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若水道:“若果真有人起心,隻要能進得這墓室,鬼道士也不會讓他白走一趟,是以前麵你見著那些珍寶,盡管取走便是。倒不是他慷慨,不過是舍小財保大財罷了!”


    孟飛看了看周遭石壁上的寶物,樣樣皆是可遇不可求之物,伸了伸舌頭,道:“這也是小財?竟不知大財是何等寶物?”記起湛若水前番說的話,道:“他是琴癡,莫不是琴?”


    湛若水笑而不語,隻道:“現下可得加倍小心了,這些寶物切切不可多動一下!它們後麵,都是淬了劇毒的機關,登時便要人命的!”


    孟飛奇道:“他不是舍珍寶而保琴麽,為何又不能再動了?”


    湛若水歎了口氣,道:“若果真有人隻取了前麵那些珍寶去,倒也能享一生榮華富貴。隻是這世間多的是貪得無厭之徒,白白得了一件,便想得第二件、第三件,將這些寶物悉數據為己有,哪肯收手?這叫先禮後兵,便不能怪他要出手懲戒了!”


    孟飛點頭道:“我明白了!爺,不管鬼道士是禮是兵,為的都是保他的琴。唉,竟不知是怎樣的琴能讓他如此大費周章!”


    湛若水笑道:“你怎知是琴?”孟飛啞口無言,湛若水又笑道:“走罷!”孟飛應了聲好,不想腳下一滑,一個不穩便要栽倒。孟飛下意識地扶住石壁,竟一手按在一個和田玉璧上。孟飛叫了聲“糟糕”,隻聽得耳旁“滋”的一聲,想要躲閃已是不及。


    孟飛閉目便要受死,心中恨道:莫非我孟飛今日便要命喪此處?正自想著,聽得一陣風聲響過,原是湛若水擋在了他身前,硬生生擋住了暗器。那暗器原是一股毒液,噴在湛若水肩上,將衣服燒了好大個窟窿。孟飛悔恨至極,不想湛若水拍了拍衣服,道:“無妨!”孟飛有些愣愣的,湛若水笑道:“雲姑娘說的一點沒有錯,我竟然百毒不浸了!”


    那毒隻將湛若水的衣服燒壞了,皮膚除去有些發紅外,竟是毫發無傷。孟飛這才鬆了口氣,又看了看湛若水燒壞的衣服,暗道:爺雖說是百毒不浸了,身子卻是一日不如一日。唉,說甚麽百毒不浸,我倒寧願他如我一般樣。心下又忖道:這毒好生厲害,若非爺替我擋了,隻怕我老孟今日隻有橫著出去了。一時之間,他心中是又喜又憂。湛若水隻道他被機關驚道,道:“可一定要當心了!”


    孟飛愣愣地點了點頭,跟在湛若水身後。又不知走了多遠,竟豁然開朗,竟是一片寬大的石室。石室四壁皆嵌著夜明珠,又比通道夜明珠所散發的光更加明亮,也更加柔和。除幾架琴外,石室內便是一些朽爛的木板木材與斫琴器具之屬,此外再無它物。


    孟飛問道:“爺,鬼道士住在這裏?”湛若水點頭稱是,朗聲道:“老鬼,上官清到此!”如此數聲,除卻迴音外,並無人應。孟飛不知他與何人說話,隻好道:“爺,沒人。”


    湛若水沒有說話,四下裏仔細看了看。那石室四壁滑溜溜一片,再無出路。湛若水走到石室正中,頂頭正是一顆碩大的夜明珠。他環視一圈,四壁不多不少,正正嵌著九顆夜明珠。湛若水奇道:“明明是奇門八卦的布局,何以會多出一顆珠子?”


    孟飛不解道:“爺,有問題?”


    湛若水笑道:“老鬼精通天象術數,這屋子是奇門八卦局。我頂頭那顆夜明珠,當是太極,四壁當暗合八門,無奈卻多出一顆珠子,不知是何用意。”


    孟飛聽得雲裏霧裏,卻也聽出些意思:“爺是說這屋子另有古怪?”


    湛若水道:“不錯。”他想不出因由,便也不再多想,笑道:“想來應是不在家!”


    孟飛笑拍著木板道:“這鬼道士當真古怪,屋內堆了這許多破木頭,竟連張像樣的桌椅床榻也沒有。”他話音才落,便聽得一陣聲響,那些夜明珠竟都慢慢縮迴石壁,石室裏頓時陷入一片黑暗。遭此變故,孟飛一身汗毛都豎了起來,立時奔迴湛若水身邊,急道:“爺,當心!”


    湛若水沉默著,驀地,又嗬嗬笑著。孟飛奇道:“爺,你笑什麽?”


    “原來,多出來那顆珠子,是疑陣。我明白了。”湛若水道,足下按八卦方位踏出,在石壁前站定,喝道:“休門!孟飛,上麵!”


    孟飛立時會意,辨著湛若水聲音的方向奔去,蹬著石壁躍起,憑著記憶尋找之前鑲嵌夜明珠的地方,如是數迴,終於感覺有一處微微往裏縮了縮。很快,他們便又聽得一陣“隆隆”聲響,光滑的石壁竟開出一條縫來,透出些微光亮。那條縫越開越大,竟是一扇門。門打開,裏麵白晃晃一片,也照亮了石室。原來又是一間屋子,比他們所處石室大了三四倍不止,裏麵是成箱的金銀,堆得小山一般。


    孟飛未料內裏竟另有乾坤,驚得半天合不攏嘴。他隨湛若水進去逛了一圈,隻記著先前遭遇,並不敢動手,隻咋舌道:“這鬼道士不但是個財主,還是個大財主。”


    湛若水不再多說,出來又辨了方向,道:“開門。”現下光照明亮,孟飛再不遲疑,一掌按在明珠方位,又開了一扇石門。石門後的房間與休門的一般大,堆滿了珊瑚、瑪瑙、玉石之屬,較之通道所見,更為珍異。一路進來,孟飛深知鬼道士是巨富之主,當下已不多覺驚異。


    湛若水又找到了生門,卻是滿屋子的古董字畫。湛若水笑道:“老鬼家底好生殷實。”複又高聲道:“老鬼,你再不出來,明兒我就找人搬空你的亂葬崗。”


    他又尋出了杜門與景門,卻是鬼道士做的各類機關,皆是極盡精巧。湛若水流連一番,竟是弓弩最多。一個巴掌大的小弩機吸引了他的目光,弓箭不過才三寸許。他取下試了試,隻“嗖”的一聲,那支小箭竟深深沒入石壁。


    孟飛歎道:“這鬼道士當真厲害!”愈發不敢小窺餘下三門。


    那三門是傷門、死門、驚門,湛若水道:“你可帶了我常吃的藥丸?”


    孟飛點頭,隻道是湛若水要吃,忙即取出,不想湛若水道:“吃了!”孟飛不解其意,卻也依言吞了一顆,隻覺腥臭惡心無比,很是難以下咽。湛若水這才踏在石壁之前,迴頭向孟飛道:“這是傷門,你可要當心了!”


    孟飛才知湛若水命他服下藥丸的緣故,原來那藥是有解毒的功效。他見湛若水如此凝重,便也不敢掉以輕心,隻鄭重地點了點頭,像之前那樣找出傷門明珠,伸手按了按,卻當即躍開,躲在木堆之後。


    果然,門才一打開,裏麵竟射出一陣箭雨,皆深深沒入木堆。孟飛拍了拍心口,暗道:那許多金銀珠寶,鬼道士都不曾用機關暗器,竟不知是怎樣的寶物,教他如此費心。


    孟飛心下好奇,卻也不敢輕舉妄動,隻聽著不再有動靜了,方才探頭去看,隻這一看,竟教他愣在當場。那門後哪有什麽珍寶,不過是掛了一壁的琴。孟飛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果然是琴沒錯,遂笑道:“他的寶貝果然是琴。”


    湛若水細細看了壁上瑤琴後道:“老鬼是琴癡,一生最愛斫琴、藏琴。這些當是他斫的琴,放在外麵,都價值萬金。”


    孟飛便點了點頭,湛若水又道:“下麵,可更要當心了!”


    孟飛鄭重應下,心下嘀咕:這鬼道士好生古怪,竟不知後麵又是甚麽玩意兒。當下又奉湛若水之命開了驚門,隻開啟未半,孟飛竟被湛若水一把扯開,又見他躍上石壁按了下夜明珠,那門又緩緩閉上。隻是短短工夫,孟飛已瞧清門內情形,竟又是一間琴室。不同的是,偌大個琴室,竟是空蕩蕩的,隻正中懸了一張琴。


    孟飛不解湛若水用意,奇道:“爺,為何關門?”湛若水道:“有毒。”


    孟飛打了個哆嗦,自不敢再向前,卻又忍不住道:“爺,這琴什麽來曆,值得鬼道士如此大費周章?”


    湛若水睇了驚門之門半晌,方笑道:“有宋一代,宋徽宗趙佶設‘萬琴堂’,廣集天下名琴。他又將這些琴分為三六九等,其中一張琴,號‘春雷’,被列為神品,價值連城。”


    “這琴是‘春雷’?”孟飛道。


    湛若水搖頭哈哈笑道:“宋室為金所滅,金人非但將徽宗、欽宗帶迴北地,亦將宋宮洗劫一空,‘春雷’便成了金宮之琴。可歎的是,金帝章宗亡故,竟命此琴陪葬。直到有元一代,‘春雷’方重見天日,後被賜予湛然先生。”


    “那這琴……”


    “你可知春雷為何人所製?”


    孟飛搖頭。湛若水便道:“‘春雷’是唐時之琴,為蜀中雷威所製。蜀中雷家世代斫琴,雷威最負盛名,‘春雷’亦是他一生得意之作。曾有傳說,稱他曾於春日遊曆峨眉,鬆林間春雷大作,卻聽一棵鬆樹鳴聲清越,與別樹不同,便砍迴家中製了瑤琴一床,便是‘春雷’。”


    “原來如此。”孟飛似恍然大悟,又道:“爺,你與我說這些卻是為何?”


    “世人隻知‘春雷’是雷威一生最得意之作,卻不知他同時斫了兩張琴。‘春雷’入貢,自己留下了另一張。”


    “這琴竟然就是另一張‘春雷’?”孟飛不敢盡信,想了想道:“爺,‘落錦’與‘春雷’,誰更勝一籌?”


    湛若水瞧了瞧手中的琴,笑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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