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刑後,沈普良一直在林中的營寨療傷。沈普良趴在營帳內的一張床上,背上是條條血痕。醫士手執燈盞,仔細查看了一番。


    “醫士,”沈普良問,“這傷何時能痊愈?”


    “頭領放心,”醫士說,“傷口正在愈合,再換一次藥就可痊愈。”


    醫士為他敷上藥膏,裹上藥帶。沈普良起身,穿上衣服。


    醫士說:“安心調養幾日即可,不可多動。”


    “記下了,”沈普良說,“多謝醫士。”


    “頭領不必客氣,告辭了。”醫士收拾好藥箱身離開營帳。


    侍衛走了進來,上前施禮:“啟稟頭領——”


    “何事?”沈普良問。


    “城裏官軍已送來迴信。”侍衛遞上書信。


    “哦,”沈普良接過書信,看後大喜,“好,好,快將此信送給主帥。”


    “是。”侍衛接過書信,向帳外走去。


    江邊,香軍營寨。帥帳內,太師鄒普勝接過衛士送來的鄭萬戶的迴信,仔細看了一遍。


    “三日後,戌時開城納降……”鄒普勝放下書信,自言自語,突然大笑,“這鄭老兒果已中計,嗬嗬。”


    “不過,鄭萬戶詭計多端,”一旁的彭瑩玉提醒說,“我義軍還需提防。”


    “嗬嗬,軍師不必擔心。”鄒普勝說,“隻要沈普良騙開城門,我大軍乘其不備,一擁而入,他縱有千般妙計,又能如何?”


    “嗯,太師所說有理。”彭瑩玉說,“隻是我大隊人馬尾隨沈普良之後,易於暴露,萬一被那鄭萬戶察覺,此計就要落空。”


    “不妨,這幾日,我詳細查看了武昌城外的地形,”鄒普勝指桌案上地圖說,“軍師來看。”


    彭瑩玉上前查看地圖。


    “距城門五裏有片樹林,”鄒普勝說,“我大隊人馬乘夜色出動,伏於樹林中,待沈普良奪下城門,放出信號,我各路人馬一齊衝出,殺入城裏。”


    “嗯,”彭瑩玉沉思了片刻說,“沈普良率有兩千人馬,奪取城門足矣。”


    夜晚,沈普良帶著一隊人馬沿小路向武昌城行進。一輪彎月在黑雲中忽隱忽現,士兵手中的兵器在月下,閃著點點寒光……


    鄒普勝率香軍士兵提前隱藏在城外的樹林中,一雙雙眼睛正盯著城下的一舉一動……


    彭瑩玉留守在江邊香軍營寨。營帳內,彭瑩玉不安地走來走去,他思考著鄭萬戶的那封書信。鄭萬戶老謀深算,果真就這樣輕易騙過?彭瑩玉在心裏說,邊踱步邊思考,突然他的臉色變得十分緊張,他意識到這其中必定有詐。他急忙向帳外大喊:“來人。”


    侍衛從帳外走了進來。


    彭瑩玉說:“傳我軍令:盡起營內人馬,隨我去接應太師!”


    “是。”侍衛走出營帳。


    武昌城牆之上,軍士手握兵器,目光注視著城下。垛口下麵,堆放著石塊、檑木……城門樓內,鄭萬戶身披鎧甲,坐在一張書案前,借著橘黃的燈光,正在查看一張地形圖。


    吊橋下,護城河水,嘩嘩流淌……


    得得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沈普良帶著人馬來到吊橋前。


    城牆之上,一張張弓吱呀呀拉開,無數支利箭,瞄向城下……


    “城下何人?”軍士高喊,“快停下!不然就放箭了。”


    沈普良勒住戰馬,一揮手,身後的人馬停下了腳步。


    沈普良看了看城上,向身後的侍衛說:“向城上發暗號。”


    侍衛舉旗搖了搖,大喊:“沈將軍帶人馬前來投誠,快開城門。”


    “好,”城上的軍士答道,“稍等片刻。”


    軍士跑進城門樓內稟報:“大人,沈普良帶著人馬已到城下。”


    “哦,”鄭萬戶說,“走,去看看。”


    鄭萬戶來到城門樓外,向下看了看,從軍士手中接過火把,衝城下揮了揮,城下旗幟又搖了搖。


    鄭萬戶喊道:“放下吊橋,打開城門!”


    “是!”軍士答道。


    伴著吱呀呀的響聲,吊橋緩緩落下,城門打開。


    沈普良一揮手高喊:“進城!”


    香軍士兵踏過吊橋,湧進城門,進入甕城。沈普良看看沒什麽異樣情況,也一拍戰馬,衝過吊橋,進了城門。看見前隊的士兵已衝出了甕城,他心中一陣暗喜。


    沈普良拔出寶劍,向一揮,高喊:“弟兄們,殺進城去,奪下城門——”


    香軍士兵一齊亮出手中兵器,高喊著向前衝去。沈普良,一踹馬蹬,正要往前衝,一去利箭唿嘯著飛向他的胸口,他驚叫一聲,跌下馬來,重重地摔在地上。霎時,甕城四周,萬箭齊發。弩箭密如雨絲,奔跑中的香軍士兵中箭後一陣陣慘叫。甕城內飛卷殘葉般倒下無數香軍士兵的屍體……


    沈普良眼睜睜地看著甕城前後的城門慢慢關閉,他所帶的士兵大半被關在了甕城裏。他推開壓在身上的士兵屍體,站起身來。活著的香軍士兵,從屍體中鑽出,紛紛站起……


    官軍從四麵八方衝進甕城,一起高喊:“殺——”


    沈普良看著唿喊著衝下來的軍士,絕望地垂下頭,丟下手中的寶劍。


    城門樓內,鄭萬戶身披鎧甲,端坐於書案前。侍衛走了進來稟報:“大人,沈普良已被捉到。”


    “好。”鄭萬戶說,“帶他進來。”


    軍士押沈普良走了進來。


    “跪下!”軍士大聲嗬斥。


    沈普良跪在書案前。


    鄭萬戶看了看沈普良問:“你就是沈普良?”


    “是。”沈普良說。


    鄭萬戶說:“謀反作亂乃一死罪,你可知道?”


    沈普良瞪了鄭萬戶一眼說:“要殺要剮隨意,何必囉嗦!”


    鄭萬戶說:“我有一事需沈頭領相助,若能答應,可免你一死。”


    沈普良問:“何事?”


    鄭萬戶說:“發出信號,引出林中埋伏的兵馬。”


    “啊……”沈普良十分驚詫,他又故作鎮靜地說,“發什麽信號?”


    “哦,”鄭萬戶說,“看來沈頭領是不肯助我了。”


    “並非是不相助。”沈普良說,“我不知道鄭大人說的是什麽信號。”


    鄭萬戶輕蔑地看了沈普良一眼,忽然變得嚴厲,大喝:“軍士,搜!”


    “是。”


    軍士上前,將沈普良渾身上下搜個遍,搜出三枚箭哨。


    “大人,”軍士呈上箭哨,說,“從沈普良身上發現箭哨。”


    “嗯,”鄭萬戶接過箭哨,看了看說,“把他押下去。”


    “是。”軍士將沈普良押了出去。


    太師鄒普勝與香軍士兵隱藏在樹林中,焦急地看著城門,等著沈普良發出信號。忽然,三支火箭射向夜空,火箭噴出的煙火劃出三道橘紅的弧線,箭哨嗚嗚作響。


    “主帥快看,”隨從大喊,“沈頭領已奪下城門,發出信號。”


    “好,沈普良已奪取城門。”鄒普勝大喜,舉起寶劍高喊,“弟兄們,殺進城去,殺——”


    香軍士兵一起躍起,呐喊著向城門衝去。


    鄒普勝帶著士兵衝到城下,隻見吊橋高懸,城門緊閉。他勒住了戰馬,臉上寫滿了迷惑。


    “這沈普良要幹什麽?”鄒普勝不解地說,“已奪下城門,為何不放下吊橋,開啟城門,迎我大軍進城?”


    城上突然傳來一聲大笑:“哈哈哈……”


    鄒普勝抬頭向城上望去,隻見鄭萬戶正站在城頭之上。


    “嗬嗬,”鄭萬戶大笑說,“鄒普勝,好一出苦肉計,演得精彩,隻可惜這結局,非你所願。你來看看,這是誰!”


    軍士推著五花大綁的沈普良,來到城頭。


    “沈普良!”鄒普勝大驚,他知道被騙,十分後悔,歎了一口氣,“唉!”


    “區區小兒伎倆,竟想賺我城池,”鄭萬戶大笑,“哈哈哈……”


    “老匹夫,”鄒普勝指著鄭萬戶罵道,“既已識破我計,為何還誘騙我來城下?”


    “嗬嗬。”鄭萬戶說,“我要讓你這反賊,葬身於這城下!”


    “老兒,待我攻進去,將你碎屍萬段!”鄒普勝舉起寶劍高喊,“攻城——”


    香軍士兵趟過護城河,來到城牆下,豎起雲梯,士兵舉著盾牌,順著雲梯往上攀爬。


    鄭萬戶寶劍一指,大喊:“放——”


    弩箭、檑木、石塊一齊從城牆上傾瀉而下。雲梯折斷,士兵墜落,城牆下,一片哀號。香軍士兵亂作一團,互相踐踏,退潮般逃迴護城河外。鄒普勝舉起馬鞭,怒抽逃迴的士兵。


    “衝,衝,”鄒普勝大喝,“給我衝上城去,活捉那鄭老兒!”


    倒下的雲梯又豎起,士兵舉著盾牌,迎著雨點般的弩箭,向城上攀爬。檑木、石塊、士兵一起從去梯上滾落,護城河裏漂滿了盾牌和士兵的屍體。


    咚,咚!城外突然兩聲炮響,左右兩側,埋伏的官軍亮起火把,呐喊著衝向武昌城。


    鄒普勝聽見炮聲,往身後一看,隻見兩隊官軍舉著火把,從側後殺了過來,他大吃一驚,心中暗暗叫苦說,我中這鄭老兒計矣!他不敢再戀戰,揮劍大喊:“撤,快撤。”


    香軍士兵放棄攻城,倉皇向迴逃。城門忽然打開,吊橋放下,鄭萬戶帶著人馬殺了出來。鄒普勝調轉馬頭,轉身要逃。鄭萬戶一拍戰馬,殺到眼前,大喝一聲:“反賊,哪裏逃!”


    鄭萬戶舉槍刺來,鄒普勝匆忙揮劍相迎,兩人戰了三個迴合,鄒普勝自感不是對手,瞅個機會,拍馬便逃。鄭萬戶縱馬緊追不舍。


    通往武昌的小路上,彭瑩玉帶著人馬正在行進,忽然前方傳出兩聲炮響。彭瑩玉心裏暗說:不好,太師被困了。他拔出寶劍高喊:“隨我殺入城下,解救太師——”


    香軍士兵隨著彭瑩玉向武昌城下殺去。


    鄒普勝狠鞭戰馬,一路狂逃。鄭萬戶縱馬緊追不舍,越追越近。


    鄒普勝邊逃邊喊:“快來助我——”


    “嗬嗬,”鄭萬戶冷笑一聲說,“反賊,死期已至,何人能夠助你!”


    彭瑩玉率領一隊人馬殺了過來,他遠遠地看到鄒普勝正被鄭萬戶追殺。


    “太師莫慌,我來助你。”彭瑩玉高喊,然後轉向身後的士兵說,“快去解救太師。”


    香軍士兵衝上去,放過鄒普勝,圍住鄭萬戶。


    “太師,快隨我走。”彭瑩玉大喊。


    鄒普勝策馬來到彭瑩玉身邊,長舒一口氣,說:“多謝軍師,晚來一步,我命休矣。”


    “不必言謝。”彭瑩玉說:“太師平安無虞就是大幸。”


    “軍師不是在江邊大營留守嗎?”鄒普勝問,“怎知我有難,前來相救?”


    “那鄭萬戶詭計多端,”彭瑩玉說,“我怕有失,放心不下,就帶一隊人馬前來接應。”


    鄒普勝說:“幸虧軍師來得及時,不然,我命休矣。”


    二人帶著殘兵,向江邊退去。


    一縷紫色的霞光灑在武昌城牆,硝煙已經散去。城門樓前,鞭炮燃起,鑼鼓敲響,城牆上擺著百姓送來的美酒、豬、羊等慰勞物品。


    鄭萬戶看著前來慰勞的眾人說:“城池尚被圍困,賊寇未能剿滅,我豈可受此大禮。”


    一位商人說:“鄭大人一定收下,一定收下,這是全城百姓的一點心意。”


    眾人一起說:“一定收下,一定收下。”


    “守護城池,護佑百姓乃將士職份。”鄭萬戶說,“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將士們血灑陣前,這點薄禮何足酬勞?”商人說,“ 鄭大人一定收下。”


    眾人紛紛說:“是呀,將士血灑陣前,也是為護佑百姓,收下吧,收下吧。”


    “好,我就替守城的將士謝過百姓的厚意。”鄭萬戶向眾百姓拱手施禮。


    長長的通道,兩邊是一間間牢房,牢房內關著俘獲的香軍頭領和士兵,牢房陰暗潮濕,地上胡亂地鋪些稻草。沈普良坐在地上,滿臉沮喪……


    江邊,香軍營寨。帥帳內,鄒普勝、彭瑩玉坐在桌案前,愁眉不展。


    鄒普勝說:“我大軍一路走來,官軍聞風而逃,原以為這武昌城唾手可得,可萬萬沒想到,連連損兵折將,也未能入城池半步。”


    “這鄭萬戶老謀深算,”彭瑩玉說,“事事慮於我前,還真難以對付。”


    “這武昌城攻又攻不下,困又困不住,”鄒普勝說,“這該如何是好?”


    “唉。”彭瑩玉歎息說,“一時也找不出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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