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的辦公室在長方形辦公區域的盡頭,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過接待室和貝秋的辦公室後,來到了沈遇的辦公室門口。她的辦公室不足二十平,陳設隻有一張桌子,兩張椅子和一個小沙發。唯一一扇窗戶在側麵,采光不是很充裕,白天都需要開燈。


    周瑾年進門後,蹙眉打量了一圈,沒去坐椅子,抵著腿靠在桌子角上:“你們經費這麽緊張嗎?這辦公室租的也太小了。” 沈遇正在摁遙控器將門簾放下,聽見他這麽問,愣了一瞬,有些鬱悶地答道:“租的太急了,好多我們看中的都需要等。”周瑾年想了想:“要不搬去花旗大廈,我那裏有兩層還空著,疫情的時候他們沒有續約,現在正好可以搬過去,單層整體麵積一千多平。”沈遇拖過椅子坐下,仰頭衝他翻了個白眼:“我們合同是一年的,而且我們一個美妝公司,地址在那邊也太奇怪了好嗎,死也要死在長江二路。”周瑾年抬腳蹬了蹬她座椅下的輪子,調笑道:“在長江二路難道可以借運嗎?” “肯定呀。”沈遇拍了拍他的大腿:“一想到歐萊雅那麽大的公司就在旁邊,動力就源源不斷。”


    周瑾年被她逗得勾起唇角,彎腰將她從椅子上托起來,跟自己麵對麵靠在一起:“還是別動力不斷了,你記得明天晚上齊木婚禮嗎?”沈遇耷在他肩上的腦袋突然抬起,露出一雙迷茫的眼睛:“啊?我忘了,我今天還約了明天下午麵試模特和見化妝師呢。”


    周瑾年皮笑肉不笑地盯著她,撫在她背後的手漸漸收緊:“可我周一才跟你說過,你準備不去了?”沈遇扭頭避開他懾人的視線,支支吾吾想要拒絕:“要不…要不…”還沒等她想好托辭,下巴就被他鉗過來,迫使兩人四目相對。


    周瑾年狹長的眼角向上挑起,眼中譏誚漸深:“你是不是想說要不下次再去?”他哼了一聲後,又說:“我估計他很難有下次,就算真要離了再婚,也不一定會辦,要去就隻能這次去。”聽周瑾年這個咬牙切齒的語氣她是非去不可,沈遇嘴角抽了抽,無奈地垂下眼,妥協道:“行吧。”


    “還有一件事。”


    “什麽?”


    “今晚我要去齊木組的局,會很晚迴去。”


    沈遇正想點頭說好,但下一秒立馬意識到婚禮前一晚的局顯然不會如此簡單:“…bachelor party?”周瑾年仔細觀察著沈遇的臉色,發現除了愕然並沒有多餘的情緒後,點頭“嗯”了一聲。


    這迴輪到沈遇挑眉了。


    ......


    沈遇第二天出現在華禮宴饗宴會廳的門口時,與原本跟周瑾年打好招唿穿的那套淺金色連衣裙不同,她穿了一身黑。而比全身純黑色搭配更為可怕的是她臉上麵若寒冰的神情,如若不是置身於這眾多鮮花編就的花橋和穿著喜慶的賓客之中,論誰見了都會以為她今天是來奔喪的。


    沈遇手插在高腰西褲兜裏,遠遠地朝宴會廳裏眺望,瞧見了站在入口處禮金台旁正與薑霧銜聊天的周瑾年,而他們倆後麵還站了一個穿著紫色伴娘服的女人,假使沈遇的第六感沒有錯的話,那個目光牢牢地鎖在周瑾年身上的女人,就是昨晚接周瑾年電話給她表演茶藝的女的。


    昨晚因為司徒燼的到來,下班之後的沈遇和貝秋請公司裏的所有人去吃了夜宵,眾人幾杯酒下肚,各自沒了那層拘束,圍在一塊瘋狂地就公司存在的問題進行討論,直混到兩點鍾才散場。而一迴到家,沈遇發現周瑾年還沒有迴來,就給他去了電話。


    結果一接起來,出乎意料的是一個輕柔的女聲:“喂?”“周瑾年呢?”沈遇怔了怔,蹙起了眉毛,據她所知,今晚的酒局上並沒有女性生物存在。“他扶齊木去廁所了。”女人的聲音頓了頓,繼而很冒昧地問:“有什麽事嗎?” “讓他迴電話給我。”在並不知道對方身份的情況下,沈遇盡量緩和自己驚訝而帶著稍許憤怒的語氣,維持最起碼的尊重。 “哦。” 那邊敷衍地應了一聲,突然發出一陣笑聲,爾後才說:“但他好像也喝多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力氣打電話了。”


    沈遇火氣瞬間上躥至腦門,在顱內炸出一陣耳鳴,好半晌才咬牙切齒擠出一句話:“那他現在在哪?” “我能問你是誰嗎?”聲音仍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似乎在最大限度地挑釁著沈遇的神經:“我不知道你是誰,貿然告訴你他在哪不好吧。”


    “我是誰來電顯示不是有寫嗎?”


    “是嗎?你等會。”那邊好像將手機拿開耳畔,看了一下屏幕:“你叫小遇?你沒有急事的話,等他明天找你吧,我們今天是朋友婚禮前出來玩,大家都喝多了。”


    沈遇被氣出了一聲冷笑,再次將自己的問題重複了一遍:”他現在在哪?”


    “明天找他吧。”對方直接掛斷了電話。


    雖然沈遇人生中閱茶無數,但是麵對綠茶的憤怒不是見識得多了就能夠習以為常,且綠茶的套路千變萬化,每一次體味都有一種全新的憤怒。所以沈遇平靜了一會兒後,冷靜地給周瑾年發了條微信——趕緊迴來。


    周瑾年是過了半小時後迴來的,眼神清明,絲毫沒有喝多的樣子。沈遇見他一派輕鬆地迴來,料想他對這中間的插曲並不知情,於是不動聲色地問了句晚上都有誰去了。周瑾年說齊木喝多了,夏希晨帶著伴娘來接的他。


    沈遇聽見“伴娘”兩個字,心裏頓時有了計較,沉默半晌後,狀似不經意地問:“那伴娘你認識嗎?”周瑾年一聽,有些遲疑,臉色明顯地透出一絲尷尬:“...她那個伴娘是我前女友。”沈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淡淡地“哦”了一聲,按耐住心裏炸的啪呲作響的怒火,抿出一個微笑:“快去洗澡吧,我困了。”


    她困嗎?


    她當然不困。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現在去把那個女的連同齊木老婆一起拿水果刀捅一頓。


    她閉著眼躺在床上細細地想了一夜, 毫無睡意,產生了迫切想參加第二日齊木婚禮的心態。


    沈遇在樓梯口站了一會兒,看見周瑾年扭頭跟那個女人交談後,她摸出手機,準備給周瑾年打電話,剛刷開屏幕,左側肩膀一沉,搭上了一隻手:“沈遇。”


    沈遇側頭一看,江一正笑意盈盈地看著她:“喲,好久不見。”將以雖然是周瑾年本科時同期的同學,但作為一個與秦熙相當的不學無術紈絝子弟,他幾乎沒有心思放在課業上,硬生生吃了兩個學年的probation之後,從周瑾年的同學熬成了沈遇的同學。雖然兩人隻有最後兩個學期抬頭不見低頭見,但其相熟程度也是非常之高。隻是後來畢業之後,江一留了兩年紐約,迴國之後又迴了北京,兩人之間的交集也就漸漸淡了。


    “一起進去?”江一動了動搭在沈遇肩上的手問道。


    沈遇點點頭,跟著江一往前走。


    “你怎麽會來?”江一並不知道沈遇和周瑾年又重新在一起了的事,所以對於能在這兒碰到她還是十分驚訝。


    “那你怎麽在這兒呢?”沈遇見到老熟人,心情愉悅不少,臉上冰冷的神情有所緩和。


    “我和齊木很熟啊。”江一抬起手點了點她的額頭,一副“你這都不知道”的表情。


    “哦,我都忘了這茬了,對了你不是結婚了嗎?老婆呢?”沈遇想起幾年前朋友圈裏見到江一發的求婚視頻,頓了腳下的步子,扭頭問。 江一聽見這個問題,步履也慢下來,沉默幾秒後,迴答:“離了。”沈遇搓了搓鼻子,心想自己真是多嘴:“怎麽迴事?”江一苦笑:“說來話長,下次告訴你。”


    沈遇沒再深究這個顯然江一不願意多透露的話題,兩人站在等待交禮金的隊伍中,尷尬地對視著,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前麵的人很快地走完,輪到沈遇和江一。


    “請柬和禮金。”坐在禮金桌前的男生抬頭向兩人說。江一將請柬和禮金紅包遞了出去,轉頭問沈遇:“你的請柬呢?”


    沈遇怔愣了一瞬,她沒有請柬,周瑾年囑咐過她,到了打他電話。正當沈遇猶豫要不要開口喊陸西時,周瑾年眼光落到了她身上,邁開步子走了過來:“怎麽沒給我打電話?”


    江一有些驚訝地打量著站在一起的兩人:“你們...又...在一起了?”周瑾年笑著衝江一頷首,攬過沈遇的腰,俯身衝收禮金的男生說:“她跟我一起的。”“我去....”江一的驚訝更甚:“什麽時候的事啊?”


    周瑾年剛想開口,沈遇感受到那個女人瞟來的視線,就順勢往周瑾年懷裏一倒說:“已經好久了。”沈遇鎖定目標之後,並不想再站在門口跟江一繼續寒暄廢話,衝周瑾年說:“你是不是該給我介紹一下新娘和伴娘啊。”“新娘在化妝間。”周瑾年說完頓了頓,朝站在禮金台旁沒動的女人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她是黎蘇蘇。”


    黎蘇蘇見到周瑾年招唿她,立馬便朝這邊走了過來,周瑾年領著沈遇往禮金台後走了兩步,給身後排隊的人讓了位置。


    沈遇的目光近距離地落在黎蘇蘇身上,她膚色偏黃,麵容相較於沈遇更立體一些,一雙杏眼含情帶怯,身量嬌小,前凸後翹,客觀而言,也是個七八分的美人。但恰巧,是沈遇不喜歡的那種的那種柔柔弱弱,梨花帶雨的類型。沒想到周瑾年會嚐試這種口味,沈遇心裏有點意外,如同吃了一隻蒼蠅,胃裏產生的反應比心裏來的更排山倒海。


    “我是沈遇。”沈遇掬起一抹不達眼底的笑,主動招唿,語氣客氣而親切。黎蘇蘇的視線落在沈遇腰間的手上,嘴角幾不可察地抿了抿,再次演繹了她的冒昧:“沒聽周瑾年說起過你。”沈遇聽見這似曾相識的嗓音,臉上的假笑隻增不減:“那你應該跟他不熟。”“是嗎?”黎蘇蘇似乎很是驚訝,杏眼睜大了些,看向周瑾年:“沒聽你說起過呀,難道她又是你新交的小妹妹?”


    沈遇沒有接話,抱胸倚著周瑾年的手站著,舌尖無意識地舔過虎牙的尖角,心裏凝聚著滔天的怒意,麵上依舊波瀾不顯,抬眼斜睨周瑾年,等待他開口。


    周瑾年臉上早沒了笑意,神情如同一塊正噴著冷氣的幹冰,陰鷙的眼神鎖在黎蘇蘇身上,“別犯病,黎蘇蘇。”刻意壓低的嗓音警告意味極濃,帶了很強的壓迫感:“克製一下你自己。” “發什麽火?”黎蘇蘇忽然又發出那種昨晚在電話裏的笑聲,一副周瑾年小題大做的表情:“不過是開個玩笑,你說是不是,沈遇?”她帶了笑意的杏眼又轉向沈遇,臉上沒有什麽明顯的表演痕跡,但實則做作得連一旁一直站著沒走的江一都看出了些門道。


    “不好笑。” 沈遇沒了陪黎蘇蘇繼續演下去的耐心,轉身給周瑾年遞了個眼神,示意他帶她進去。兩人剛往前沒走幾步,黎蘇蘇的聲音又在身後響起:“那個...沈遇你是不是沒付禮金?”江一實在看不下去,扭頭悶聲衝黎蘇蘇吼了句:“她的跟周瑾年算在一起你沒聽見啊。”


    沈遇聽見黎蘇蘇的話後,腳步緩了下來,側身用餘光撩過那個站在原地盯著她不放的黎蘇蘇,突然反手掐在周瑾年的手背上,鋒利的指甲撕破表皮陷入內裏的血肉中,摳出一棱棱月牙似的血色印子:“這就是你非要我來的婚禮,專門讓你前女友來給我添堵?”


    周瑾年被她掐得倒抽一口涼氣,但手背依舊納在她的指尖,並沒有主動抽迴來的意思:“她我會解決的。”


    “你怎麽解決?”沈遇的雙眼因為盛怒而眥裂,手上的動作愈發的狠,連帶聲音也很沉。


    “我去跟齊木說讓她現在就走,別繼續呆在這兒了。”周瑾年抬起另一隻沒有被沈遇攥住的手,輕輕撫了撫沈遇氣的打顫的背脊,希望以此可以起到安慰的作用。


    “她就這麽輕易的走了,我的火朝哪裏發?”


    周瑾年帶著沈遇走到舞台靠右的桌子上找到她的名牌坐下,咬著唇思考了片刻才說:“...婚禮馬上開始了...一小時後,你來化妝間,想怎麽衝她發火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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