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赴灤州城?”


    我張了張嘴剛要迴答,就被他打斷補充道,“若答案是謊言,那也隻能換得虛話。”


    “我不擅長撒謊,這種時候也沒必要特意編造謊話。”我冷冷地迴道,


    至於他的提問,我深想了片刻。之所以我會來,雖有厲行風邀請我同行的原因在,也是因白緋專門送了喜帖給我,哪怕懷疑這是陷阱,我也想來看看她到底在做什麽。


    可他一個心魔為何會在意這個?除非一開始我們踏入灤州城就已經是魘境的幻象了。我就說嘛,哪兒有城主大婚在即,整個城都死氣沉沉的。


    斟酌了半天之後,我才答道,“這一趟來,是為了調查真相!”


    枯葉心魔直勾勾地盯著我,像是細細琢磨我臉上的表情。


    輪到我提出問題,“那你為什麽會在這兒?”


    “與司徒遠做了一個交易。”


    該死!我問法太簡單了,讓他這麽敷衍過去了。


    “在不帶走其他人的前提下,檀越如何才願離開灤州?”他這問題讓我一愣。


    我有些不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想讓我自願離開這裏,甚至都不打算追究我在魘境裏暴露出對城主新娘的惡意。


    等等,怎麽好像弄得我成了專門跑來破壞別人婚宴的惡人?


    “告訴我所有真相,放了我的同伴就行。”


    “魘境雖然是幻境,但身處其中的人所思所行都是自己意願。就算你那位師弟知道是白緋用了些手段,他也會想盡辦法替她隱瞞,你在魘境裏時不是都清楚了嗎?”


    “不止是白緋的事情,還有你跟司徒遠!”


    “灤州的惡果一早就已種下了,司徒遠用一座城換一個機會,這些與檀越並無關係。”


    “他難道不是真心要求娶白緋?”


    “檀越幾時變得這麽,愛管閑事?”


    “別說得好像自己多了解我似的,我們不過萍水相逢,再說我才不是關心司徒遠跟白緋的事,隻是不想讓白緋找機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影響厲行風!”


    “看來,那位厲師弟對你很重要。”


    “重不重要都與你無關!”我騰地站起身,提高了聲音,“你跟魔族勾結,屢次作惡,別以為真正的枯葉大師拿你沒辦法!沙毗門遲早要清理門戶,還有我師尊若是知道我被困在這兒,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在檀越眼中,時至今日仍覺得我那分身才是真正的枯葉?”他不怒反笑。


    這人可真會抓重點,對於我的威脅是一點都不放在眼裏啊!


    我故意繞過案幾,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他,“魔就是魔,偽善總會被人識穿!”


    “既然是善,為何還要分真偽?所謂真偽,難道不是其他人以他們的標準強加上來的嗎?就如此間,檀越覺得是真還是偽?是現實還是幻境呢?”


    他仰頭望著我,臉上表情不慍不怒不喜不悲,平和得仿佛隻是在與我閑聊家長裏短的一些瑣事。


    因為雙腿皆缺少一截,即便是坐姿,他看上去也比常人要矮上一截,但他的眼神卻沒有對於高矮分別心,此刻的仰視與方才的平視也並無二致。


    但一想到他在榮國視人命為草芥的種種前科,讓我有一種不真實的割裂感。


    善與惡的界線似乎也變得模糊了。


    難道這又是什麽迷陣蠱惑之術?


    我俯身揪住他的衣襟,“你跟司徒遠的交易又是什麽?什麽一座城換一個機會?你們到底要做什麽?”


    “魔神降世。”他緩緩說出這幾個字時,驚得我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下意識就鬆了手。


    “你們……你們都瘋了!熄淵的封印不會那麽容易被你們破解的……”


    “熄淵裏困著的那位魔尊,隻能算是魔神意誌的繼承者,被賦予了一部分魔神的力量而已。”


    “你騙人!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神了!”


    “隻有愚昧的凡人才會堅信自己不曾見過的事物是不存在的,檀越作為修士,不該如此狹隘。魔神若是不存在,那貧僧來灤州是陪司徒遠過家家嗎?”他輕笑出聲。


    當初在榮國,他也提到過魔神,我一直覺得那是魔族的虛無信仰,並沒有在意。


    但現在,我似乎能想到他們在灤州布下的局,選在城主大婚這一天,不僅可以邀請到修仙界的賓客,還能借口在城中管製百姓的行動。最後,所有的凡人跟修士都會成為祭品。


    猜出他們的計劃之後,我被自己想象出來人間煉獄給嚇到了。


    “在魘境裏他們不會感覺到痛苦,隻會心想事成地過完一生,這比他們原本庸庸碌碌辛苦一世可要幸福得多!”


    “難道在睡夢裏被殺比清醒時被殺會好嗎?更何況你所謂的魘境,其實都是噩夢!”


    “不,隻是檀越的靈感比旁人強一些,否則你在第一個夢境裏就不會發現是幻境,至於第二個夢,是個惡趣味。”


    “惡趣味?”我迴想起魘境裏第二個夢,我似乎代替了白緋的角色嫁給司徒遠,不,現實的司徒遠並不是肉山一樣的大胖子。這時我才猛地想起肉山司徒遠的聲音跟枯葉心魔有些像。


    他說的惡趣味是指隨便進入別人的幻夢裏編造一些奇怪的角色?


    “檀越若願離開灤州城,貧僧會送你離開。”


    “你會這麽好心?”


    “若想留下來也行,親眼見證魔神降世,也是幸事。”


    我徹底無語了,也徹底被他這種態度激怒了。


    魔神降世是吧,你們這群魔神嘍囉,拿別人性命獻祭,怎麽不自己先去死一死!


    我幾乎是在他話音剛落的同時衝向他,張開雙臂將他緊緊箍住,然後放開修為壓製。


    因為鎖靈陣的功效,我無法調動識海靈力,也不能確定單憑肉身的力氣能不能製住枯葉心魔這具軀體,但隻要放開修為壓製,我就能瞬間突破合體境界,並且引來劫雷。


    鎖靈陣鎖得住陣內人的靈力,但擋不擋得住天雷,我也很好奇。


    上一迴突破大境界時,有師尊全力護法又有聽雲峰的防禦陣法加持,再借玉清宗護山大陣之勢,才讓我十分順利地渡劫。


    這一迴合體境界的渡劫天雷,比之前更甚,足足十五道,而且我還絲毫沒有準備,相當於一個旅者什麽幹糧水囊坐騎統統都不帶,腦門一拍就要去沙漠探險。


    第一道天雷落下時,鎖靈陣幾乎沒有撐到一息就碎了,我眼睜睜看到雷光就要到麵門,慌忙調起剛剛恢複的靈力來抵禦,求生本能已經刻在骨子裏了。但下一瞬我的目光與枯葉心魔對視,便讓我硬生生把剛調起來的靈力防禦又壓了迴去,拚的就是一個我死你也別想好過。


    劫雷的恐怖,才是所有修士的噩夢。


    就連心魔的臉色也被雷光映得很白很白,他也怕了,那我就滿意了。


    可忽然我看到他彎著唇角,像是在笑。接著,他從我的桎梏中抽出一隻手,舉過頭頂迎向了劫雷電光。


    他真的瘋了!我原本預想的會與他一起感受到被劫雷擊穿全身的疼痛,遲遲沒有到,但雷光不斷閃爍的銀白刺眼光澤仍籠在上方。


    我抬起眼,看到一隻微微透著藍色的手掌像逮住什麽動物的尾巴似的那樣抓住劫雷,就那麽晃著晃著直接甩迴天穹。


    白光一閃而過,頭頂屋瓦被劫雷劈出來的焦黑窟窿表明剛才確實是打過一道天雷。


    我盯著他那隻手掌,掌心明顯多了一道像被利刃割開的傷口,隻是血液的顏色是青紫色,在我注視中那道傷口逐漸愈合。他手掌異樣的膚色還有突然冒尖的指甲,都說明這是妖化。


    即便如此,我也不知道鮫人能夠空手接雷,他的修為到底有多高,恐怕跟師尊不相上下,而且看他隻是將一隻手掌妖化的感覺,若是他徹底妖化,說不定實力還會有所增加。


    念頭一過,又有兩道劫雷落下,屋頂上的窟窿被炸得更大了,瓦礫碎片跟著一起掉落。


    枯葉心魔迅速翻了個身,將我壓倒在身下。


    原來我那點力量在他眼裏,不值一提。


    很快,十五道劫雷都被他化解,隻是這間屋子徹底失去了屋頂,變得更開闊了。


    而他隻是袍子袖口的位置有些焦黑破損而已。


    我居然躺著渡完了劫,沒有一點提升了大境界的喜悅感,內心好比這間突然被劈爛了屋頂,斷梁碎瓦散落一地,慌亂潦草。


    他忽然俯下身來,幾乎快要湊到我麵前才停下,似笑非笑地望著我,“方才你是想與我共赴死?”


    即使是這個時候我依然從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絲殺氣,他的語氣不像是在威脅或質問,仿佛是愛侶之間的呢喃情話,這讓我莫名陷入恐慌,一顆心髒噗通噗通跳騰地過於喧囂。


    這一刻,我才發現,原來在這世上我最害怕的東西可能不是蛇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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