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狠狠地瞪他一眼:“阿姐當年最擔心的就是你,自然也把你那事告知我了,不然我為何會給你尋青蚨這樣能忠心的人送入宮來,而不用宮中舊人?”


    蕭君澤輕咳一聲:“可,你從沒提起過你知道……”


    謝瀾捶胸頓足:“這種事,我若提起,不是戳你傷口麽,你都不提,我自然也不會說,哪知道你居然,你居然……你不會真想生出來吧?這生子艱難,阿姐當年最擔心的就是你被冷眼,你如今弄成這樣,我將來要怎麽和阿姐交代啊!”


    蕭君澤無奈道:“阿舅,是這樣的,我當時遇到了一點麻煩,就,發生了一點事情,如今這孩兒又打不掉,你說這不是……”


    他給謝瀾講,自己燒麝香如燒柴,吃山楂如吃飯,但都沒有用,又用不得猛藥,如今隻能聽其自然了。


    謝瀾頭顱內部劇烈地痛了起來,隻能無奈道:“既然要生,便準備起來,魏貴妃懷孕兩月的事情,也該讓天下人知曉了。正好一直沒有子嗣,這也算讓朝野安心。”


    蕭君澤哪還敢開口,自然點頭應是。


    謝瀾又神色複雜地看著他,低聲道:“所以,你在襄陽那盤桓許久,就是因為此事麽?”


    蕭君澤隻能點頭。


    謝瀾整個人嘔極了,感覺能吐一升血,衣服擰一擰都嘩啦啦流的那種,他就一會沒看住啊!


    但又忍不住,問到底是誰,把自家的小外甥騙了,他才十八歲啊,對麵的混賬東西怎麽下得了手,阿澤怎麽就沒有提前把他打死。


    好在這時青蚨及時上前:“陛下奔波勞累許久了,還是讓他早些休息,我來說給你聽吧。”


    蕭君澤也鬆了一口氣,立刻在一邊點頭。


    謝瀾這才作罷。


    青蚨按排了休息,便被在門外等著的謝瀾抓住:“到底是怎麽迴事?”


    青蚨也是一肚子苦水沒有地方吐,這兩個月他可難受了,如今遇到了同類,便惡狠狠地告知他們家的小公子是如何被一隻心機深沉,有妖妃之相的胡狗騙身騙心。


    謝瀾旁觀者清,越聽越覺得不對:“所以,這事那賀歡一點也不知情?”


    青蚨咬牙道:“讓他知情還得了?這孩子難道不是蕭氏麽?”


    謝瀾點頭,心裏卻幽幽想著,君澤在情愛之事上,倒是不拖泥帶水,是明君了。


    啊,阿姐的孩兒有小孫兒了……


    我要有小外孫了。


    哎呀,咱家的第三代,一定長得很乖巧可愛。


    等迴頭,一定要去陛下麵前問問,他是當得太子太傅的吧?


    -


    就在蕭君澤休息時,各地士族已經安要求正在靠近都城。


    其中揚州、荊州、江州、徐州等地的士族早就已經到了,而交州、廣州、雲州這些西南偏遠之地的世家們,就十分困難了。


    他們不但要趁著這難得的機會帶著家族子弟前來見見世麵,還要帶著錢財來建康購買財貨迴家,畢竟這年月,出門一次太艱難了。


    一隊嶺南夷人穿著俚人衣衫,一行數百位女子,乘船從長江而至,她們還沒看到建康城高聳的城牆,見到的,便是連綿數十裏繁華秦淮,看到的了自家的十幾艘大船在來來往往的巨艦中,像是大象旁邊的小鹿,隨意一撞,倒會傾複。


    “這建康城也太繁華了,”一名中年的俚人女子驚歎道,“城牆呢?城牆在何處?”


    “族長你有所不知,”旁邊一位漢人服飾的男子笑道,“這城牆在十裏之外,這是城外的街巷,名聞天下的五經館和曆陽書院皆在此地。有聽說,有萬餘士子都在此地求學,他們又有書童、奴仆,需要在外居住,自然此地便繁華起來。”


    “原來如此。”那女子笑了笑,“還是快些入住吧,咱們走了快半年了,總算是到了。”


    她們是嶺南高涼的俚人豪強,治下有十萬餘戶俚人,平日裏幾乎不用理會朝廷。


    但這幾年來,朝廷散發出製糖之法,在兩廣之地開墾土地,種植甘蔗,又大量擄掠夷人前去熬糖。


    於是轉眼之間,山中夷人與漢人涇渭分明的西南便燃起了戰火。


    蔗糖製法簡單,隻要過濾熬幹水份,將其旋轉靜置幾日,便能生出一塊塊拳頭大小的紅蔗糖,價格昂貴,廣銷南北兩朝,一塊蔗糖,就能換來一隻肥羊,若是送到高麗等偏遠之地,甚至能換來一頭牛。


    一時之間,南朝世族們在兩廣與交州開墾土地,種植甘蔗,以前,雨水太多,小麥在廣州交州不易種植,稻田又因為丘陵過多而難以開墾,偏偏這甘蔗卻沒有這些麻煩。


    他們兇狠殘忍,悍不畏死,又有精良武器,如今還有藥物能解瘴疾,許多南朝庶族,都掀起一股再南渡的風潮,想要在這股大勢裏占據先機。


    但這便慘了他們俚人。


    好在,朝廷之中,他們俚族也並非沒有勢力,先前他們與廣州、越州刺史交好,朝廷這次變法,也將他們視會豪強,發來邀約。


    她這次過來,與湘州的梅山蠻統領一起,前來覲見南朝之主,希望能得到冊封,成為州郡之主,劃清勢力,不再被這些南朝權貴們“驅蠻拓業”。


    隻是,貨船才拐了一個彎,便看到一座極為高大,宛如山丘的巨物,讓她們一時色變。


    隻見那山丘高有十丈,外形一圈一圈,有圍欄階梯,種有綠樹青草,宛如空中花園,看著便讓人暈眩。


    “那,那是何物?”


    碼頭上的幫工看到又有一個外地人被嚇到,不由笑道:“那是水塔,有塔上有鋼鐵之牛,每日抽取長江之水,供這城中之水,塔下有碎石、細沙,其水淨如泉湧,是上好的煮茶之水。”


    那族長瞬間被震住了,驚唿道:“就為了沏茶,就建這的十丈高的水池?”


    這,這也太嚇人了。


    ……


    曆陽書院中,院長祖正在審批一個新項目,他眼下微青,放在手邊的項目已經堆了一寸高。


    同時,在他的主持下,舉辦了“天工之試”,對每年改進發明工具的優秀學子進行獎勵。


    每年,朝廷都會撥出大量錢財,不但對優秀發明進行獎勵,也對成績、天文、數理方麵有優秀改進的師生進行獎勵。


    這自然催發了學生們的積極性,但同時而來的,也有大量亂七八糟,異想天開,幾乎沒有任何可行性的成果。


    而作為山長,祖便要在這些垃圾堆裏淘金。


    這時候,他就免不了要羨慕遠在襄陽的信都芳,那邊工坊密集,學員出路繁多,不用像自己書院這邊,隻能鑽研改進,以求官職。


    先前,他力排眾議,築起水塔,可以持續向都城中的世族賣水。


    但,銷量不是很好,在供應了書院之餘,僅可維持收支平衡。


    好在,陛下迴來了。


    於是他放下書稿,馬不停蹄地奔向皇宮,求見陛下。


    青蚨說明日再來,祖不依,等在宮外,任冷風吹過,神態謙卑。


    蕭君澤才剛剛準備休息,聽說這位大佬來了,便打起精神,在謝瀾和青蚨反對的目光裏,又見了這位書院山長。


    以為是什麽大事,結果……


    “你就隻是想把水賣得貴些??”蕭君澤驚呆,“我給你的錢還不夠麽?”


    “豈能一直指著朝廷給錢,”祖搖頭道,“唯有讓這些學子看到,所學之道能換成錢財,方能持久,否則,僅僅是朝廷供應的幾個官位,又能受宜幾人?”


    “那你的意思是?”蕭君澤看著他,“要我親自去喝你們茶水?”


    “正是如此,”祖還補充道,“最好可以寫首傳世之詩,讚此水塔,如此,更能身價倍增!”


    蕭君澤感慨道:“這不就是捶奇觀麽?行吧,這事我應了。”


    “對了,陛下,您不是在尋約法之會的場地麽,”祖笑道:“依臣之見,不如在這水塔上舉行。到時由你開局,賜茶,再作詩,到時,此塔名聲豈能不遠揚?”


    蕭君澤感慨道:“你還真是將我安排得明明白白啊。”


    說著,拿起一邊的筆墨,準備隨手寫一首詩來交差。


    “不敢不敢。”祖幽幽道,“您先前在洛陽,都敢帶著北朝之主,禦風而行,以觀世間,小臣不敢多說,隻能求著您還在人間逍遙,多多指點一番。”


    蕭君澤無奈道:“怎麽之連你也生我的氣了啊?!”


    唉,這日子沒法過了!


    祖麵帶微笑,隻是恭敬道:“為臣豈敢。”


    那玩意,他上去過一次,都被嚇得雙腿戰戰,又是個隨風飄揚的東西,他以為那是要送給北朝元勰的東西,才去準備的,誰知道那居然是給陛下自己用的!!


    天知道他聽聞此事時,何等驚惶!


    從今往後,陛下休想再碰這種兇險之物!


    第209章 計劃不如變化


    三月三,上巳節。


    這既是沐浴消災的日子,同時也是宗室權貴、文人雅士臨水宴飲的節日,尤其是在王羲之的《蘭亭序》名揚天下後,文人雅士們在三月初三,舉辦禊飲,曲水流觴,就已經成了一個習俗。


    每到這個時候,男子著朱服,女子著錦綺,踏青郊遊,沐浴蘭湯,連皇帝也不例外。


    於是……


    “當時修築水塔時,本來想用您提供的草木灰水泥來做,但是,成本過高了,實在修築不起,於是改用青磚……”


    一處奇觀之下,蕭君澤被祖引著,走上木質棧道,介紹著這處景色。


    “初稿是用青磚砌成圓柱高塔,再以器械引入江水,塔下以沙石濾水,其中埋入銀絲,以做淨水滅菌,但又發現,一層青磚的經不起這樣大的水壓,所以不得以要將其砌厚……”祖說到這,長歎道,“可若砌厚了,造價便又上去了,於是便決定砌兩層磚後,周圍以土夯牆,堆成山形,避免垮塌。”


    “可是,堆成山形後,我等又發現青磚居然會滲水,土山上雜草從生……”


    “沒奈何,隻能在其上種花植木,讓其生得好看些。”


    “但維護又十分麻煩,便在其上築了小屋、樓台、水道,以做點綴……最後,便成了這個模樣。”


    蕭君澤聽得無語:“你這簡直是麵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麵,哪有你這樣做工程的,這麽個水塔做下來,今年你們書院的經費還剩下多少?還有九個多月不用過了麽?”


    祖低頭認錯:“這事,是為臣大意了,所以還請陛下救上一救,這書院這大半年,就隻能指望著賣水過活了。”


    蕭君澤冷哼一聲,隨他上了這建築。


    不得不說,這水塔修得還是挺好看,周圍木質腳樓,假山流水,完是一個人造山景,山上還有請多細石鋪出的曲水,隻要將酒杯放上去,便能玩如今士族們最喜歡的曲水流觴。


    而最大的亭台之外,早有朝中大臣們在此等候,看蕭君澤來了,立刻上前叩拜。


    蕭君澤自然讓他們免禮,居於主位,不需要他開口,下邊的臣子們自然而然地開始說起各種節日賀詞,說起國泰民安啊,都是陛下的功勞臣服四夷,說起朝廷安穩,都是陛下的智慧鎮壓四海,說起風調雨順,都是陛下的德行感動上天。


    蕭君澤聽著諸臣恭維,迴複是賜了他們茶水按理來說,他應該賜酒的,不過青蚨和謝瀾如今是狼狽為奸,一至覺得既然他要把孩子生下來了,就不能再把麝香山楂這些玩意隨便用,酒當然也是不可的!


    所以,隻有茶水了。


    而這茶水當是用水塔上過濾的江水泡發的,蕭君澤不用說“好茶好水”,隻要微微露出滿意之色,便能引得這些官吏們吹捧起這茶水,這也是祖求著讓他來帶貨的原因,畢竟效果是真的好啊!


    蕭君澤保持笑意,悄悄掩唇打了個哈欠,這時,群臣們已經一邊誇著好山好水好茶好學校,一邊寫賦吟詩,其中以蕭衍和謝家的謝眺做的詩最好,被人稱讚。


    不過蕭君澤是被後世那些唐詩裏的千古名句養刁了口味,這些詩聽著也沒什麽感覺,所以倒也沒跟著說好。


    倒是蕭衍話鋒一轉,笑道:“陛下學富五車,才華驚世,不知臣等拋磚多時,可引得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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