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白英斜睨了一眼桌上的藥方,笑道:“看來三哥都知道了,三哥今日尋我是為了數落我!”


    “我既然答應你會幫你奪迴沐家家業,你就不該……”秦淮之想了片刻,語氣軟了許多,“不該髒了自己的手!”


    “三哥覺得我做錯了嗎?”


    秦淮之沒有說話。


    沐白英抬頭看向秦淮之,指尖在杯口打圈,“三哥答不出來?”


    這件事的對與錯,秦淮之確實說不上。


    沐家曾經是郴州最大的絲商,沐老太爺沒有兒子,招了李淨當上門女婿。


    李淨在沐老太爺與沐白英母親過世後,將沐家據為己有,改為李家,另娶妻生子,還將之前在外麵的女人跟子女接進府中。


    霸占沐家產業之後,李淨曾逼著沐白英改姓。


    沐白英有她娘臨死前給的官府婚書在手,根本不懼生父,沐白英性子剛烈,咬死不肯改姓。


    後來,李淨覺得她隻是一個女兒家,姓不姓李無所謂,不改姓還能拉攏忠心於沐家的人,索性不再強求她改姓蘇。


    林夫人與沐夫人在世時,交情頗深。


    當年沐夫人過世後,林夫人見沐白英可憐,想到自己沒有女兒命,與李淨商量要將沐白英收做義女,私下將沐白英接到秦府教養,對外宣稱是遠房親戚。


    直到秦川朝出事,林夫人痛失愛子,重病在床,沐白英才被送迴李家。


    李淨對沐白英沒有太多感情,而沐白英早就恨死了李淨。


    秦淮之猶豫片刻,輕聲道:“娘如果知道你做這些事,會傷心的!”


    “幹娘知道你做的事,難道不會傷心難過!”沐白英反譏道:“我們兩個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誰也不比誰好到哪裏去!”


    秦淮之麵色一白,默不作聲。


    “三哥如果沒有旁的事與我相商,我先去陪玉兒了!”沐白英起身往外走。


    “白英!”


    沐白英充耳不聞,徑自往外走去。


    夜色下的香溢來,前院燈火闌珊,歌舞酒宴車馬流龍,喧鬧聲湧進後院的西樓。


    鮫君幫秦淮之係緊腰帶,然後將放在桌上的木匣交給他,“我辦事不利,沒找到箭袋。”


    “無礙,一支箭矢足夠了。”秦淮之打開木匣,從中取出弩弓,正是中秋節野獵時掉進河中那把。


    原本他早就算好了棗紅馬受驚的位置,沒料到半路殺出個閻循,害得棗紅馬提前受驚,箭矢還未藏好,一並被甩到河中。


    好在他每次放箭,都會將箭矢裝迴,這才保住了一支。


    郴州東北與肅州接壤的地方,崇山峻嶺,四境荒涼。


    秦韋氏烏發散亂,金釵翠翹搖搖欲墜,衣裙被路上的灌木掛得破破爛爛,黃土裹著汗珠,滾得滿身汙穢,看不出半點富家太太的風華,模樣與街上的乞丐無二。


    扶著秦韋氏的夏商周也沒好到哪裏去,身上背著金銀,卻不敢找個客棧歇腳,更不敢找個馬車走官道,生怕被官府緝拿。


    兩人隻能徒步走人跡罕至的山野小道,先出郴州地界,打算等到了肅州再投奔親朋。


    逃亡的路上沒見幾戶人家,眼下幹糧所剩無幾,兩人又累又餓。


    秦韋氏忽地腳下一軟,脫開夏商周的手,摔倒在草地,一下酸了鼻子,捶地委屈道:“你被人誆了,怕官府追查下來,你逃命便是,作甚拉著我與你一起遭罪!”


    秦韋氏越說越覺得不甘心,索性坐在草地上哭鬧:“我堂堂秦家大夫人,本該在府裏讓下人們好生伺候著,卻被你連累到這副田地,早知你這麽沒用,我當初就不該聽信你這豎子的鬼話。”


    夏商周瞬間黑了臉,顧及她肚子裏有自己的孩子,不跟她計較,俯身輕聲哄道:“等出了郴州,我給你跟孩子尋個舒服的馬車。”


    秦韋氏推開夏商周,抱著腿埋頭哭道:“跟著你沒日沒夜走了這麽多天,這話我都聽膩了。”


    夏商周將秦韋氏扶起來,指向前方不遠處的山穀說道:“這次是真的,過了前麵的山穀,就是肅州。”


    秦韋氏半信半疑,翻山越嶺逃了幾日,已經沒有迴頭路給她走了。


    望山跑死馬,看起來幾步之遙,兩人走了大半天,到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才走到山穀的入口。


    剛進山穀,迎麵騎著馬走過來的人,一下子將二人打進了無間地獄。


    兩人煞白臉色,不敢置信地看著騎馬而來的秦淮之,他不是應該被官府抓走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秦淮之勒馬,笑道:“夏管家與大嫂準備去哪?要不要我送你們一程?”


    夏商周腳步不住地往後退,強扯著笑,問:“三爺怎麽在這裏?”


    秦淮之從馬背上掛的布袋中拿出一把弩弓,目光緊鎖在弩弓上唯一的箭矢上,幽幽的說了句:“當然是來打獵。”


    危險的氣息在夏商周四周縈繞,他不會傻得真以為秦淮之是來這裏,單純是為了打獵。


    或者說,他的獵物不是山野的飛禽走獸,而是……人。


    夏商周一把推開秦韋氏,哐的一聲跪在地上求饒道:“三爺饒命,那些事都是大夫人讓我做的。”


    秦韋氏神情木訥,扯過夏商周的衣袖問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麽?我讓你做什麽事了?”


    轉而又看向秦淮之,哭道“小叔,你別信他的話,我是被他強迫的,我是無辜的。”


    秦淮之不理會他們互相攀咬的戲碼,眼漏寒光,“無辜?無辜的人會每日在我娘的茶水裏下毒!”


    他知道了,他怎麽會知道,這件事除了她與夏商周,隻有那個人知道,那個人不可能告訴他!


    秦韋氏轉頭看向夏商周,“是你告訴他的?”


    夏商周道:“我不要命了,我告訴他這件事!”


    意識到秦淮之尋來絕對不是為了歲絲的案子,夏商周一把推開秦韋氏,指著她對秦淮之說:“夫人的死與我無關,都是她與大少爺所為,小人隻是知情不報,罪不至死,求三爺饒了我。”


    秦淮之哦了一聲,“確實罪不至死!那我問你,同去梧州,為何隻有你活著迴來?所走的商道又是誰泄漏出去?”


    夏商周整個人像落進萬丈深淵,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感覺不到絲毫的溫度。


    秦淮之又說:“我給你們其中一個人一條活路,這把弩中隻有一支箭,你們可以往兩個方向跑,我隻射一箭,生路還是死路你們自己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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