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花了五個銅板,請了個赤腳大夫,帶迴來給林稚看傷,連帶著草藥錢,花費了不到三百文。


    看得林稚直皺眉,心底對虎龍幫的摳門程度再一次刷新了。


    忍了又忍,終是在那大夫糙手糙腳的粗魯包紮手法下,沒忍住痛哼出聲,隨之又看到李佳伸著腦袋,一臉擔憂地望過來,還假惺惺地詢問時,終是沒忍住咬牙道:“那荷包總歸能賣不少銀子,何至於這麽摳搜!”


    竟請了個老眼昏花、半吊子水準的赤腳大夫。


    氣死她了!


    “閣下的話怎麽能這麽說呢,張大夫雖然是赤腳大夫,但處理傷患可是十分拿手的,這方圓幾裏哪個受傷了不是找她,醫術還是十分了得的,你說是不是啊張大夫?”


    張大夫反應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李佳是在問她,便緩慢地點了點頭,滿是褶子的臉上笑開了花,“自然,老身這些年看過的病人也不在少數,處理個傷口當然不在話下。”


    說著,分神間又不小心摁錯了地方,直接摁在了林稚腹部的傷口上,疼得她猛吸一口氣,一把推開那老大夫。


    壓著怒氣道:“我自己來!”


    李佳壓住瘋狂上挑的嘴角,一臉遲疑道:“還是讓張大夫來吧,真的有很多人找她看過病......”


    雖然都是因為窮得付不起藥行大夫的診費,不得已才找的張大夫,但那也算找過來的不是嗎?


    “不用,我自己來。”林稚果斷拒絕,費了半天勁給自己上好藥。


    再看摳摳搜搜將銅錢數了又數的李佳,沒忍住滿頭黑錢,“區區兩百文,至於如此數來數去的嗎?”


    話落,見那滿臉肉疼的女人猛地轉過身,緊皺眉頭看著她。


    “閣下看我做什麽?”林稚蹙眉,心底壓著火氣。


    “你可知,兩百文我們能用好久,甚至能讓我們在這個冬天來臨時,不至於被餓死。”李佳的目光很沉,像是一柄刀似的刺在林稚的身上。


    林稚有些驚訝,不敢相信那點毫不入眼的小錢竟然能有這麽大的作用。


    愣神間,又聽李佳蹙眉問道:“你真的是領軍將領嗎,怎會如此不知人間疾苦?”


    “當然是......”一向滿腹陰謀的林稚,此刻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邶亓國已經多年不曾有過戰亂了,而軍隊的作用,以及她滿腹的經綸,更多的是用在了朝堂權力的明爭暗鬥上。


    再加上女皇輕武,武將除了站隊外,地位和作用愈發的下降,而她之所以會成為三軍統帥,也不過是君後在暗中操作,讓溫緒將她提為了三軍統帥。


    目的,就是為了能擁護她的女兒登上九五之尊,讓林家成為這江山的主人。


    因此她雖戰神威名在外,但也不過是家族暗中宣傳所為,並沒有實際作戰經驗,不過是學了身厲害的功夫,讀了滿屋的兵書,帶領軍隊剿過匪。


    可以說,自小便享盡榮華富貴,哪裏見識過什麽人間疾苦。


    見她如此,李佳斂眸,將數好的銅板遞給大夫,這才迴道:“我們寨子窮得很,一個銅板都得精打細算,不然我們就會餓肚子,運氣不好點,可能會活活餓死。”


    李佳想到了曾經親眼在自己麵前餓死的同伴,麵色變得沉重,握緊了拳頭。


    那時候的她也餓得發暈,最後苟延殘喘才僥幸活了下來,但那種被活活餓死的虛弱無力感,她至今都記憶猶新。


    “你們這麽窮嗎?”林稚蹙眉,竟有些不敢相信。


    李佳點點頭,“我們都是走投無路才做了土匪的,但是這年頭土匪也不好當,看似打家劫舍,實則根本沒有多少銀子,還要時時提防著官府的追捕。”


    “那為何不去當兵呢?”這幾人的身體素質和身手,明顯是可以入選的。


    “嗬,當兵?”李佳輕嗤一聲,自嘲道:“我們都是奴隸啊,怎麽當得了兵。”


    奴隸?!


    林雉驚訝,“你那老大也是奴隸?”


    看著也不像啊。


    雖然滿身痞氣,但是骨子裏卻頗具風骨,跟她所見的那些奴隸大為不同。


    “自然。”李佳點點頭。


    “那你們可知,奴隸私自逃離,是會被千刀萬剮的。”林雉挑眉。


    “我們都是主家賣到奴隸市場,管事姆姆死了後,逃出來的,並沒有主家。”


    林雉點點頭,斂去眸底的墨色,狀似隨意地交談,卻是不斷套取信息。


    直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差不多了,才做出虛弱狀,表示自己累了。


    李佳見此,退了出來。


    關上門的那一瞬間,神色瞬間冷了下來。


    …………


    陳社兒是傍晚時趕到琅街的,去的時候那間首飾鋪馬上就要打烊了,她按照自家老大交代的那般將信封送了,然後果不其然被店家給扣下了,五花大綁地扔在了角落裏。


    很快,又被人蒙上眼睛帶到了馬車上,搖搖晃晃地走了好久,晃得她想吐。


    終於被人又扔在了地上,她氣得心底暗罵,卻是豎起耳朵聽周圍的動靜,很快便捕捉到了幾道漸行漸近的腳步聲,聽著身邊的人行禮,便知曉這應該是這家主子來了。


    就是不知道她們將自己綁到這裏來是為了何事,雖然被綁著眼睛很不安,但是因著對自己老大的信任,心底並沒有多少慌亂,靜靜等候著對方開口。


    “這封信是蘇紜讓你送來的?”


    良久,一道極為空靈悅耳的聲音響起,一瞬間就勾住了陳社兒的耳朵,讓她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點頭迴應他。


    隨即又聽那好聽的男聲響起,像是帶著幾分氣憤,“嘖,她倒是也敢。”


    陳社兒再遲鈍,也感受到了對方聲音裏的慍怒,默默縮了縮身子,不吭聲了。


    下一瞬,便被人踹了一腳,另一道男聲響了起來,“我們主子問你話呢,啞巴了?”


    比起先前清冷矜貴的聲音,這道聲音更活泛了幾分,帶著怒氣,似乎對她很不滿。


    陳社兒感受到身上那撓癢似的力道,並沒有感到絲毫疼痛,搖了搖頭反駁道:“俺不是啞巴,俺隻是沒聽見。”


    “哼。”那踹她的小公子輕哼一聲,重複道:“我們主子問你,那林老狗是不是還在你們寨子裏?”


    “林老狗?”陳社兒微愣,疑惑地重複一句。


    “哎呀,就是你們抓迴去的那個女人。”容音不耐煩地說道。


    “哦哦,在的。”陳社兒趕忙點點頭。


    坐在軟椅上的溫鬱澈深深看了眼被綁著的女人,心底對蘇紜再氣,暫時也拿她沒有辦法,隻能抱著一絲僥幸的希望。


    也終是沒有廢了眼前的奴隸,而是垂眸打開了那封信。


    信上麵簡單地交代了最近幾天的事,並沒有過多地解釋自己接下來的打算,隻是要溫鬱澈相信她,靜候她的佳音。


    然後又絮絮叨叨寫了滿篇的廢話,來囑咐他好好吃飯、按時睡覺雲雲之類的話,仿佛他是個時刻需要人惦記的稚童似的。


    溫鬱澈清冷的麵容浮上幾絲被冒犯的生氣,眸底含著戾氣的暗翳卻是在這絮絮叨叨的字裏行間淡了不少。


    罷了,由著她去吧。


    終究還是要抓緊時間找別的對策才行。


    起身去了一旁的桌邊,提筆迴了封信,便讓人放了陳社兒。


    再次坐上馬車的陳社兒,剛送氣沒多久,就被人粗魯地扔下了馬車,在空曠的街道上翻滾了幾圈後,才停下來。


    “你爺爺個腿,摔死你奶奶我了!”


    陳社兒再也忍不住低聲罵了一聲,聽著車軲轆聲遠去,費了半天勁將自己身上的繩索解開了,一把扯去眼睛上的布條,這才注意到外麵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她鬆了口氣,小命算是保住了,隨即揉了揉手腕,找了個藏身的地方,便歇息了。


    而與此同時,幾道黑色的身影宛若幽靈似的飛速在街道上閃過,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看方向正是往城外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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