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領著劉基三人,來到樓上雅間,小二把窗戶推開。窗外,桂花正在盛開,一枝綴滿桂花的嫩枝從窗戶探進頭來。


    “啊,桂花都伸到窗子裏來了!”蘇晴兒驚喜地說,她托起花枝嗅了又嗅。


    “幾位客官喜歡小店的桂花?”店小二一邊上茶,一邊問。


    蘇晴兒笑著說:“我們三人是聞香而來。”


    “那你們算是來著了,”店小二說,“我們這裏有桂花餅、桂花羹、清蒸桂花魚……還有自家釀製的桂花酒,用的都是小店院內的桂花。”


    “哇,這麽多好吃的呀!”葉安用渴求的眼光看著蘇睛兒,“晴兒,快點菜吧。”


    蘇晴兒白了葉安一眼,說:“我們隻聞花香,不點菜肴,也不飲酒。”


    “啊,隻聞花香,”葉安著急地看著蘇晴兒,又看看劉基,“不會吧,就坐在這裏聞花香?”


    店小二也詫異地看著他們三人。


    “嗬嗬,”劉基微笑著說,“就把你們店裏最拿手的菜肴上幾樣來。”


    店小二大喜,說:“好咧。”


    葉安趕忙說:“還有……再加一壺桂花酒!”


    “好,再加一壺桂花酒。幾位客官請稍等。”


    店小二離開,不一會,酒菜上齊。


    葉安夾了一塊桂花餅,給蘇晴兒,說:“晴兒,嚐嚐桂花餅,你們女孩子最喜歡吃這個。”


    蘇晴兒望著盤中的桂花餅,眼裏閃著幾點晶瑩淚花。


    “小時候倒是常吃桂花餅,”蘇晴兒說,“院中有株桂花,花開時,滿院飄香。我娘每年都會采些,做桂花餅。”


    “老爺家中也有桂花,”葉安說,“夫人也會采些做餅,夫人做的桂花餅才叫地道呢。”


    兩人聊得正熱,蘇晴兒忽然發現劉基神情有些黯然,忙向葉安示意,葉安領會,舉起酒杯,說:“老爺,我敬你一杯。”


    劉基舉起酒杯又放下,說:“聽你二人一聊,老爺我才覺得離家很久了,不知家中現在如何,也不知璉兒和璟兒長高了沒有。”


    “老爺,”葉安說,“過兩天我替你迴青田老家看望老夫人,順便把夫人和兩位少爺也接來。”


    劉基說:“眼下匪患未平,還是讓他們待在老家更安逸。”


    “是呀,是呀。”葉安說,“還是老家安逸。老你,我敬你一杯。”


    劉基端起了酒杯。


    橫舟和尚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偶爾瞅一眼兩邊的店鋪,肩上一杆禪杖,禪杖上還挑著一個包袱。來到一個巷口,巷口有一片樹陰,他在樹陰下停了下來,抬頭看看天,放下包袱,禪杖往身旁的樹墩上一支,身子躺在禪杖上,破鬥笠往臉上一蓋,進入了夢鄉……


    千戶赤盞暉帶著兩個軍士,從巷子裏出來,拐過街口,讓橫舟和尚的禪杖絆了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赤盞暉從地上爬起來,撣了撣身上的塵土,迴身一看,橫舟和尚還在那酣然入睡。


    “把這和尚給我抓起來——”赤盞暉怒吼道。


    兩個軍士抽出長刀,刀架在橫舟的脖子上。


    橫舟和尚一動不動,說:“何人,攪貧僧夢境?”


    軍士大吼:“起來,到官府走一趟!”


    “何事,要到官府走一趟?”橫舟和尚掀開鬥笠,微微睜開一隻眼看了看軍士,用手指擋開軍士的長刀,兩腿發力,慢慢站了起來。


    兩個軍士往橫舟身下一看,隻有一根禪杖,兩人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赤盞暉大喊:“把他抓起來!”


    軍士的兩腿哆哆嗦嗦,怎麽也挪不開腳步。


    橫舟和尚不屑地看著赤盞暉問:“貧僧犯何律條,你要捉拿?”


    “本官看你……看你像匪寇!”赤盞暉一時還找不到理由,就胡說了一句。


    “像匪寇?哈哈哈……”橫舟和尚大笑,“即便是像匪寇,也得有個憑據吧,你有何憑據?”


    “我……”赤盞暉一時還真找不到憑據,幹脆說耍橫,“何須憑據,你分明就是!”


    “哦,無憑無據,就憑一個‘像’字?”橫舟和尚說,“那你就來捉吧。”


    赤盞暉走近橫舟,伸手去抓住橫舟的手腕,奮力擰,未能擰動。橫舟和尚卻來了一個反壓,兩人較上了勁,僵持不下……


    赤盞暉看硬擰拿不下橫舟和尚,就鬆開手,跳開一邊,看了看橫舟和尚,說:“嗬,還有些手段!本官已憋悶多日,拳腳無處施展,今日就拿你來舒活一下。”


    “莫要說大話,”橫舟和尚說,“若能將貧僧拿下,就任你發落!”


    赤盞暉飛起一腳踹了過去,橫舟和尚閃過,順勢揮拳直擊赤盞暉麵門,兩人施展開拳腳,攪得街巷塵土飛揚……


    行人漸漸圍了上來,看到他們精彩的拳腳,不時拍手叫好。兩個軍士站在一邊也看傻了眼……


    緣香客棧內。劉基、葉安、蘇晴兒三人正在飲酒,忽然聽到外邊一陣陣的喧鬧。


    劉基問:“外邊何事喧嚷?”


    店小二走了進來,說:“一位官爺和一個和尚打了起來。”


    “一位官爺和一個和尚?”葉安站起身說,“晴兒,你在這照顧老爺,我出去看看。”


    劉基說:“走,一起去看看。”


    三人一起離開緣香客棧,向街上走去。來到巷口,葉安撥開人牆,三人走了進去,隻見赤盞暉與橫舟和尚正打得難解難分。


    “赤盞千戶?”蘇晴兒驚訝地說,“他怎麽與一個和尚打起來了?”


    葉安抽出劍,說:“待我助赤盞千戶一臂之力!”


    “慢,問明原委再說。”劉基急忙攔住葉安,他走上前去,說:“二位且住手。”


    圍觀人群中有人認出了劉基,眾人喊道:“劉大人,劉大人來了……”


    千戶赤盞暉跳出圈外,橫舟和尚也收住招式。


    劉基深施一禮,說:“請問高僧,為何與這位將軍動手呀?”


    橫舟和尚指著赤盞千戶說:“此事你須問他。”


    劉基轉向赤盞千戶,問道:“赤盞千戶,你因何與這位高僧動手呀?”


    千戶赤盞暉難為情地說:“這……”


    “有何不可說的?”劉基問,“是何緣故,直接說就是了。”


    “這……”赤盞暉指著橫舟和尚,支支吾吾地說,“他……他把我絆了一跤。”


    “就為此事?”劉基說。


    圍觀的人群聽完大笑。


    劉基轉向圍觀的人群說:“各位父老,一場誤會,無甚可看的,都散去吧。”


    眾人紛紛散去。


    劉基轉向赤盞暉和橫舟和尚說:“芝麻點小事,何至於動手?”


    “海上歸來,心中實在煩悶。”赤盞暉說,“今日偶遇這位法師,被他絆了一跤,心中有些不快,本想斥責,後來看他有幾分功夫,就是想切磋一番,並非執意拿他。”


    “嗬嗬……”橫舟聽了笑著說,“將軍有此意,何不早說。若想切磋,直說就是。”


    赤盞暉上前施禮,說:“多有冒犯,請法師見諒。”


    橫舟和尚還禮,說:“豈敢,豈敢。”


    赤盞暉又向劉基施禮說:“多謝劉大人解圍。”


    “哈哈哈。”劉基笑著說,“二位切磋興致被我打斷,還有何可謝?”


    眾人開懷大笑:“哈哈哈……”


    “胸中不快已經消去,本官還要繼續巡城,就先告辭了。”千戶赤盞暉抱拳施禮,帶軍士離開。


    橫舟和尚收拾一下行李,也轉身要走,劉基上前攔住。


    “敢問高僧可是橫舟法師?”劉基問。


    橫舟和尚說:“正是,大人何以知曉貧僧法號?”


    “哦。”劉基說,“在下宦遊杭州時,就曾聽人說永嘉有位高僧身手不凡,剛才見你施展拳腳,已猜出幾分。”


    “大人莫非就是青田劉伯溫先生?”橫舟和尚問。


    “正是。”劉基說。


    橫舟和尚上前施禮,說:“久聞先生大名,失敬,失敬!”


    “法師客氣。”劉基還禮,說,“今日得遇法師,甚是欣喜,還請法師到寒舍一敘。”


    橫舟和尚說:“今日盤桓已久,改日定當登門拜訪。”


    “靜候法師。”劉基說。


    “貧僧告辭。”橫舟和尚說。


    橫舟和尚背起行李,扛起禪杖,離開了巷口。橫舟和尚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劉基還在久久地注視著他離去的方向。


    “叔父,人已經走遠了。”蘇晴兒提醒說。


    劉基迴過神來,說:“哦,我們也該走了。”


    三人離開巷口。劉基走了兩步,又迴頭望向橫舟離開的方向看了看。


    蘇晴兒悄悄地問:“叔父,你以前認識這位法師?”


    劉基說:“不曾認識。”


    “素昧平生,為何目送了這麽許久?”蘇晴兒問。


    “你哪裏知道,”劉基看了看蘇晴兒,笑著說,“叔父是在羨慕他呀!”


    “羨慕他?”葉安停下腳步,不解地問,“一個和尚有什麽值得羨慕的?”


    劉基看了看葉安,笑了笑,繼續向前走。葉安更摸不著頭腦。


    “晴兒,”葉安偷偷地問,“老爺羨慕那法師什麽呀?”


    蘇晴兒說:“羨慕他那份逍遙唄。”


    “逍遙?”葉安迷惑了,“逍遙有什麽呀?”


    “不懂就不要問了。”蘇晴兒說,“哎,快走了。”


    葉安快走兩步,跟了上來。


    海島上,方國珍正如坐針氈。雖然他利用左丞孛羅帖木耳兵敗,巧逼孛羅帖木耳納他歸順,可朝廷是否允許,他心裏還真沒底。早上,劉仁本一走進議事廳,他就打聽城內有無最新消息。


    “先生,招安一事可有消息?”方國珍問。


    劉仁本說:“左丞大人已上了奏折,郝萬戶也前往京城疏通,要不幾日便有消息。”


    “噢。”聽到左丞孛羅帖木耳上了奏折,並且派人去京城疏通,方國珍心裏寬慰了許多,畢竟這次他與左丞孛羅帖木耳捆綁在了一起。可是另一件事又讓他有些擔心,義軍困於海島,糧草幾乎耗盡,朝廷尚未招安,官府一時不會批給錢糧。他害怕手下的兄弟再上岸惹出事端,毀了他的大計。


    “先生,招安之事未定,近幾日要肅嚴綱紀,切不可在此關節生出事端。”方國珍叮囑說。


    劉仁本說:“我已吩囑各路將軍,嚴格約束部下。”


    二人正在商議營中事務,陳仲達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


    “主帥,二將軍……二將軍他不見了!”陳仲達焦急地說。


    “什麽?二將軍不見了?”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方國珍正擔心此事,二弟就要出島惹事了。方國珍忙問:“二將軍何時離開的?”


    陳仲達說:“昨夜。”


    方國珍嗬斥:“昨夜就已經離島,為何不及時來報?”


    “我也是剛剛得知。”陳仲達說,“剛才我去找二將軍商議事情,他的侍衛支支吾吾,我再三追問,他才告訴我,二將軍昨夜已經離開。”


    “他帶了多少人馬?”方國珍問。


    “隻帶了兩個貼身侍衛。”陳仲達說。


    劉仁本說:“主帥不用著急,二將軍許是悶了,想上岸散散心。”


    方國珍聽說隻帶兩個貼身侍衛,也舒了一口氣,說:“若是隻為尋樂倒也罷了,隻怕他會惹出禍端。前幾日,你我說起劉伯溫之謀略,我見他麵露殺氣。”


    劉仁本聽了方國珍的話,吃了一驚,說:“若為此事上岸,二將軍恐要招來禍患!”


    “先生有良策?”方國珍問。


    劉仁本說:“明善將軍睿智機敏,可讓他上岸靈活處置。”


    “好。”方國珍點頭說,轉身命傳令士兵,“速傳明善將軍。”


    “是。”傳令士兵離開。


    海麵上,十多隻小船一字排開,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打來,小船在浪中搖撼顛簸。方明善站在船頭,正在指揮士兵操練。


    方明善高喊:“海上作戰,船未相接,要先以弓弩製之,因此箭法嫻熟尤為重要。”


    方明善抓過一張弓,搭上箭,瞄向遠處泊著一隻靶船,弓弦一響,利箭正中靶船上的草人。


    “船上搖擺不定,射箭不比陸地,需多多操練。”方明善說。


    執旗士兵令旗一舉,船上的士兵張弓搭箭,瞄向遠處泊著一隻靶船,令旗一揮,弓弩齊發,一支支羽箭飛向靶船上的草人……


    傳令士兵搖著小船過來。


    “啟稟將軍,主帥有令,傳你速到議事廳。”傳令士兵高喊。


    “好,帶我前去見主帥。”方明善說。


    傳令士兵搖著小船,靠近方明善,方明善跳上小船。傳令士兵搖起槳,向岸邊劃去。


    議事廳內,方國珍正焦急地等待,方明善快步走了進來。


    “主帥急著傳我,有何要事?”方明善問。


    方國珍說:“昨夜二將軍私自離島,本帥擔心他在岸上惹出禍端,所以差你前去阻止。”


    “二將軍現在何處?”方明善問。


    “尚不知曉。”方國珍說,“你上岸後再細細打聽。”


    “好。”方明善說,“我會見機行事的。”


    “你需要多少人手?”方國珍問。


    “人多易受注目,反而不便。”方明善說,“有兩名侍衛跟隨就足矣。”


    “好。”方國珍說,“你準備一下,即刻動身。”


    “遵命!”方明善起身離開議事廳。


    湛藍的大海,雪浪翻湧。一隻小船漂行在海麵上,侍衛悠然地劃著船槳,方明善坐在船頭吹著一支短笛,笛聲悠揚,引來幾隻海鷗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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