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劉備帶領軍隊向西川前進。走了不遠的路程,孟達前來迎接劉備,並告訴他劉璋派他帶領五千兵馬遠道而來迎接。劉備讓人先去益州報告劉璋。璋隨即發信告知沿途各州郡,提供錢糧。璋打算親自出涪城迎接劉備,下令準備車輛、帳篷、旌旗、鎧甲,要求鮮明而壯觀。主簿黃權進言說:“主公此去必遭劉備之害,我多年來領取俸祿,不忍見主公陷入他人的陰謀之中。請三思!”張鬆說:“黃權的話是在挑撥宗族之間的親情,助長了寇盜的勢力,對主公沒有任何好處。”璋就斥責黃權說:“我已經下定決心了,你為什麽反對我?”黃權磕頭流血,口中含住璋的衣服繼續勸諫。璋大怒,扯衣而起。黃權不鬆手,結果掉了兩顆門牙。璋喝令左右將黃權推出去。黃權大哭著迴去了。璋準備出發,有人喊道:“主公如果不聽黃公衡的忠言,卻要自尋死地嗎!”


    那人跪在台階前勸諫。璋看了一眼,原來是建寧的俞元人,姓李,名恢。他磕頭諫道:“我聽說君王應該聽取忠臣的勸言,父親應該聽取忠子的勸言。黃公衡的忠義之言是應該聽從的。如果容許劉備進入川中,就等於招虎入門。”璋說:“劉玄德是我宗族的兄長,怎麽能害我?再敢說這樣的話,必將斬首!”於是叱責左右將李恢推出去。張鬆說:“現在蜀中的文官都在顧及自己的家庭,不再為主公效力;諸將都因功勞而驕傲,各自有所圖謀。如果不能得到劉皇叔的幫助,外敵會攻擊,內部民眾也會攻擊,必然會失敗。”璋說:“你所謀劃的對我有益。”第二天,璋騎馬出榆橋門。有人報告從事王累,他自己用繩索絞在城門上,一手拿著諫章,一手拿著劍,口中稱如果不聽從忠言,就自己割斷繩索,在這裏撞死。劉璋命人拿來他手中的諫章觀看。


    大致內容是:“益州從事王累,流淚懇求:我聽說良藥雖然苦口,但對疾病有好處;忠言雖然不合耳,但對行動有益。昔日楚懷王不聽屈原的勸言,在武關與秦國會盟,結果被秦國所困。如今主公輕離重要的郡城,要迎接劉備到涪城,恐怕有去無迴了。如果能在市場上斬殺張鬆,斷絕劉備的約定,那麽蜀中的老幼將會感到非常幸福,主公的基業也將更加穩固!”劉璋看完後大怒道:“我與仁人相會,如同芝蘭一樣親近,你為何如此侮辱我!”王累大聲叫著,自己割斷了繩索,在地上撞死。後人有詩歎道:“倒掛城門捧諫章,拚將一死報劉璋。黃權折齒終降備,矢節何如王累剛!”


    劉璋率領三萬人馬前往涪城。後軍裝載著糧食和餞別的禮物一千多輛,前來迎接劉備。說到劉備的前軍已經到達墊江。他所經之地,一方麵是西川提供的糧食供給,另一方麵是劉備嚴格的命令,任何妄取百姓財物者都會被斬首。因此,所經之地秋毫無犯。百姓扶老攜幼,滿路瞻仰,焚香行禮。劉備用善言撫慰眾人。法正秘密對龐統說:“最近張鬆有密信送到這裏,說劉璋在涪城與劉備會麵,我們可以趁機對付他。機會千萬不可錯過。”龐統說:“這個計劃現在不要提。等兩劉相見之後,再找機會對付他。如果事先泄露,就會有變故。”法正便保密不言。涪城離成都有三百六十裏的距離。璋已經到達涪城,派人迎接劉備。兩軍都駐紮在涪江上。劉備進入城內,與劉璋見麵,互相訴說兄弟之情。禮畢之後,兩人揮淚訴說內心的想法。宴會結束後,各自迴到自己的營寨休息。


    劉璋對眾官說:“可笑黃權、王累等人,不了解我兄弟的心意,妄自猜疑。今天我親眼見到他們,真是仁義之人。如果能得到他們的支持,又何必擔心曹操、張魯呢?如果失去了張鬆,那就真的失去了。”於是他脫下身上的綠袍,還有五百兩黃金,讓人送到成都贈與張鬆。此時,劉璝、泠苞、張任、鄧賢等文武官對他說:“主公不要過於歡喜。劉備雖然溫和,但他內心深處未可預測,還是要警惕他。”劉璋笑著說:“你們都多慮了。我兄弟怎麽可能有二心呢!”眾人都歎息著離開了。


    劉備迴到寨中後,龐統前來見他說:“主公今天在宴會上見到劉季玉有何動靜?”劉備說:“季玉是個真誠的人。”龐統說:“季玉雖然好,但他的臣子劉璝、張任等都有不滿之色,情況還無法確定。按照統的計劃,明日設宴,邀請季玉前來,然後在壁衣中埋伏一百名刀斧手,主公一擲酒杯為號,就在宴席上殺他們。然後我們一擁而入成都,刀不出鞘,弓不上弦,就可以穩定局勢。”劉備說:“季玉是我的同宗,對我真心實意,而且我初來蜀中,恩信還沒有建立起來。如果我做這件事,上天不會容忍,下民也會怨恨。公的計劃,就算是霸者也不會做。”龐統說:“這不是統的計劃,而是法孝直得到了張鬆的密信,說事情不能拖延,應該早早行動。”正說著,法正進來見麵,說:“我們不是為了自己,而是順天命而行。”劉備說:“劉季玉與我同宗,我不能忍心對他下手。”法正說:“明公錯了。如果不這樣做,張魯與蜀中有殺母之仇,必然會來攻取。明公遠道而來,費盡心力,既然到了這個地方,進一步則有功勞,退一步則毫無收益。如果懷著猶豫不決的心態,拖延時間,將會大失算計。而且還擔心計謀泄露,反被他人算計。不如趁著天時和人心都歸順之時,出其不意,早早立下基業,才是上策。”龐統也再三勸說。正是:人主幾番存厚道,才臣一意進權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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