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基踏上了通往溫州的山道。山道兩側寒竹錯雜,紅葉稀疏,溪水潺潺。劉基騎馬前行,蘇晴兒緊緊跟隨,葉安背著幾個碩大的包袱遠遠地落在了後麵。


    蘇晴兒停下,看了看身後的葉安,大喊:“葉安,你能不能快一點。”


    “已經很快了。”葉安緊跑幾步,來到蘇晴兒身邊。


    “葉安,”蘇晴兒問,“又在胡思亂想了?”


    “誰胡思亂想了。”葉安急忙否認。


    “沒有胡思亂想?”蘇晴兒問,“沒有……你為何在後麵磨磨蹭蹭的?”


    “你看我背的……”葉安轉過身,讓蘇晴兒看背上的包袱,說,“還說我磨磨蹭蹭的,我要是像你這般輕鬆,走的比你快。”


    “背這麽重的包袱你怪誰?”蘇晴兒說,“你是不是偷偷給喜歡你的那個小丫鬟買了好多東西,塞到包袱裏了?”


    “你……”葉安急了,舉拳欲打蘇晴兒。


    蘇晴兒急忙求饒:“好了,好了,我錯了,我錯了……”


    “看你還敢胡言亂語!”葉安說。


    “不敢了,不敢了。”蘇晴兒說。


    “都是你,雜七雜八的買了那麽多東西……”葉安抱怨,“你竟說我……”


    “我那可都是給祖母、叔母買的東西!”蘇晴兒說。


    “老爺雖是到了溫州,可離青田還遠。迴不迴鄉,還不一定呢。”葉安說,“你買那麽多東西!”


    “喂,葉安,祖母、叔母白疼你了!”蘇晴兒生氣地說,“溫州離青田沒有多遠吧,不管叔父迴不迴去,你跑迴去一趟能累著了?”


    “我倒是不怕累,”葉安說,“隻是老爺這趟出來,辦的是大事急事,我得時時陪著,不知有沒有時間迴青田一趟呢。”


    “你腿懶,還真會找理由呀。”蘇晴兒說,“你不想迴去就不迴去吧,陳升大哥一定會來看望叔父的,我讓陳升大哥帶給祖母、叔母。”


    “嗯,還真是。”葉安說,“陳升大哥聽說老爺到了溫州,一定會來看望。”


    “一提陳升大哥,看把你高興的。”蘇晴兒笑著問,“哎,葉安,你真的沒給那小丫鬟買點什麽?”


    “看你,還敢說……”葉安揮起拳頭。


    蘇晴兒以劍鞘擋住,笑著說:“不敢了,不敢了……”


    前方,劉基已離得很遠。葉安指著劉基說:“光說話了,看,老爺都走遠了。”


    蘇晴兒說:“快,趕上。”


    二人快步向前追去。


    青田,劉基宅院。


    劉基二夫人陳氏坐在窗前,正縫製衣裳,家丁陳升探了一下頭,又退了迴去。


    “陳升——”陳氏喊道,“你探首探腦的,有何事呀?”


    陳升走進房內,輕聲說:“夫人,小的聽到一個消息,不知是真是假,正猶豫該不該告訴你。”


    “是何消息?”陳氏問。


    陳升說:“聽說老爺要來溫州了。”


    “老爺要來溫州了?”陳氏十分驚喜。


    “消息還不知是真是假。”陳升說,“按說老爺來溫州,驛館該最先知曉,為何溫州城裏一點風聲也沒有?”


    “若是如此,老爺必是秘密出行,故意不讓外人知曉。”陳氏說,“哎,陳升,你是如何知曉的?”


    陳升神秘地笑了笑說:“小的心裏終日牽掛著老爺,老爺的事小的怎會不知道?”


    “能有這份孝心,老爺沒白疼你。”陳氏笑了笑說,她知道陳升有他自己的門路得知消息,陳升既然不願說,她也不再勉強,就問,“陳升,你聽說老爺為何來溫州了嗎?”


    “這倒沒聽說,”陳升說,“老爺出去這麽久了,說不定是牽掛老夫人,想迴來看看。”


    “不管是為何,老爺能迴來,這可太好了。”陳氏說,“老夫人知道嗎?”


    “就先告訴夫人你一人,”陳升說,“沒經夫人你同意,我哪敢告訴老夫人呢。”


    “哦。”陳氏說,“這事須讓她老人家知曉,也好在心裏有個準備。”


    劉基二夫人陳氏決定把劉基要來溫州的消息告訴母親。她與劉基大夫人富氏,一起來到了劉基母親的房間。劉基母親坐於床邊的椅子上,富氏、陳氏恭敬地立於對麵。陳氏把消息告訴母親,沒想到母親的反應卻出奇的淡定,還把她二人訓斥了一番。


    “伯溫雖到溫州,但他不會迴來的。我知我伯溫兒,賊寇未平,他不會迴來。”劉基母親說,“伯溫兒走了這麽久,這是他離家最近的一次,娘也想見見他,可娘分得清家事國事孰輕孰重。伯溫既然是秘密來溫州,必有要事,你二人不可以家中瑣事相擾,令其分心。”


    “娘教訓的是,兒媳謹記。”富氏、陳氏一起說。


    劉基母親接著說:“平亂剿寇是國事,你二人雖幫不上伯溫,可操持好這個家,別在為其添憂,就是幫了我伯溫兒。”


    富氏、陳氏一起答道:“是。”


    劉基母看著大夫人富氏問:“璉兒近日功課如何?”


    富氏說:“璉兒用功,日有所進,娘不用擔心。”


    劉基母親說:“璉兒正是當學年齡,不可令其光陰虛度。”


    富氏說:“兒媳謹記。”


    劉基母親又轉向陳氏問:“家裏諸事有無不諧?”


    “沒有,”陳氏說,“一切都妥妥帖帖的,娘不用操心。”


    劉基母親說:“家裏家外交予你一人,你要勤心操持,凡事早做謀劃。”


    陳氏說:“兒媳謹記。”


    “娘累了,你二人也各做各的事去吧。”劉基母親說。


    “兒媳告辭。”富氏、陳氏輕輕退出。


    劉基與葉安、蘇晴兒三人來一處竹林。竹林陰翳,密如青幔。林中一條小道,覆蓋著厚厚的落葉,寒風吹過,枯葉亂卷。劉基騎馬而行,葉安、蘇晴兒緊緊跟隨。


    蘇晴兒看著幽邃的竹林說:“這片竹林好大呀,走了這麽久還看不到盡頭。”


    “晴兒,這裏你應該很熟悉呀。”葉安說,“伯父大人在樂清縣任上時,你應該常走此路。怎麽還如此感歎?”


    “未曾走過此路。”蘇晴兒說,“爹爹到樂清赴任時經過此地,不過走的不是此路,記得那路旁有一寺廟,名曰‘妙岩寺’,住持是好像是靜修法師。”


    “嗯,”葉安說,“附近是有座‘妙岩寺’,在山上。”


    “爹爹赴任時,曾在‘妙岩寺’稍駐,我還為娘上了一炷香呢。”蘇晴兒說著,眼睛有些濕潤。


    “晴兒,你又想爹爹了?”葉安問道。


    “想是想,不過晴兒不會再像以前了。”蘇晴兒擦了擦眼睛,指著前麵的劉基說,“看,叔父走遠了。”


    “是呀,快追上。”葉安說。


    二人快步追上劉基。


    竹梢間,兩個黑影快速掠過,竹葉簌簌有聲……


    劉基、葉安和蘇晴兒在竹林中匆匆前行。忽然,左側林中竹葉一陣顫動。蘇晴兒機警地聽了聽,大喊:“叔父,快下馬!”


    “晴兒,怎麽了?”劉基勒馬停下,問。


    蘇晴兒指著竹林深處說:“叔父,你聽!”


    林中竹梢又一陣顫動。


    “林中藏有賊寇!晴兒,你護好老爺。”葉安飛身上了竹梢。


    “葉安,小心!”蘇晴兒在身後高喊。


    葉安攀附在一根毛竹上,對麵,黑衣人蒙著半張臉。


    “賊寇,好大膽子!”葉安大喝,“竟敢劫官差!”


    黑衣人並不搭話,露出的一雙眼睛含著嘲笑,似在挑釁。毛竹輕彈,葉安飛起,手持寶劍刺向黑衣人。看著劍鋒到了胸前,黑衣人在毛竹上輕輕一蕩躲過。葉安又飛身刺來,黑衣人輕輕一蕩,飛上了另一根毛竹,毛竹踩成彎弓,不停地搖顫,黑衣人穩穩地立在竹梢。黑衣人的武功,讓葉安感到出乎意料。


    “賊寇,有兩下子呀,看劍!”葉安跳上毛竹,揮劍向黑衣人刺去。


    二人從竹梢打到地上,又從地上打到竹梢,交手十多個迴合,隻打了個平手。葉安虛晃一招跳到地上,用手指著黑衣人說:“賊寇,我背上的包袱誤事,待我取下包袱再來擒你。”


    黑衣人仍不搭話,嘲笑地看著葉安。葉安取下包袱,轉向蘇晴兒的方向說:“晴兒,替我看著包袱,我去擒那賊寇。”


    “好咧!”蘇晴兒答道。


    葉安又飛身上了竹梢,與黑衣人一番打鬥。幾十個迴後,葉安漸漸處於下風。蘇晴兒看著十分著急,她也飛身上了竹梢,與葉安一起合戰黑衣人。雙方戰得難解難分。包袱靜靜地放在地上,忽然又一個黑衣人從竹梢上跳下,抓起其中的一隻包袱鑽入了竹林深處。


    葉安看見,大喊:“晴兒,包袱!”


    “不好,有人搶包袱!”蘇晴兒向下望去,隻見包袱少了一個,她急忙跳下去追。


    葉安迴過身來,對麵的黑衣人已不見了蹤影,他跳到地麵,背起剩下的包袱來到劉基身邊。


    “葉安,擒到賊寇了嗎?”劉基問。


    “沒有,”葉安低著頭說,“還把包袱丟了一個。”


    “包袱丟了?”劉基問。


    “嗯。”葉安低著頭無精打采。


    蘇晴兒走了過來。


    葉安急忙迎上前,著急地問:“晴兒,包袱追到了嗎?”


    “哪裏去追呀,賊寇早不見蹤影了。”蘇晴兒問,“丟的是哪個包袱?”


    葉安垂下頭說:“丟的是盛老爺文牒的那個。”


    “什麽?”蘇晴兒大驚,說,“葉安,這麽說,你把叔父的文牒丟了?”


    “嗯,”葉安垂頭喪氣地說,“老爺的文牒就在裏邊。”


    “葉安呀葉安,”蘇晴兒指著葉安的腦袋說,“你……你怎麽能把叔父的文牒丟了呢?”


    “你還怪我呢,”葉安埋怨說,“我讓你看著的……你竟丟下包袱也來與賊寇交手……”


    “葉安,我是看你打不過那賊寇,才出手幫你的!”蘇晴兒生氣地說,“你不領情也就算了,還倒責怪起來了……”


    “好了,好了,不要互相埋怨了。”劉基笑了笑說,“我帶你二人去尋包袱。”


    葉安、蘇晴兒驚喜問:“老爺(叔父)能找迴包袱?”


    “嗯,”劉基點了點頭說,“一定能找迴!”


    葉安、蘇晴兒齊聲說:“太好了,走!”


    峰迴路轉,前邊山崖上懸著一座孤寺,寺門上一塊匾額,上書“妙岩寺”。劉基、葉安和蘇晴兒三人,爬過高高的石階,來到門前。寺門緊閉,葉安上前敲了敲門環。寺門半開,靜修法師探出半身,一眼看到劉基,十分驚訝。


    “你……”靜修法師話剛出口,忽然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平複了一下心情,淡淡地說,“施主因何造訪敝寺?”


    劉基說:“為會兩位道友。”


    “會道友當去道觀,施主怎到寒寺來了?”靜修法師問。


    蘇晴兒早已看出了劉基與靜修法師的關係不同尋常,她衝劉基詭譎地一笑,說:“叔父何必羞於說出口?(然後轉向靜修法師)我叔父本是專程來拜望法師的。”


    靜修法師目不轉睛地望著劉基,問:“專程拜望,是嗎?”


    劉基點了點頭。


    靜修法師打開寺門說:“施主,請。”


    靜修法師領劉基前行,葉安、蘇晴兒跟在後邊。


    “晴兒,”葉安懵懵懂懂地問,“剛才你說的話……我聽著有些糊塗……”


    蘇晴兒用手指點葉安腦袋說:“你呀,……白跟了叔父這麽多年,你還沒看出呀,叔父與靜修法師兩人有點……(伸出兩個食指,慢慢並在一起)那個……”


    “哪個呀?”葉安不解地問。


    “還要我說多清楚呀,”蘇晴兒嫌棄地瞪了葉安一眼說,“算了算了,不明白,自己想去吧……”


    葉安落在最後,自言自語:到底哪個呀……


    靜修法師領著劉基一行向西禪院走去,她邊走邊說:“兩位道長,昨日剛至,施主即來拜會,施主如何知曉二位道長仙臨敝寺?”


    劉基笑笑說:“聞香而知。”


    “聞香而知……”靜修法師問,“是何香?”


    劉基笑不答。


    靜修法師笑著說:“你呀,幾十年了,稟性未變,還是令人捉摸不透。”


    劉基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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