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君澤笑了笑:“好,我差不多心中有數了,吩咐下去,不在江夏休息了,船隊全軍出發,迴往建康!”


    ……


    船上,蕭君澤點著燭火,翻看著這些日子積壓的奏書,這些東西都是蕭衍和謝川淼商量著處理,同時會抄送他一份。


    與許琛說得沒什麽區別,大多是朝臣對蕭衍的不滿。


    但在這些反對之聲裏,也依然可以看出蕭衍做了什麽,這位曆史上的梁武帝,並不是位庸人,在執掌了大權後,並沒有像曆史上那樣,放任吏治,而是關心水利,心係貧苦,並且從繁忙的政務中抽出時間,修訂了許多儒家典籍。


    而且,因為這幾年沒有大的戰事,南北商貿繁華,至國庫盈餘還算豐饒,他更是開展了自己大建之路,因為不是皇帝,所以他建的不是王宮,而是江南的水路。


    他疏浚了揚州大量攔壩而建的水錐和磨坊,讓運河通暢,又勸課農桑,把都城的玄武湖的水道挖深,多築溝渠,讓城中百姓,也能用上玄武湖的水。


    他還下令廣辟良田,流民迴到故土後,可以免稅三年,把公田分給貧民,禁止豪家占取公田,讓各地郡兵就地屯田等等。


    因為用的不是自家錢,蕭君澤又不在,蕭衍花起錢來那叫一個大方,不但給“五經館”的學生免學費食宿,還和建康的僧人們也下放各種補貼……


    “真是……”蕭君澤則不由無奈地搖頭。


    蕭衍這是放飛自我了啊,以他的聰明,不可能不知道動各大士族的利益,會引起朝廷動蕩,蕭衍在自己當皇帝時,是從來不碰這些東西的,可如今隻是當臣子,便立即看穿國家的不足之處,準備要隻手挽天傾了。


    行,迴去之後,和他有的爭了。


    但也不是沒有好事,祖衝之的兒子祖和他的兒子,成功弄出了蒸汽機,還把圖紙夾在奏書裏,一起送了過來。


    “這個蒸氣機……”蕭君澤仔細研究了一下圖紙,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東西有點像是高壓鍋,蒸汽出口的鐵管裏有葉片,高速噴出蒸汽推動葉片,帶動齒輪,將葉輪推轉,可以將低處的水,抽到高處。


    “革命離成功還挺遠啊。”蕭君澤微微搖頭,後世改進後的蒸氣圖紙,他早就給過兩人,但目前卡住他們的,是金屬加工,銅管和葉片精度達不到要求,做出來的樣品,壽命短到讓人發笑。


    但這也是常理,後世瓦特改進蒸氣機時,歐洲因為槍械的發展,已經攻克了多種機床,還發展出了精密無比的鍾表行業,再加上牛爵士補足了經典力學,有了這些基礎,才有大規模生產蒸氣機的條件。


    “至於這個蒸氣機,湊合著用吧,等他們慢慢改進。”蕭君澤將奏書收好。


    接下來,他要做的事情會更麻煩。


    南朝的士族已經深耕各地兩百餘年,樹大根深,積重難返,想要收迴權力的改革都是不可能推行的。


    “如果收不迴來,”蕭君澤纖長的手指緩緩拂過那的精細的南朝地圖,目光幽冷,“那麽,我可以選擇送出去。”


    南朝的皇權在這個年代,弱小不堪。


    每當皇帝想要集中皇權時,便到了改朝換代的時候,士族在這個時候,總是無比團結。


    那麽,他將這弱小不堪的皇權送出,必然會引起這些士族更大的爭奪,從而分化爭奪。


    如此,當襄陽的大軍從西自東,橫掃天下時,才能更輕鬆地將他們,一一拔除。


    第207章 你的感覺


    二月初,蕭君澤迴到了自己忠誠的建康,蕭衍攜百官前來迎接。


    蕭君澤在船上蕩了快一個月,十分疲憊,和蕭衍等重臣相互吹捧了一下“謝謝你幫我看著朝廷”“不辛苦,都是應該做的”“有辛苦,看在眼裏!”“沒有沒有,你關心讓我好感動”“有你在我放心”等沒有營養專門給百官看的對話後,便起駕迴宮。


    但他迴宮後屁股還沒坐熱,蕭衍便和謝家舅舅氣勢洶洶地攜手而來。


    “難得啊,陛下居然還舍得迴宮,臣還以為您要在那北朝安家立業,生兒育女呢。”蕭衍一進宮殿,也沒有跪拜,便站在那香爐之前,悠悠道,“想是我朝德行不夠吧……謝國舅以為如何?”


    沒喚謝川淼的官職,而直接稱了關係,便是在讓謝瀾快點說話。


    謝川淼輕咳了幾聲,也埋怨地看著外甥:“陛下啊,你這前些日子在洛陽,可是嚇壞了我等。”


    天知道他們的探子匯報了那些細節後,嚇成什麽樣了,哪有一國之主這樣亂來的,簡直豈有此理!


    蕭君澤誠懇道:“是我年輕任性,讓你們擔心了,莫要再生氣了,以後必不會再犯。”


    蕭衍和謝川淼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陛下要是反駁,他們還能多說兩句,這麽快就認錯,倒讓他們不好抓著不放了。


    但話還是要問清楚的,於是,在謝川淼的詢問下,蕭君澤也隻能把北朝這幾月發生的事大概講一遍。


    他也有些惆悵,元宏和馮誕的離開,居然已經過去那麽久了麽?


    蕭君澤說完之後,又補充道:“事後,元恪並未大肆宣揚我的身份,將這事按了下去,而隨後,我也讓洛陽的探子放了些流言,掩蓋事實。”


    其中說君澤是上仙降世的帶皇帝和馮太尉飛升的最有市場,畢竟那個大氣球很多人都目睹了;剩下的是君澤是聖人轉世,會輔佐朝廷;當然,也有說君澤是元宏的私生子,有繼承皇位的權力,所以才和朝廷不和;還有人說君澤是南朝的皇帝這個流言相信的人最少,畢竟哪有南朝都當了皇帝還在北朝繼續的當刺史的。


    至於在這之外,還有些妖孽說、巫蠱說、星座說、但這就不那麽主流了,混合在這些流言裏,也隻有北朝高層知道是怎麽迴事,這些事與百姓無關,他們也就聽個熱鬧。


    說到這,蕭君澤忍不住微笑道:“其實,我不在朝中,兩位也將朝局穩定地不錯啊,迴不迴來,又有什麽關係?”


    蕭衍冷笑一聲:“陳氏、王氏、裴氏這些你的心腹,都暗流湧動,都快起兵清君側了,你還覺得安穩?”


    蕭君澤幽幽道:“哪裏是我的心腹了,當初他們擁戴我稱帝有功,我後來許他們族人高官,這不是常理麽?”


    不過他也明白,這些世家大族,在選擇了蕭君澤稱帝後,便不會輕易去下蕭衍的注,蕭衍畢竟血緣隔得太遠,想要稱帝,就得把所有反對勢力平定一次,他最好的機會就是蕭寶卷亂政時那時,幾乎所有比他更強大、更合適的人都已經死在了他前麵,但這個機會已經消失了。


    而蕭君澤這種不折騰,不怎麽管事的皇帝,是南朝士族最喜歡的存在,這意味著安全,而且蕭君澤身邊的近親幾乎都死光了,也不用擔心宗王再亂來,唯一的缺陷就是他還沒有子嗣,一旦皇帝身死,天下失主,立刻便會大亂。


    所以,蕭衍如今是沒稱帝的可能的,一但他稱帝,立刻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沒個三五年動蕩,平穩不下來。


    “那陛下也當明了,這國不可一日無君,還有,你先前召各地士族入京修法的時日將至,可有章程了?”蕭衍不客氣地問,這兩個月,他的壓力大得驚人,最可恨的是,這皇帝還在襄陽待了兩個月,明明沒什麽事,就是不迴來!


    每每想起這事,以蕭衍的修養,也忍不住生出怒火。


    “你分明是明君之姿,學貫古今,自成一脈,那小小襄陽都能在你治下成為樂土,為何迴到建康,便成日無所事事,不心國事為重??”蕭衍恨鐵不成鋼,“難道我朝就那麽比不過北朝麽?”


    蕭君澤立刻安撫道:“尚書莫急,且聽我細細說來!”


    然後他沉思了一下,便開始編道:“先前我初繼位時,家國尚且動蕩,此時人心不安,不宜大動幹戈,便讓尚書代管國政,梳理吏治,事實也證明,尚書有王佐之材,如今大江南北,誰不知你愛惜民力、有武侯之才德……”


    好話誰都愛聽,聽著皇帝陛下曆數了他的這幾年政績,蕭衍神色微緩。


    蕭君澤數了一會,感覺沒什麽可以再數的了,這才正色道:“如今朝局已穩,也當有些大改動了。”


    蕭衍和謝瀾同時在他麵前坐定,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蕭君澤根本沒想南朝能有大好,在他心裏,南朝這種腐朽的王朝就該被更優秀的政體給清除掉:“自衣冠南渡以來,南朝更迭繁多,士族離散,首先,當以邀請各士族,修訂‘黃冊’,免得冒領家譜之人,玷汙了清流之風。”


    謝家出生的謝瀾還沒有什麽變化,蕭衍的麵容卻是有些扭曲:“陛下莫不是太過疲憊,如今士族庶族之間敵意甚重,您不想著彌合分歧,還要火上澆油?”


    蕭君澤微笑道:“尚書莫急,將士族分為九等,禁他們高取低嫁,真的是為他們好麽?”


    蕭衍神色一凝,立刻道:“這不是安穩之道啊!”


    士族越高,圈子越窄,人少了,想覓得佳偶就不容易,而且下層士族進不了上屋,便會想盡辦法把上層掀下馬來。


    蕭君澤繼續道:“再者,官吏選拔,可以用策試,混合官蔭,這其中的道理,你難道還不會操作麽?”


    蕭衍輕嘶一聲,心說這陛下也太陰狠了些,這是在煽動士族相爭啊,於是皺眉道:“如此,於國何益?”


    “固定削減一些士族,放庶族上位,才是正道啊,”蕭君澤苦口婆心地道,“否則,您也為官多年,豈會不知?”


    流動啊,上下流動才能讓朝局有穩定性。


    蕭衍沉默片刻,又問道:“此計雖然可行,但卻不難看穿,到時士族反對,又當如何?”


    “反對是因為利益不夠,”蕭君澤悠然道,“那便給他們好處,如今朝廷各地,稅收艱難,依我看,每州每地,每年都按一定比例,上繳稅收,而不是全然收用,留下部分,給各地興修水利,設常平倉備災,你看如何?”


    蕭衍更加沉默了:“您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稅收之權,想發下去容易,想收迴來,可就難了,一但國庫度用不足,便是動搖根基的大事,各州有了郡兵,一個不慎,就是漢末那樣的三國之亂。


    “那又如何呢?”蕭君澤幽幽一歎,“堂兄你不是不知,自晉以來,朝廷換帝王如換衣衫,縱然有位明君能安穩一時,等到新帝繼位,便又是一番大亂,血洗前朝,若有違者,哪位能有個好下場?”


    蕭衍自然也知此理:“但如此行事,你這皇帝,與傀儡又有什麽區別?”


    “所以啊,咱們要從根源入手,”蕭君澤道,“讓各家士族論法築法,必然是最適合他們的法,到時王權雖然薄,他們卻必然會鞏固王權,因為不會有比蕭氏更好的帝王,給他們這麽好的家國了。”


    蕭衍難以理解:“這不合理,為人君者,當一言九鼎,天子之怒,血濺千裏,若不如此,何以維持朝廷威嚴?”


    蕭君澤笑道:“堂兄說笑了,自司馬昭當街殺死魏帝曹髦後,這帝王乃上天之子的神話,又有誰人當真,不還是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再說了,這天下已然如此,又能再亂到哪去?”


    蕭衍當然也知道這理,但他的想法是:“便沒有別的辦法,再把天子的威嚴樹立了麽?”


    “當然有,君權既然不可天授,為何不可民授?”蕭君澤正色道,“以孟子民貴君輕之道,由天下人選天下之主,難道不比天授更合理麽?”


    “可由民而授,也會由民而取!”蕭衍寒聲道。


    “那堂兄想想,陳勝吳廣也好,張角孫恩也罷,甚至劉裕與太祖,哪朝哪代,不是由民而取的呢?”


    “……”蕭衍沉默。


    蕭君澤喝下茶水,他知道,已經把最大的障礙,說服了。


    如果蕭衍是梁武帝,聽到自己這話,沒別的選擇,肯定是立刻殺了,將聽到這些暴論的也全數清空,但他如今是尚書令,是士族宗王的一員,這些改變,對他的利益,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終於,他長長一歎:“一個襄陽,已經不夠你玩鬧了麽,生生要把南朝,也拿來試?”


    蕭君澤無奈道:“我不做事,你說我看不上南朝,我要做事,你又覺得我是在亂來,尚書啊,你要喜歡啊,我也不弄這個麻煩,不如一切如常,你看如何呢?”


    蕭衍沉默了數息,恭敬行禮:“為臣,願信陛下!”


    蕭君澤滿意地笑了。


    蕭衍絕不是個循規蹈矩的,這種青史留名大事,他沒聽過還好,聽過了,不可能還忍得住。


    於是蕭衍告退,他需要迴去好好整理今天聽到的一切。


    謝川淼看他走了,輕歎一聲,上前給他沏茶:“蕭尚書,真的沒問題麽?”


    “他也是人中之龍,”蕭君澤,“阿舅,你擔心家族麽?”


    “咱家沒幾個人了,”謝川淼微微一笑:“我隻擔心你的身體,為何感覺你瘦了,小腹卻胖了幾分?”


    第208章 臣子愛戴


    蕭君澤沒想到舅舅的感覺這麽敏銳,又想著舅舅不是外人,思考數息後,覺得早說比晚說好,於是小聲道:“我懷孕了。”


    謝瀾怔了怔,沒反應過來:“誰懷孕了?”


    “我,”已經接受現實的蕭君澤無奈地伸手指了指肚子,“兩個月了。”


    下一秒,曾經出現在襄陽的尖銳爆鳴,在建康城,再次出現。


    掀開屋頂,衝破雲霄。


    謝瀾險些氣暈過去,手指顫抖,指著他的肚子,寒聲道:“誰,是哪個畜生幹的?青蚨你把他剝皮入鍋沒有?”


    蕭君澤被舅舅的滔天怒火驚到了,訥訥不敢言,等了好一會,看舅舅平靜了一點後,才小心地上前,遞了一杯茶水,小聲道:“您難道不該問,問我為什麽會懷上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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