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安子勝和徐義到達,安若請他們幫忙將燈籠掛上。


    大紅燈籠高高掛,便是濃濃的年味。


    蕭辰恩到家時,天色有些暗了。他開車進院子時,一眼便瞧見了家裏的與眾不同。


    窗戶上的福字,門廳上的燈籠,大門上的貼畫。一係列亮眼的紅色熱情奔放的闖進她的眼裏,讓他恍惚萬分。


    多少年了,多少年沒有看到過這樣的景象了!


    蕭辰恩停好車,目光再次掃過那些突然多出來的東西。遙遠的記憶翻滾而來,模模糊糊,零零碎碎。


    屋裏燈火通明,廚房裏人影綽綽,音樂在別墅裏外自由穿越。他仿佛迴到了十六年前,他爸爸還在的日子裏。


    一家人的新年總是過得紅紅火火,熱熱鬧鬧。他會幫著父親貼福字,幫著母親包餃子。他會在大年三十晚上對一眾長輩行跪拜禮,再喜滋滋地收紅包。他嚷嚷著要守歲,卻在守歲期間,困得腦袋直搗蒜......


    這別墅承載了他太多的快樂時光,它靜默了這麽多年,此刻終於綻開笑顏。


    複雜的情緒纏繞全身,他半天不想動。就那樣呆呆地坐著,直到一個人影跳到車旁。


    蕭辰恩轉過臉,看到沒穿外套的安若。他趕緊拿起放在副駕駛上的大衣,迴身打開車門。


    “你怎麽跑出來了?”他邊說著邊給她披上衣服,“快進屋。”


    “我看你半天沒下車,過來瞧瞧。”安若抬眸看他,嬌聲問,“在想什麽呢?”


    “沒什麽。”蕭辰恩垂著眼皮,腳下是融化的雪水,踩上去發出去的的聲音像是小貓在喝水。


    安若的視線從他臉上移開,落到地上,轉而又跳到門廳上的燈籠。兩隻胖胖的圓球紅光爍亮,在這雪白的世界裏,像是一團火,驅走了寒冷,點亮了希望。


    可是,他什麽都不說,是不喜歡嗎?


    安若突然間意識到自己做的這事有些突兀,像是越界,跨進了對方的禁區。他可能反感這些儀式感,因為會勾起他心中的某些惆悵。一想到這,她下意識地咬了咬唇,是她欠缺考慮了。


    正要說點什麽,徐義的身影倏地閃現在門口。安若自然而然地關上嘴門,吞下一個個字眼。


    “你去我家了?”徐義問,“怎麽不給我說一聲?我媽剛打電話才知道。”


    蕭辰恩將安若推進暖氣正盛的室內,迴頭道:“給你說了,是要敲鑼打鼓迎接我?還是打算端茶倒水伺候我?”


    “那倒不至於,大概會送你幾個白眼。”徐義倚在門框上,雙手交疊在胸前,“給我爸媽都準備了新年禮物,到我這,什麽都沒有?”


    蕭辰恩咳嗽了一聲,迴道:“你不配。”


    他今天的行程除了去長樂山吃飯,還拜訪了幾位對他有恩的長輩。個性冷漠淡然的他其實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對他好的人,全在心上擺著的。嘴上不說謝,全在行動上。


    出手也是闊綽,剛徐母還在給徐義炫耀,蕭辰恩給她買了隻限量包。順便唉聲歎氣,責怪自己兒子隻知道討女孩歡心,給老母親送的東西不好看,品味太差。


    徐義倒是不計較,樂得有人討他母親歡心。他是懂蕭辰恩的,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被他懟慣了,也不生氣,嘴角勾著笑笑。


    轉頭看見正在換鞋的安若,徐義不嫌事大地走上前搭著她的肩:“安同學,你受苦了!”


    不明所以的安若剛把室內鞋穿上,抬起頭莫名地看向徐義。


    什麽意思?


    “你老板說話總要夾槍帶炮的轟人,受了不少內傷吧!”徐義瞥了眼蕭辰恩,人正冷眼盯在他手上。這家夥可真夠小氣的。他乖乖地收起醋王的眼中釘,揣進褲兜裏,繼續說,“別怕,忍不了就揭竿起義,我們反蕭聯盟隨時歡迎你。”


    安若聽了,噗嗤笑出聲,接著十分應景地高興致點頭:“好!”


    她知道徐義在開玩笑,論懟人,他和安子勝都不是蕭辰恩的對手。除非他們聯手,左右開弓,讓蕭辰恩無嘴可還。他們男生的友誼著實充滿挑戰,言語刺激,行動衝刺。不像女生,細水長流,心事八卦說不完。


    說著話,安若迴身跟徐義朝餐廚方向走。哪料後頸突然被一隻寬大的手鉗住,輕輕一帶,她被翻了個麵。眼前是蕭辰恩眉目挑起的神情。


    “對我有意見?”蕭辰恩的手從她的後頸順移到她的下顎。冰涼的觸感滲進內裏,臉上不禁一顫。


    男人感受到了,鬆開她,兩隻手都揣進了褲兜裏。眼裏飽含深意地與她對視。


    安若眨了眨眼,說:“沒有!”


    “要反我?”


    “不敢!”安若揚起白皙地臉龐。屋內的燈光明亮,萬千光輝落進她的眼眶裏,仿佛點亮了一片星空,閃閃發光。


    迴想了一下,蕭辰恩雖然說話不近人情,有時候聽著噎人。但這不就是他的魅力麽,嘴上毒,做出來的事卻很甜。


    如果要反他,她大概第一個站出來當叛徒。想到這,安若忍不住漾起唇畔,朝拉他入夥的“同盟軍”看了眼,那人早已不見人影。


    隻聽見餐廚那邊流出來的動感音樂,夾雜著男女嬉笑聲。


    安若迴頭正要拉蕭辰恩過去,還沒反應過來,紅唇被他深深含住。涼涼的,如奶酪般柔滑的吻,撩得她一個激靈。


    蕭辰恩身體微彎,雙手在褲兜裏沒動,偏頭痞裏痞氣地舔過她的柔唇,就那麽一刹。而後像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抬腳從她身邊走過。


    安若有些懵,不過很快迴過神來,腦子裏對剛剛的吻迴味無窮。


    他應該沒生氣吧!生氣的話才不會親她呢!


    窗玻璃上的圓形福字陷入眼簾,將冰雪世界阻隔在外,將喜氣溫暖籠罩在內。安若轉身幾步上前,挽著他的手,快樂頃刻充盈在心。


    晚餐是幾人共同完成的,每人出了一兩道自己的拿手菜。擺盤上桌,豐盛耀眼。


    蕭辰恩拿醒酒器給大家倒酒,到了安若這裏,他極其吝嗇地給她賞了三小口的量。


    眼尖的安子勝不爽了,嘖嘖嘖幾聲:“你未免欺人太甚了吧!這麽點打發小孩呢!”


    蕭辰恩懶得理他,給自己倒了大半杯,舉在半空:“新年快樂。”


    幾人各自拿起麵前的紅酒,舉杯祝福。清脆的碰杯聲響起,愉悅的令人心滿意足。


    安若小抿一口,她酒量不好,蕭辰恩是見識過的。這次算是對她開恩,意思一下,他可是一早就對她下了禁酒令的。沒他在場的情況下,她想都別想。


    不爭辯,不強求,跟個小媳婦似的,坐在蕭辰恩身旁。她不好酒,對蕭辰恩的操作也不生氣,反而覺得受到了重視,心裏暖暖的。


    徐義仰頭喝了大口,放下杯子時,輕歎一聲,隨之感慨:“我第一次喝酒還是蕭叔教的呢。那個時候也就八九歲的樣子吧!”


    他說著朝蕭辰恩看了一眼,見他無異議,確定自己記憶沒錯。他繼續說:“那天蕭叔的司機給我們講了個鬼故事。整得我們完全不敢上樓睡覺,就一直跟在蕭叔後麵,他到哪,我們到哪。那天晚上他還有工作要忙,嫌我們煩。就拿了瓶白酒出來,說‘喝了酒,妖魔鬼怪不敢跟。’還給我們講了個類似用酒驅鬼的民間故事,我倆傻乎乎的,還真信了。”


    說到這,徐義忍不住笑了起來:“結果他們第二天喊我倆起床時,發現臥室裏壓根沒人。到處找,翻箱倒櫃地找,房子內外找遍了,都沒見到我們的人影。”


    “你們猜,我們躲哪了?”徐義故作神秘地問。


    安子勝說:“爬樹上去了?”


    饒曉珺說:“躲旅行箱了?”


    安若看了眼蕭辰恩,心想這人小時候肯定很皮。之前還聽趙慧玲說,有次他看了古裝劇,心血來潮,把家裏的狼狗當馬騎,狗氣不過,轉頭就是一口咬在他肚子上。


    好的是那天他穿得厚,毛衣被咬破了,肚皮上沒事。


    想到這,安若半疑半肯定地說:“躲狗窩裏了?”


    “bingo!”徐義愉悅地打了個響指,“我們喝得暈暈乎乎的,上樓後還是怕。正好聽到院子裏的狗在叫。蕭辰恩說,‘狗可以保護我們,我們躲狗窩去。’那時,他們家養了好幾隻大型犬,狗住的地方大,我們進窩就睡著了。那幾隻狗就趴在門口守著。別說,那天睡得可真香,又暖和,還圓了我和狗同床共眠的夢。”


    安若和饒曉珺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想到狗子們的無辜,那情景肯定忒滑稽了。


    “敬狗窩裏同床共枕的友情。”安子勝拿了酒杯敬他倆,“我以後是不是可以叫你們一聲,蕭狗,徐狗。”


    “滾!”兩人不約而同地朝他開炮。


    安子勝笑了笑,悶聲喝酒。


    徐義幹了酒,又重重地吹了口氣:“還有點想蕭叔呢!如果他還在多好。我長這麽大,除了生我的媽,養我的爸。最喜歡的就是我蕭叔了。”


    他一隻手按在杯座上,手指熟練地轉動,杯裏的紅酒因這動作,輕輕晃動,蕩起一波相思與惆悵。


    “進門看到玻璃窗上的福字時,我就想起了蕭叔在的時候。他最注重儀式感,逢年過節,家裏的氣氛禮節全都是要到位的。上一次這種紅紅火火的情節還是在十幾年前。”


    “如果他還在,我逢年過節都要過來把他喝趴下。”徐義越說越起勁,“你們不知道,他爸是正兒八經的兩麵派。在外辦事雷厲風行,風風風火火一聲吼,來人看了都要抖三抖。一迴家,完全變了樣,愛妻疼娃,幽默風趣。趙姨時常說我們這些小孩都被蕭叔慣壞了,一個二個被他逗得涎皮賴臉。”


    徐義百感交集地笑了笑,自顧自地拿起酒杯仰頭喝了一大口。安子勝瞄了眼蕭辰恩,他正麵無表情地對著麵前盤子裏的魚刺左挑右揀。末了,夾起那塊白嫩的魚肉遞到安若碗裏。


    這一刻,安子勝知道,那個在黑暗裏行走的少年已經找到了前行的方向。而那個冷漠青年心上的洞,也已經被人堵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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