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來到禪院內的涼亭前,石幾上放著兩隻茶碗,茶飲半盞,不見人影。靜修法師很是奇怪,說:“兩位道長剛才還在此品茶,去往何處了?”


    “應該沒有走遠,待我喚他二人下來。”劉基衝半空高喊,“玄淩道長,玄慧道長,故友至矣!”


    半空中傳來一男一女的聲音,是二位道長正在爭執。


    玄淩道長說:“你輸了。”


    玄慧道長說:“你才輸了。”


    玄淩道長說:“你說伯溫先生找不到此處。”


    玄慧道長說:“你說伯溫先生不知是我二人,他連你我道號都喊出來了!哈哈哈……”


    隨著一陣笑聲,玄淩、玄慧兩位道長飛落到眾人麵前,玄淩道長肩上斜挎著個包袱,正是葉安所丟的那隻。玄淩道長取下包袱,交給葉安說:“包袱還你,功夫不錯,讓貧道差點失手。”


    “謝前輩誇讚。”葉安接過包袱。


    玄淩道長說:“想不到伯溫先生這麽快就找來了。”


    劉基說:“故友之約,當然要快些來赴。”


    玄慧道長說:“伯溫先生如何得知是我二人?”


    劉基說:“聞香而知。”


    “聞香?”玄慧道長好奇地問。


    “正是。”劉基說,“紫虛觀之菊,別有一番清雅之香,二位道長攜菊香而來,我如何不知?”


    靜修法師說:“方才伯溫說聞香而知,貧僧以為信口之言,原來伯溫是還記得紫虛觀之菊香。”


    玄慧道長說:“那時我四人皆在紫虛觀中,同修道,同植菊,豈能會忘?”


    靜修法師臉頰微微泛紅,說:“各位施主且在此敘舊,貧僧去吩咐小徒備些茶飯。”


    靜修法師匆匆告退。玄慧道長看了看靜修法師的背影,歎息說:“哎……聊的好好的,靜修法師,為何走了?”


    玄淩道長也說:“是呀,說走就走了。”


    “唉,怪我,”劉基歎息說,“我不該提紫虛觀之菊。”


    玄淩道長說:“靜修法師修行這麽多年,還這樣敏感。”


    劉基看了看圍坐在石幾前的玄淩道長、玄慧道長問:“二位道友為何邀我來妙岩寺?”


    “還能為何?”玄淩道長說,“不就是想讓你和靜修法師見上一麵。我不相邀,你果真就避其門而不入?”


    “唉,”劉基感歎道,“見上一麵又能如何!”


    “都過去這麽多年了,”玄慧道長說,“你二人之間的結還未解開?”


    “方才的情形,二位都已看到。”劉基長歎一聲,“唉!”


    “我是看得清楚楚。”玄淩道長說,“都說你劉伯溫聰慧過人,我看,你就是榆木腦袋,還不及你身邊的晴兒,若不是晴兒,你方才怕是連這寺門也難進。”


    “真是,”玄慧道長說,“枉費了靜修對你的一片癡情。”


    “我也始終覺得有負於靜修。”劉基說,“可婚姻之事,又有幾人能自作主張?當年是家母作主,將富氏許配予我。富氏是家母的親侄女,母命難違呀!”


    “可你害苦了靜修!”玄慧道長說,“她寧肯遁入空門,也不另嫁他人。”


    劉基說:“念及此事,我至今心有不安。”


    玄淩道長說:“既然如此,你為何途經靜修門前不來拜望,反倒繞道而行?”


    劉基說:“靜修心傷尚未愈合,我豈能再來刺痛於她?”


    “你……”玄淩道長搖了搖頭說,“你呀真是榆林腦袋,你早該登門拜望,怎能說說是刺痛於她?”


    玄慧道長笑了笑說:“愚頑之心,實不可徹!”


    眾人在西禪院閑聊,蘇晴兒獨自一人走進大殿,來到觀音像前,上香,跪在蒲團上虔誠地禱告……


    蘇晴兒跪在觀音菩薩麵前正默默祈禱,靜修法師悄悄走到了她的麵前。


    蘇晴兒驚訝地說:“法師!你……你……沒陪叔父……”


    靜修法師淡淡地說:“貧僧為何要陪他?”


    “叔父他……”


    蘇晴兒話還未說完,靜修法師打斷了她,問:“你是蘇大人的女兒蘇晴兒?”


    “嗯。”蘇晴兒問,“法師還記得我?”


    “怎麽不記得,”靜修法師說,“數年前,你跟隨蘇大人曾借住敝寺。”


    “是呀,”蘇晴兒說,“我還向父親說過,法師長得極像母親,父親笑而不答。”


    “是嗎?”靜修法師說,“如此說來,你我二人還真是有緣。”


    二人相視而笑。


    靜修法師說:“方才見晴兒菩薩麵前禱告,是問事問福還是問情緣?”


    蘇晴兒雙頰一紅說:“我……我說不清……”


    靜修法師說:“心本如明鏡,沾以俗塵,便昏濁無光。”


    “哦,”蘇晴兒說,“那……我抽支簽吧。”


    “嗯。”靜修法師點了點頭。


    靜修法師遞上簽筒,蘇晴兒接過搖了搖,搖落一枚竹簽,撿起,細細端詳,簽上書有二字“了緣”。蘇晴兒把竹簽遞給靜修法師,問:“這‘了緣’二字何解?”


    靜修法師說:“了猶未了,何妨不了了之;緣起性空,世間生作皆因緣。”


    蘇晴兒說:“方才心中混沌不開,法師一解,豁然開朗。”


    靜修法師說:“晴兒自有慧根,何須點化。”


    二人相視而笑。


    海島上的方國珍雖然飲食漸漸恢複正常,可上次登岸慘敗造成的心中陰影,一時還難以消除。議事廳內,方國珍坐於書案後,劉仁本、方國璋坐於兩側,三人正在商議軍中之事。


    “近日那劉伯溫有何動靜?”方國珍問。


    劉仁本說:“城裏的探使送消息說,數日前,劉伯溫離開了台州,去往溫州。”


    “劉伯溫去了溫州?”方國璋問,“他帶了多少人馬?”


    “隻帶了兩個隨從。”劉仁本看了看方國璋問,“二將軍問此何意?莫非又想於途中劫殺劉伯溫?”


    “有何不可?”方國璋說,“除掉了劉伯溫萬事大吉。”


    “二將軍忘了前車之鑒?”方國珍瞪了一眼方國璋,說,“不可亂來!”


    “劉伯溫既然敢隻帶兩名隨從出城,他定是不怕我義軍從途中下手。”劉仁本微微一笑說,“想除掉劉伯溫,談何容易。”


    “不可再造次。”方國珍說,“二將軍幾度劫殺劉伯溫,皆損兵折將,自身差點送了性命,留人以笑柄。”


    方國璋很是不服,說:“劫殺不成,就趁其不備,偷襲台州。”


    “偷襲?”方國珍說,“守城之事未妥作安排,劉伯溫會輕易離開台州?”


    “主帥所言極是,”劉仁本說,“劉伯溫慮事周詳,他豈會給我可乘之機?”


    “那……那該怎麽辦?”方國璋心有不甘地說,“他在城裏不能動他,他出了城還不能動他……”


    “二將軍還是斷了此念吧,”劉仁本說,“劉伯溫此行極為詭秘,我城內探使獲知消息已晚了數日,未等你人馬登岸,劉伯溫恐已到達溫州。”


    方國璋低下頭,不再言語。


    方國珍看了看劉仁本,問:“劉伯溫為何此時去溫州?”


    “我也正琢磨此事。”劉仁本說,“溫州萬戶薛兆謙、總管呂世忠皆與其不和,若是去處州倒還能說得通。”


    “這有何可琢磨的?”方國璋不耐煩地說,“許是劉伯溫要迴他青田老家,途經溫州。”


    “嗯,”方國珍說,“這倒也有可能。”


    “此事還須繼續打探,”劉仁本說,“我總覺得劉伯溫此行有些文章。”


    溫州。街道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劉基、葉安、蘇晴兒三人行走在人流中。


    “老爺,前邊就是驛館,”葉安指著前邊說,“是否先去住下?”


    劉基搖了搖頭說:“此次出行,不住驛館。”


    葉安走近蘇晴兒,問:“晴兒,老爺為何不讓住驛館?”


    蘇晴兒說:“叔父此番是微服尋訪戴義士等人,不便住進驛館。”


    “哦。”葉安說,“那……我就為老爺尋一家幹淨的客棧。”


    “嗯。”蘇晴兒點了點頭。


    三人繼續前行。蘇晴兒和葉安邊走邊好奇觀賞著街景,不時還指指點點。蘇晴兒說:“這裏還這麽熱鬧啊,與叔父在這時一模一樣。”


    葉安說:“這一年多方寇沒來禍害,可不還是這麽熱鬧!”


    “看,那絲綢鋪,”蘇晴兒手指前麵的店鋪說,“我還在裏邊買過綢緞呢!”


    “嗯,”葉安也指著前麵說,“看那邊,賣餛飩的、賣米糕的……啊,大槐樹,赤盞千戶與橫舟和尚就是在那樹下交的手。”


    “啊,緣香客棧!”蘇晴兒指著客棧說,“葉安,還記得吧……”


    “我怎能不記得,”葉安說,“店裏的桂花糕……想想就嘴饞。”


    蘇晴兒笑著說:“你呀,就記得吃!”


    “有好吃的,怎能忘掉呢!”葉安轉向身後的劉基,問,“老爺前邊就是緣香客棧,住這裏如何?”


    “此店太過招搖,”劉基說,“還是租一處偏僻的屋舍最妥。”


    “哦。”葉安不再言語。


    劉基說:“此番乃微服出行,你二人不可過分張揚,切不可驚動官府。”


    “是,老爺(叔父)!”葉安、蘇晴兒一起答道。


    葉安按照劉基的吩咐,找了一個僻靜的宅院。看守宅院的老伯領著劉基、葉安、蘇晴兒一一查看房間。


    老伯說:“主人一年也難得迴來一趟,這宅院他讓我幫著照看。”


    “主人是做何營生?”葉安問。


    “在杭州經營書畫。”老伯說。


    “平時可有閑雜人等來此院內。”蘇晴兒問。


    “哪有什麽閑雜人等,”老伯說,“隻有我一人隔三差五地來打掃打打掃。”


    葉安站在院中,四下看了看說:“嗯,倒是很安靜的院子。”


    老伯指著前麵說:“這是正屋,兩邊名邊各有廂房三間,我帶幾位客官再去屋內看看。”


    “嗯。”葉安說。


    老伯帶三人看了正屋,看了看廂房,又來到院中。


    葉安問:“老爺,你看如何?”


    劉基說:“這宅院雖不軒敞,倒十分雅致。”


    葉安轉向老伯說:“老伯,我家老爺答應租下了。”


    “好,好,這鑰匙就交給你。”老伯遞過鑰匙說,“我就住在旁院,有什麽吩咐,你支應一聲,我就過來。”


    “嗯,好。”葉安答道。


    老伯離開,葉安把東西搬進房內。


    台州,天寧寺。禪房內,台州總管白景亮與天寧寺住持舜田法師正在下棋。


    “近日可有劉大人消息?”舜田法師問。


    白景亮說:“暫無消息。”


    “劉大人離開這麽久了,該有消息了。”舜田法師說。


    白景亮笑笑說:“劉大人此次是秘密出行,沒有消息,才是好消息呀。”


    “嗬嗬,大人所言極是。”舜田法師笑著說,“若以時日來算,此時該到溫州了吧。”


    “途中若無耽擱,此時應當已到溫州。”白景亮說。


    “按大人方才所說,”舜田法師說,“劉大人離開台州之後,就一直未有消息,途中該是無什麽耽擱。”


    “嗬嗬,但願如此。”白景亮說。


    二人相視而笑。


    葉安穿過庭院,快步走向書房,他邊走邊喊:“老爺,老爺……”


    書房內,劉基正在書寫著什麽,聽見喊聲,他停下手中的筆。葉安走了進來。


    “葉安,何事大聲喧嚷?”劉基問。


    “老爺,”葉安興奮地說,“橫舟和尚尋訪到了。”


    “橫舟和尚?”劉基問,“他現居何處?”


    葉安說:“在江北的齊雲寺,說也巧了,他在外雲遊多日了,今日正好迴寺。”


    “哦。”劉基說,“葉安,快準備一下,即刻趕赴齊雲寺。”


    “這麽急呀?”葉安遲疑地說。


    “橫舟和尚行跡不定,趁其剛迴寺內,即刻前去拜訪。”劉基說,“若其再離開齊雲寺,不知何日才能尋到。”


    “是,老爺。”葉安答道。


    齊雲寺內,鬆柏參天,翠竹掩映,鬱鬱蔥蔥。隻是殿宇有些破舊,簷瓦脫落,門漆斑駁。橫舟和尚手執禪杖,從後禪院走了出來,後身跟著一個小沙彌。


    “師父欲去往何處?”小沙彌問。


    “四處雲遊,去無定所。”橫舟和尚說。


    “師父雲遊剛迴寺內,為何又要雲遊?”小沙彌問。


    橫舟和尚停下腳步,看了看小沙彌,笑了笑說:“師父說了你也不懂。”


    “有何不懂的,”小沙彌說,“還是師父不願說吧?”


    師徒二人繼續往前走,來到寺門前,小沙彌打開了寺門。橫舟和尚跨出寺門,走了兩步,又停下,迴身看了看小沙彌。


    “近日,會有客人前來拜訪。”橫舟和尚說。


    “拜訪就拜訪唄,”小沙彌說,“師父為何要逃避?”


    “你有所不知,”橫舟和尚說,“那位客人欲將一煩心的差使交予師父,師父不得不躲。”


    “師父不願做,不接這差使不就行了,”小沙彌說,“何必要躲?”


    “你哪裏知道,此人……唉,說了你也不明白。”橫舟和尚說,“他若來尋師父,你就說師父雲遊去了,不知何時才能迴來。”


    “嗯,”小沙彌說,“徒兒明白。”


    橫舟和尚叮囑:“師父去了,你看好寺門。”


    “嗯,師父放心。”小沙彌答道。


    橫舟和尚離開了齊雲寺,沿著山路,從後山匆匆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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