者為贏子楚診治。


    或許醫者從未來過如此富麗堂皇之地,也沒為如此尊貴之人診斷過。


    慌張下,竟將藥箱摔落。


    趙姬也不怪罪,反而為醫者撿起地上的草藥。


    醫者道了一聲謝,心中的緊張緩和了些。


    她讓贏子楚躺在床榻上,又用一塊錦布墊在腿上,“大王,請抬貴手。”


    贏子楚將手放在錦布上。


    老嫗伸手,將手指搭在脈搏上。


    臉上原本還有些緊張的表情,頓時變的嚴肅認真起來。


    趙姬不敢打擾。


    站在一旁,沒發出一絲聲音,生怕驚擾了醫者。


    醫者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在把了一刻鍾的脈搏後,她看了看嬴子楚,皺起了眉,“大王,請伸出舌頭。”


    贏子楚伸出舌頭,讓醫者看了看。


    “大王,請用力咳嗽。”


    贏子楚用力咳嗽幾聲。


    醫者收迴把脈的手,臉上的凝重依舊。


    趙姬心裏咯噔一下。


    有句話說的好。


    不怕中醫笑嘻嘻,就怕中醫垂眼低。


    如今的醫者,一臉凝重。


    豈不是說贏子楚現如今的情況十分危險?


    趙姬連忙問道:“大王得了何疾?”


    醫者沒有迴答趙姬的問題。


    而是詢問嬴子楚,“大王用飯之時,可否難以下咽?”


    贏子楚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趙姬補充道:“大王的確吞咽困難,如哽在喉,但嘔出白色稠痰後,便能進食。”


    醫者點了點頭,繼續詢問道:“大王可是偶爾感覺胸骨疼痛,背骨亦有所痛?”


    嬴子楚點了點頭。


    “大王究竟得了什麽病?”


    醫者對趙姬拱手道:“大王脈沉澀,舌苔黃而膩,舌質青紫,胸背刺痛。應是噎膈之疾也。”


    她想了想,“黃帝內經有雲,此疾多因憂思而鬱怒,情至不遂,七情鬱結。或是嗜酒無度,恣食辛香燥熱之物。以至氣滯食凝,積聚成塊。故而有此疾。”


    這話很容易理解。


    嬴子楚要麽因壓力太大,憂心的事情太多,憋著怒而得了這病。


    要麽就是因為喝酒,吃羊肉等燥熱之物太多導致。


    無論哪種說法,似乎嬴子楚都對應得上。


    因趙司一事,贏子楚始終心裏憋著怒而發泄不出去。


    而最近又是與諸國之間的戰爭,導致嬴子楚憂慮。


    至於羊肉,酒水之類,自然不用多說。


    贏子楚在趙司一事未發生之前,可是無肉不歡。


    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鹹陽城內以羊肉湯聞名的酒肆。


    雖然在趙司事情發生後,已經減少了去的次數。


    但也隻是從每天去,到現在的一周去一次。


    贏子楚當即撐著身子,“醫者乃神醫也,醫者何名?若你能治寡人之疾,寡人必封賞於你。”


    “老婦名孫尚,至於封賞,愧不敢當。”


    “為何?”趙姬連忙問道。


    “哎。”醫者輕輕一歎,“敢問大王,何時察覺胸悶,如哽在喉?”


    嬴子楚想了想,“大約兩年之前。”


    “是了。”孫尚語氣緩緩,“是了。”


    她對嬴子楚說道:“若一年前,尋我至此。我尚可有把握醫治。可現如今···。”


    趙姬頓時怒不可遏的看向嬴子楚,“怎的從未聽你提起過?!”


    醫者這態度,明顯認為贏子楚沒救了。


    贏子楚此時也慌了神,“當時隻覺胸悶氣短,並未覺其他,也就沒有當一迴事。哪知會如此···。”


    “你···!”趙姬知曉,此時再說什麽,總歸為時已晚。


    現如今,該做的不是計較之前,而是想彌補之策。


    “孫醫者,秦國不能沒了大王。”趙姬向孫尚承諾道:“若你能救大王一命,封賞定不會少,甚至可以讓人為你鑄廟,修天下聞名之醫館。且讓你流傳萬古。”


    孫尚絲毫沒有因趙姬的話而有所動容,而是淡淡說道:“從醫者,治病救人乃本分,此乃先祖之規也。就算一物不賞,我亦不會見死不救。”


    她一邊掏針一邊對趙姬說道:“雖無萬全把握,但此疾尚未到無法挽迴之地步,我願全力一試,成與不成,全憑天意也。”


    “醫者盡管為之。不過,我想問醫者一事。”


    “你且問來。”


    “敢問可有她人能與醫者同治大王之疾也?”


    怕孫尚誤會,趙姬解釋道:“並非信不過醫者,而是多些人,也能商議一番。”


    “我知王妃所慮。縱觀六國,唯秦乃名醫匯聚之地。我雖不才,但秦地唯有一人能與我共治大王。”


    秦國是醫師最多的地方。


    因為給秦王對於醫生的待遇,十分好。


    割個小小的痤瘡,都能得到一輛豪華馬車。


    相當於現代割個瘡就有天價豪車。


    如此,醫者豈能不匯聚於秦。


    諸國想要治什麽疑難雜症,都得來秦國求醫。


    趙姬詢問道:“何人?”


    “秦國臣子,夏無且。”


    “夏無且?”


    趙姬沒怎麽聽說過此人。


    不過這夏無且既然身處於朝堂之中,定然是隸屬一方勢力。


    嬴子楚得病一事,不可為外人知曉。


    這···,有些難辦。


    趙姬沉吟片刻,而後對孫尚說道:“我會將夏無且請來,與醫者一同診治大王。”


    現在,先保住嬴子楚的性命,再言其他。


    贏子楚不能死。


    至少在他沒有入手朝堂,與楚係勢力分庭抗禮前,是不能死的。


    至於夏無且。


    趙姬打算先調查一番。


    先看看夏無且是哪方勢力。


    然後利用夏無且的弱點,來綁架夏無且。


    讓夏無且為嬴子楚醫治。


    有孫尚這個醫術大能在,就算夏無且想要玩什麽把戲,也會被識破。


    孫尚掏出針,在嬴子楚身上紮了數針,而後囑咐嬴子楚道:“大王這些時日,不可多加憂慮,再者,少食酒肉,多食瓜果綠菜。”


    “這秦國,寡人又怎能不操心呢?”


    “何需你來操心?”趙姬居高臨下的看了嬴子楚一眼,“政兒如今一十有三,可代為親政。”


    “親政?”嬴子楚錯愕的看著趙姬。


    “怎的?”趙姬冷笑一聲,“舍不得手中那點權力?”


    “怎會。政兒乃寡人骨肉也。寡人怎會舍不得那些許的權利?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政兒年幼,怕是壓不住文武百官?”


    “這你且安心,我自會相助。再者,政兒遲早有那麽一天。”


    “那好吧。我這就下詔。”


    一封詔書,送往了嬴政住處。


    待孫尚為嬴子楚針灸後。


    贏子楚頓感胸悶之氣已出,甚至喉中淤堵也緩解了不少。


    不過,為了能留下趙姬,她依舊裝作病懨懨的模樣。


    甚至讓趙姬今晚睡在她的身側,貼身照顧。


    趙姬本想拒絕,可經不住嬴子楚哀求。


    再者,聽孫尚說嬴子楚這病,有可能還治不好。


    心中也放心不下贏子楚。


    於是乎,在趙姬半推半就下。


    兩人曆經十數年,終於再一次同房。


    一夜風雨。


    天一亮,趙姬便讓人調查夏無且的背景。


    經過調查才得知,夏無且乃是韓係勢力之人。


    官職不高。


    原本是韓國的行腳郎中。


    後因秦國以重利而待醫。


    故而前來秦國。


    後來加入了韓係勢力。


    在韓係勢力的舉薦之下,當了個不起眼的小官。


    上朝之時,百官晉見。


    卻發現秦王之位,空無一人。


    而嬴政則在下位端坐。


    所有人都眉頭一皺。


    她們不明白,嬴子楚這麽做的用意是什麽?


    難不成已經確認了嬴政是下一位秦王?


    就在羋宸等人欲要發問之時。


    有宦官拿起詔書,唱道:“大王有詔,百官接詔。”


    羋宸等人當即拱手,“我等接詔。”


    “大王今日身體欠佳,不足以梳理朝政。公子政德才兼備,有治國之才。特令公子政代大王親政,爾等自當輔佐。”


    羋宸等人心不甘,情不願的拱手道:“我等奉詔。”


    嬴政一臉嚴肅的環視眾人,“政尚且年幼,還望諸位多加扶持。”


    散朝後。


    各大勢力連忙找到掌舵之人。


    與掌舵之人商議嬴政代嬴子楚一事。


    嬴子楚這麽做,極有可能打算選定嬴政當繼承人。


    並且,恐怕嬴子楚真的病了。


    就是不知道,到了何種地步。


    是快不行了,還是隻是暫時的。


    她們都想盡快探查出嬴子楚的身體狀況。


    好為以後做打算。


    對於嬴政代管朝政一事,華陽太後倒是不怎麽在意。


    因為秦王無論是誰,都無法改變楚係勢力即將掌控秦國的事實。


    無論是誰當秦王,都無法擺脫淪為傀儡的命運。


    嬴子楚是這樣。


    嬴政,乃至嬴蛟也會是這樣。


    最急的人當屬嬴蛟。


    本來還有機會,與嬴政爭奪一番秦王的位置。


    可嬴子楚這麽一來,不就變相的告訴所有人。


    已經挑選了嬴政當繼承人。


    可憑什麽?!


    同樣擁有王室血脈。


    同樣是繼承人。


    嬴政哪一點比她強!


    嬴蛟連忙前去尋找嬴子楚。


    想要問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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