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茂荃帶著石抹宜孫等人向龍泉縣衙後院的書房走去。


    石抹宜孫問:“這些賊寇,汪大人準備如何處置呀?”


    “如何處置……”汪茂荃略微思考了一下,說,“哦,審問之後,依法條處置。”


    “皆為反叛之賊寇,何須審問,”石抹宜孫說,“明日一律處斬!”


    “明日一律處斬?”汪茂荃聽了大吃一驚,他轉身看了看葉琛。


    葉琛說:“萬戶大人已經明示,汪大人執行吧。”


    汪茂荃說:“下官遵命,下官這就草擬文告……”


    “這文告還是有葉先生來擬吧,”石抹宜孫說,“汪大人你隻需令手下張貼,城裏、鄉下……要皆能見到文告。”


    “下官遵命。”汪茂荃說。


    十字街口一側牆壁上,貼著官府文告,百姓圍著觀看。


    城門旁邊也貼著官府的文告,文告前圍滿了百姓在觀看。一名進城商販下了毛驢擠,也擠進圍觀的人群。


    官道路邊茶社,一棵粗大的柳樹,官軍正在樹幹上貼著文告,幾名茶客圍過來觀看。


    ……


    橫溪村村口,寨牆壁上貼著官府文告,百姓正圍著觀看。章存仁牽馬路過,走近文告,站在人群後抬頭觀看,右側兩個大字“告示”格外醒目。


    章存仁不覺間讀出聲來:“比以蘄黃匪寇興亂,禍及本縣。心存不規者,乘隙弄戈……昨虜本縣追隨蘄黃之寇作亂者三百名,經有司核準,於明日處斬,以儆效尤。茲諭告父老,右仰知悉……”


    章存仁撕下文告,急匆匆地迴到章家老宅。他把馬交給一個莊丁吩咐了一下,疾步向章溢書房走去。


    書房內,靠窗設一書案,章溢正在案前看書。章存仁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邊走邊喊:“叔父……叔父……”


    章溢放下書,抬頭看了看章存仁問:“存仁,何事慌張?”


    章存仁氣喘籲籲地說:“官府……官府……”


    “官府怎麽了?”章溢問。


    “叔父,你看……”章存仁把手中的文告攤開在書案上。


    “什麽,官府要處決昨日俘獲的賊寇?”章溢看文完告,不覺皺眉說,“這……這官府也太荒唐了。”


    “這三百人可全是本縣的百姓啊!”章存仁說。


    “是呀,”章溢說,“官府未詳加訊問便一並處決,未免太過草率。”


    章存仁忿忿地說:“何止草率,這是草菅人命!”


    “百姓就這樣白白送命,豈不冤枉!”章溢說,“我這就去官府一趟。”


    “叔父,我隨你去。”章存仁說。


    “不,”章溢說,“你留在家裏,好有個照應。”


    “也好。”章存仁說,“叔父多加小心。”


    “不用擔心。”章溢說,“存仁,快去為叔父備一匹快馬。”


    “馬已備好,就在院門外。”章存仁說。


    “嗯,”章溢點了點頭說,“我這就去官府。”


    章溢走出宅院,章存仁已牽馬在院門口等候。章溢接過韁繩,翻身上馬。


    “叔父早去早迴。”章存仁說。


    “嗯。”章溢叮囑,“存仁,你已成人了,家裏家外要擔待起來,勤心照應。”


    “侄兒記下了,”章存仁說,“叔父放心吧。”


    章溢一拍馬背,向前馳去。


    龍泉縣衙。涼亭下有一石案,石抹宜孫與葉琛正坐在石案前對弈。汪茂荃站在一旁觀棋。棋盤一角,石抹宜孫幾乎把葉琛圍得無路可逃,幾招過後又差點讓葉琛做活。汪茂荃在一旁急得擠眉努嘴,頻頻示意。


    葉琛看了看汪茂荃,微微一笑說:“汪大人,觀棋不語啊……”


    石抹宜孫也看了看汪茂荃,笑了笑說:“汪大人是在替本官著急?”


    “平日對弈,石抹大人是穩紮穩打,滴水不漏。”葉琛說,“今日行棋,大人心不在焉,似有所待呀。”


    “哦?”石抹宜孫笑著說,“這都讓葉先生看出來了?我有何待呀?”


    葉琛笑著說:“待大堂鼓聲吧。”


    “嗬嗬。”石抹宜孫笑了笑。


    咚咚咚……大堂果然傳來一陣擊鼓聲。


    “汪大人,”石抹宜孫說,“有人擊鼓,你還不去升堂審案?”


    “下官遵命,下官這就去升堂。二位大人,失陪,失陪。”汪茂荃拱手離開。


    葉琛笑著說:“大人不去陪審?”


    石抹宜孫說:“聽見鼓聲,我精神大振,贏了這局再去不遲。”


    葉琛說:“好,大人請。”


    石抹宜孫果斷地落子。


    汪茂荃坐於龍泉縣衙堂案之後,衙差站於兩旁。章溢低頭站在堂下。


    汪茂荃問:“何人擊鼓呀?”


    “草民章溢。”章溢抬頭看著汪茂荃說。


    “章義士?”汪茂荃大驚,起身欲上前去迎,忽然又覺得不妥,他重新坐迴堂案前,問:“章義士有何冤情,本官定為你作主!”


    “非我章溢有冤,”章溢說,“我是替本縣三百民鳴冤。”


    “三百民?”汪茂荃有些摸不著頭腦,問,“為何處的三百民鳴冤呀?”


    “大人廣布文告,欲處死本縣三百民,”章溢說,“草民即替這三百民鳴冤。”


    “哦,是為這事。”汪茂荃有些為難,說,“章義士,若為別事,本官定為你作主,此事麽……”


    “此事大人為何就不能作主?”章溢問。


    “此乃萬戶大人之意,本官實在無能為力。”汪茂荃說。


    章溢說:“大人不能作主,草民隻好去見萬戶大人那裏鳴冤!”


    汪茂荃說:“隻不過一幫匪寇而已,章義士何必為其奔走。”


    章溢說:“雖已為寇,原本百姓,況罪不致死。”


    石抹宜孫、葉琛從側門走進大堂。


    “大人……”汪茂荃急忙起身迎接。


    章溢看見葉琛,麵露驚喜。葉琛點頭示意。


    “汪大人,案子審的如何了?”石抹宜孫問。


    “正在審,正在審。”汪茂荃答道。


    石抹宜孫走到堂案前,端坐。葉琛、汪茂荃站於兩側。石抹宜孫問:“堂下何人,欲見本官啊?”


    “草民章溢。”章溢說。


    “哦,章先生。”石抹宜孫扭頭看了看葉琛,笑著問,“章先生該是葉先生之故友吧?”


    葉琛說:“少時曾一起遊學,有過交往。”


    石抹宜孫問:“章先生因何欲見本官呀?”


    章溢說:“為本縣三百民申冤。”


    “三百民?”石抹宜孫問。


    “正是。”章溢說,“今日縣衙廣布文告,欲處死本縣從寇者三百人,草民即替這三百人鳴冤。”


    “從寇作亂,本當死罪。”石抹宜孫說,“章先生既已知之,為何還替其鳴冤呢?”


    章溢說:“此三百人原為本縣百姓,皆因為賊寇所擄而從寇,非甘願為寇。況其皆為流從,並非首惡。還望大人寬恕,容其悔過。”


    “從寇不比別罪,”石抹宜孫說,“若不加嚴懲,日後賊寇侵擾,從寇者必更多。”


    “草民素聞萬戶大人清正愛民,”章溢說,“今民一時為妖人蠱惑,墮入歧途,大人不容其悔過,恐傷大人恤民之德。”


    “章先生言之有理……”石抹宜孫說,“可文告已下,覆水豈可收迴?”


    章溢拱手說:“所謂民命大於天,還望大人三思。”


    石抹宜孫假裝思考片刻,說:“章先生這是為民請命啊,本官若允先生之請,先生能否允本官之請?”


    “大人有何之請?”章溢問。


    石抹宜孫說:“本官素聞先生之義,且博學多識,我欲請先生至府中,助我治處州,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這……”章溢遲疑不定。


    葉琛見機勸道:“我知三溢弟素來淡泊名利,不過終日雲遊,弟之才學終無所用,方今浙西不平,賊寇滋生,正是弟施展才學之時,待平了賊寇,天下太平,弟再閑遊不遲。”


    章溢思之再三,說:“好,三溢我願追隨大人,效犬馬之勞。”


    石抹宜孫與葉琛相視而笑。


    台州,總管府。後院書房內,白景亮、劉基各坐於桌案一側。桌案上放著一張地形圖。


    劉基指著地形圖說:“方國珍現盤踞於大三盤等島,四周海域風急浪高,暗礁遍布,地形極為複雜。”


    白景亮說:“海麵之情形我軍尚知一二,水下之情形,我軍知之甚微,這對我軍極為不利。”


    “方國珍正是憑借地利,得以與官府相抗。”劉基說,“熟知此地形者,惟有常往來此海域之漁民,我水軍宜廣募沿海之漁民。”


    “嗯,”白景亮說,“沿海漁民飽受方寇劫掠之苦,願應征者不在少數。”


    “眼下困擾你我的不止是能否招募到水勇,”劉基說,“還有如何征募到足夠的戰船。”


    “三盤島外圍風大浪急,小船恐不堪用,可大船……”白景亮麵露愁容,“何處能募集到足夠的大船呢?”


    “有堪用者,早被方寇所擄去,如何能募集到?”劉基說。


    “是呀,若是打造……”白景亮為難地說,“連年匪患滋擾,府庫早已空虛。”


    “原本期望行省掃平昱嶺關外賊寇,樊大人能率大軍來助。”劉基哀痛地說,“可如今樊大人殉國,行省亦自顧不暇。”


    “僅憑我台州一城之力,自保尚可,”白景亮說,“入海進剿……恐無能為力。”


    “是呀。”劉基陷入思索,他不自覺地起身,來迴踱步許久,突然停下腳步說,“行省無力相援,沿海各路僅可自保……如今惟有求助於民。”


    “求助於民?”白景亮問,“如何求助?”


    劉基說:“瑞安義士戴珣聯合數十村寨練勇自保,勢力日眾,聽說已擁水勇數萬;平陽義士周宗道等,亦有水師近萬……可約眾義勇齊赴海島,共剿方寇。”


    “劉大人之意是聯絡各地鄉勇?”白景亮問。


    “嗯。”劉基點了點頭。


    “此略行倒是可行,”白景亮說,“隻是……何人前去聯絡?”


    “大人若無合適的人選……我願作此行。”劉基說,“在溫州時我與戴珣素有交往。”


    白景亮思考片刻說:“此地去往瑞安,路多不平,劉大人……”


    “此路我甚熟悉,”劉基說,“白大人不必擔心。”


    “劉大人欲帶多少人馬?”白景亮問。


    “自杭州來台州時,尚未帶一兵一卒,”劉基說,“去往瑞安,何需另帶人馬,葉安、蘇晴兒二人隨我足矣。”


    “劉大人何日成行?”白景亮問。


    “此事宜早不宜遲,”劉基說,“兩日後就成行。”


    “好。”白景亮欣慰地點了點頭。


    兩日後,劉基帶決定成行。白景亮、舜田法師來到台州城外長亭,為劉基餞行。長亭外紅葉如霞,官道兩旁黃花點點。長亭內有一石幾,石幾上擺著幾樣菜肴。劉基、白景亮、舜田法師圍坐在石案前。


    白景亮舉起酒杯說:“劉大人禦寇剛罷,未解鞍稍歇,又親赴瑞安聯絡義勇,劉大人為保浙東安寧,可謂是鞠躬盡瘁!白某謹代台州父老敬劉大人一杯。”


    “豈敢豈敢,”劉基說,“劉基我隻是盡職分而已。來,同飲此杯。”


    “請!”


    白景亮、舜田法師端起酒杯,三人同飲。


    “劉大人為何行得如此匆忙?”舜田法師問。


    “方寇敗迴海上,士氣低落。”劉基說,“此時正是剿除方寇之良機,我大軍宜乘勝追襲,直擊其巢穴。我來台州時,行省樊大人與我有約,秋日來台州,助我平寇。無奈杭州陷落,樊大人殉難。如今惟有聯手各路義勇,冀圖功成。此乃破賊良機,時不我待呀。”


    “行省若此時發兵來助,果真是平寇良機。唉,世事難料!”舜田法師歎息道,“……隻是,苦了劉大人,為我台州操勞奔波。(端起酒杯)來,貧僧以此素酒敬劉大人。”


    “謝法師。”劉基端起酒杯說,“來,同飲,同飲。”


    “請!”白景亮、舜田法師一起端起酒杯,三人同飲。


    白景亮說:“此往瑞安,途經蒼嶺山道,山路坎坷,途多不平,山匪流寇常有出沒,劉大人還要多加保重。”


    “劉基少時遊學,往來於溫州杭州,常行於蒼嶺間,對此道頗熟悉。”劉基說,“山匪流寇,葉安和晴兒足以對付,大人不必擔心。”


    “劉大人促成聯手剿寇大計後,盡早返迴。”白景亮說,“台州不可無劉大人。”


    “至溫州後,我會立即造訪戴珣與周宗道兩位義士。”劉基說,“隻是……台州就有勞白大人來守護了。”


    白景亮說:“台州之兵已不同兩月前,足以與賊寇周旋些時日。況且,還有法師所率之僧眾。”


    “嗯。”劉基說,“方寇偷襲台州時,法師之僧兵奮起禦寇,曾立下功勞,僧兵可用。”


    “僧徒隻是習些棍棒,守夜護院而已,尚不知守戰之法。”舜田法師說,“貧僧有聞橫舟和尚棍術精湛,現居於永嘉,劉大人路過時,可否代貧僧邀其來天寧寺教授僧徒?”


    “橫舟和尚?我倒把他給忘了。”劉基驚喜地說,“法師此言正合我意,到永嘉後,我即去尋訪,邀其來台州教授棍術。”


    白景亮、舜田法師欣喜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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