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萬戶被革職的消息,很快被武昌城內的香軍探使傳到了江邊香軍營寨。軍師彭瑩玉得到消息後,步履匆匆地向鄒普勝的營帳走去。


    “太師,太師……”彭瑩玉邊走邊喊。


    太師鄒普勝聽到喊聲從書案後站起,彭瑩玉已經走到帳內。


    “軍師,”鄒普勝問,“何事這般匆忙呀?”


    “好消息,好消息!”彭瑩玉喜形於色。


    鄒普勝問:“是何消息,軍師如此高興。”


    “城裏探使送來密信,那鄭萬戶已被革職。”彭瑩玉說著,遞上密信。


    “真的?”鄒普勝接過密信,打開詳細看了看,不覺讀出聲來,“‘珂頌中計,鄭萬戶已被革職,打入大牢……’(大喜)好,好,鄭萬戶已除,再無人可阻我大軍。哈哈哈!”


    “探使還說,”彭瑩玉說,“沈普良所關監獄的獄吏獄卒皆被買通,這邊一攻城,那邊即打開牢門,釋放沈普良等人從城裏接應。”


    “好。”鄒普勝衝帳外喊,“來人!”


    “在。”侍衛走了進來。


    “傳令各路人馬,準備攻城!”鄒普勝下令。


    “是。”


    武昌城外,一聲炮響,香軍士兵手持兵器,呐喊著衝向城門。城下,香軍士兵搭上雲梯,冒著箭雨向上猛攻。城牆之上,煙霧彌漫,攀上城牆的香軍士兵與官軍展開廝殺……


    獄吏拿著鑰匙,一一打開牢房大門,沈普良帶著被關的香軍士兵一擁而出。牢房隻剩下了獄吏一人,獄吏走向通道的盡頭,空洞洞的牢房內迴蕩著清晰的腳步聲和鑰匙碰撞的叮當聲……


    沈普良帶著被俘的香軍士兵,逃出牢房,向城門衝去,士兵有的手拿奪來的兵器,有的拿著木棒,有的拿著各式農具或條凳……守城門的官兵看著城內突然衝來的這支香軍,一時亂了陣腳,香軍士兵衝過去,一陣砍殺,官軍丟下兵器,四下逃散。沈普良打開城門。


    一把大刀奮力砍向吊橋的繩索,吊橋落了下來,香軍士兵潮水般湧向城門……


    一間單獨的牢房內,鄭萬戶伏在木榻上,須發淩亂,目光如炬。獄吏走了過來,打開了牢房門。


    “鄭大人,鄭大人……”獄吏站在牢門外喊。


    鄭萬戶抬起頭,探起身子,慢慢下了木榻,扶著木榻站直身體,如劍的目光,射向獄吏。


    “都……都……走了,”獄吏結結巴巴地說,“鄭大人,你也……走吧。”


    “滾!”鄭萬戶瞪著獄吏,厲聲嗬斥,“齷齪小人。”


    獄吏驚恐地瞪大眼睛,丟下鑰匙,慢慢後退,跌跌撞撞地向獄外逃去。


    鄭萬戶環視了一下牢房,牢房空蕩蕩的,外麵的喊殺聲隱隱傳來。鄭萬戶雕塑般的麵龐漸漸凝固,他腦海中浮現出出一幅幅城破的畫麵:火光中焚毀的房屋,滿地的屍體,驚慌逃難的人群,哭喊的孩子……


    “司農大人(注:星吉),”鄭萬戶眼含淚水,麵向大都拱手說,“鄭某無能,未能讓滿城父老免於劫難有負……重托!”


    鄭萬戶深深地一拜,忽然向牆壁撞去,斑駁的牆壁濺出一片血跡,鄭萬戶慢慢倒了下去……


    武昌城下,鄒普勝立於馬上,他看到城門被沈普良打開,吊橋放下,他長劍一揮,大喊:“殺進城去——”


    香軍士兵呐喊著衝向城內。鄒普勝一拍戰馬,跨過吊橋。


    平章府內,珂頌在侍衛的攙扶下,匆匆忙忙跨上一匹戰馬,身後,書吏背著一個包袱趕了過來。


    “快,快拿過來。”珂頌焦急地大喊。


    書吏遞上包袱,珂頌背上,一拍戰馬,向外逃去,兩個侍衛緊緊跟隨。


    威順王府。王府院內,眾人亂作一團,有收拾東西的,有搬壇壇罐罐的,有抱字畫的,有抬著箱子、背包袱往外逃的,還有爭吵哭喊的……


    客廳內,威順王還在端坐著。管家匆匆忙忙走了進來。


    “王爺,快走吧,”管家說,“馬備好了。”


    “本王哪都不去,”威順王固執地說,“本王就呆在這王府。”


    “王爺,”管家著急地說,“賊寇已攻破城門了,再不走,就出不了城了。”


    “珂頌呢,”威順王問,“他不是說能保城池萬無一失嗎?”


    “他呀,跑得比兔子都快,早逃出城了。”管家說,“王爺,快走吧,賊寇馬上就到王府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威順王站起身,無奈地搖了搖頭說:“走。”


    管家扶威順王離開。


    武昌陷落的消息傳到大都清寧殿。元順帝坐在龍書案後,正在看星吉的奏折,星吉、哈麻等人站在在龍書案前。哈麻不時用眼睛的餘光,偷偷瞄一下元順帝臉上表情。元順帝看完奏折,失神地僵坐在那裏,一言不發,眼淚慢慢滾落……


    “陛下,陛下……”樸不花急忙遞上綢帕,不停地寬慰,“陛下,不必傷心……”


    “好一位忠勇之臣!就這樣離朕而去……”元順帝怔怔地前方,接過樸不花遞過來的綢帕,揩了揩眼淚。


    “自賊寇犯武昌以來,鄭萬戶衣不解甲,日夜鎮守於城牆之上。”星吉說,“幾番交戰,皆傳捷報,令賊寇聞風喪膽。若不是珂頌革了鄭大人之職,武昌城又豈能陷落?”


    “這珂頌,奸佞小人!”元順帝十分惱怒,“殘害忠良,禍國殃民!”


    “陛下,”哈麻急忙上前說,“珂頌也是中了賊寇的奸計……”


    “嗯?”元順帝怒視著哈麻,說,“珂頌誣諂忠良,棄城而逃,罪不可赦!哈麻大人還想為其開脫?”


    哈麻不再言語,隻用眼晴忿忿地瞪著星吉。


    “珂頌現在何處?”元順帝問。


    “城陷之時,珂頌倉皇出逃。”星吉說,“現不知去向。”


    “不管其逃往何處,一定要給朕緝拿歸案!”元順帝說,“哈麻,此事就交與你辦理,朕要親眼看到珂頌的頭顱。”


    哈麻嚇得身子一顫,忙說:“臣……臣遵旨。”


    “威順王雖是朕之叔父,可其也於城破之時,棄城而走,有辱朝廷顏麵,應當一並處罰。”元順帝大喝,“來人——”


    樸不花上前一步說:“奴才在。”


    元順帝說:“傳朕旨意,追奪威順王金印,革去其爵位。”


    樸不花躬身答道:“奴才遵旨。”


    哈麻府內,珂頌一人躲在密室,神色不安。哈麻走了進來。珂頌急忙起身相迎。


    “義父,”珂頌問,“你見到聖上了?”


    哈麻麵無表情地說:“見了。”


    “聖上怎麽說?”珂頌問。


    哈麻看了珂頌一眼說:“聖上誇讚你事情做得利索……”


    珂頌神色變得有些緊張,說:“聖上……誇讚?”


    “嘿嘿。”哈麻冷冷一笑說,“聖上不僅誇讚你,還有賞與你。”


    “什麽?”珂頌結結巴巴地說,“聖上……還……有賞?”


    “可不是!”哈麻向室外一招手說,“呈上來。”


    兩個家丁走進密室,一位家丁手捧托盤,托盤中放壺酒。珂頌看見毒酒,瞪大了驚恐的眼睛,緊張地往後退著。


    “義父……義父……你……”珂頌手指著哈麻說。


    哈麻麵色陰冷地說:“此乃聖上賞賜與你,還不謝恩!”


    “義父,”珂頌說,“我……我為官以來,可……可沒少孝敬你,你竟……”


    “你有孝心,義父知道,不然義父也不會頂著雷霆之怒,為你求情。”哈麻微微一笑說,“可如今你惹了天大之禍,是聖上想要你的頭顱,見不到你的頭顱,聖上就要義父我的頭顱。休要怪罪義父!”


    珂頌驚恐地說:“我不想死……我……我不想死……”


    “義父也不想讓你死,可你太不爭氣,惹怒了聖上。”哈麻搖了搖頭說,“唉,義父我也無能為力。”


    “義父……義父……求求你……”珂頌下跪,不停地叩首。


    哈麻背過身去,擺了擺手。兩個家丁上前,強行將毒藥給珂頌灌了下去。珂頌痛苦地抽搐了一陣,倒了下去……


    公元1352年2月,鄒普勝、彭瑩玉攻克武昌後,率領義軍順江而下,直逼江西。


    江麵,旌旗蔽日,舳艫相接,香軍的戰船順江而下。帥船之上,鄒普勝站立在船頭,看著覆滿江麵的戰船,臉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江浙行省,山道。古樹參天,修竹滴翠。山道,蹄聲得得,驛卒背著加急文書,正策馬疾馳……


    平章府內,軍士手捧朝廷加急文書,踏過高高的台階,進了平章府。平章政事月魯帖木兒正坐在書案後看公文,軍士進來叩拜。


    “啟稟大人,朝廷送來加急文書。”軍士稟報。


    月魯帖木兒看了看軍士說:“呈上來。”


    幕僚接過,呈給月魯帖木兒。月魯帖木兒打開,看了看,突然怒拍書案。


    “無能!”月魯帖木兒大罵。


    幕僚上前問:“大人因何事動怒?”


    “區區幾個蘄黃妖寇,堂堂湖廣行省竟然對之束手無策,任其攻城掠地。”月魯帖木兒說,“現已成勢,正順江而下。”


    “大人,”幕僚提醒說,“順江而下,從湖廣到我江浙要不了幾日,還需早做防範。”


    “嗯。”月魯帖木兒沉思片刻說,“傳我諭令:急募舟師,守禦大江,妖寇來犯,立剿滅之!”


    “是。”幕僚退出。


    杭州西湖。杏花初綻,柳絲如絛。悠悠古琴聲,從湖麵一隻遊船上飄來。微風輕拂,湖麵泛起粼粼波光。船頭一張幾案上放著一架古琴,蘇晴輕舒素手正忘情地演奏,十指劃撥,琴聲如飛瀑直下。船艙內,一張桌案,桌案上擺著菜肴和酒盞,劉基和樊執敬相對而坐。船艙一角,有一隻火爐,葉安在火爐旁溫酒。火爐上溫煨著酒壺,爐火通紅,壺嘴冒著絲絲熱氣。葉安提著酒壺,為樊執敬和劉基各斟了一杯酒。


    樊執敬端起酒杯說:“來,劉都事,你我同飲一杯。”


    劉基目光注視著窗外的湖光山色,良久才離開。


    “來,我敬樊大人。”劉基端起酒杯,說。


    二人同飲。


    “劉都事曾在杭州為官數載,想必這西湖大小景致皆印於心中。”樊執敬說,“剛才看劉都事目光遲遲不肯離開窗外之景,是何緣故呀?”


    “嗬嗬,樊大人洞察入微。”劉基說,“如此秀山麗水,即將失了顏色,下官於心不忍,所以甚是留戀。”


    樊執敬大驚,問:“劉都事所言‘失了顏色’是何意?莫非……莫非是杭州城要遭受兵戈之災?”


    劉基點了點頭說:“正是。”


    樊執敬說:“記得我曾請劉都事解過一道長所贈‘星象圖’,難道說此讖果真要應驗?”


    “唉!”劉基不置可否,長歎一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樊執敬說:“看來是命數已定,非人力所能為也。”


    “不。”劉基擺了擺手說,“天命無常,事在人為。所謂命數,其實乃勢也。蘄黃妖寇攻取武昌,固其根本之後,勢必順江而下,取江西,犯我江浙。”


    “嗯。”樊執敬點了點頭說,“如今江西大半已落賊手,江浙乃天下糧倉,徐寇覬覦已久,江西陷落之後,其必犯我江浙。”


    “是呀。”劉基說,“如此繁華勝景,一旦毀於兵火,豈不可歎!”


    樊執敬問:“劉都事以為,徐賊若犯我杭州,是會從陸路而來,還是從水路進犯?”


    “必從陸路。”劉基說。


    “為何?”樊執敬問,“陸路有重山阻隔,而水路呢,那徐寇已盡得湖廣水軍戰船,順流而下,可謂是一帆風順。”


    “不,不。”劉基笑笑說,“無論是運河水路,還是海上水路,皆被方國珍視為自家街衢,不容他人涉足。徐壽輝不過是江中之蝦米,豈願去惹那海中橫蟹?”


    樊執敬長舒一口氣,說:“如此說來,杭州城無虞矣。”


    “樊大人怎會有如此把握?”劉基問,“莫非已有製敵奇略?”


    “嗬嗬。”樊執敬笑笑說,“並非我有奇略,實乃浙西地勢極利於我。徐寇若從陸路進犯,隻有途經昱嶺關的一條路可以行軍。隻需守住昱嶺關,可確保杭州城萬無一失!”


    劉基不再說什麽,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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