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說來,除了世人皆知的騎軍步足之外,大慶的底蘊可以分為這麽幾類。


    監天司,名義上是觀天象以穩固國運,內裏卻培養了無數的煉氣士著手養龍一事,驪祝便是出自監天司之手,此外,其中還有許多被大慶收入麾下的散修或者山上仙宗有罪之人,具體多少人,吳用不清楚,不過聽說監天司的掌權者向來隻有一位,是為隱世不出的八境老神仙,在曾經那場大慶攻打徽仙宗時露過一次麵。


    天字閣,培養武夫死士的地方,煉氣士也有,不過極少,隻聽從皇帝一人調遣,禹秀薇擔任國師那會兒,是曆史上唯一一次天字閣的權柄交接,那裏專門負責護人和殺人,一些個位高權重的朝政官員身邊,都有天子閣死士的影子,天字閣的掌權人,吳用也沒見過,聽說是個武夫七境。除此之外還有個死士排名,死在柳相手上的弋,就是當時的第一人。


    吳用以前剛成為供奉那會兒,就與天字閣一位同境死士有過一場切磋比武,贏了,卻是慘勝,事實證明,練武的拳頭與殺人的手段相比,在生死麵前還是差了些意思。


    東嶽亭,曆代都是宦官執掌,以前是蕭祁,蕭祁死後換了人,是個煉氣士七境的年輕宦官,東嶽亭人數很多,境界最為參差不齊,低的可能都不是修士,專門負責搜集情報和培養諜子滲透其他諸國。


    除了這三個半遮半掩的地方,吳用還說了個不被世人記載的皇城隱晦之地——地肺宮。


    地肺宮除了曆代皇帝和監天司的掌權人之外,沒人知道具體在什麽地方,吳用也是接受朝廷招攬之後才偶然聽雲漣漪提過一次,僅僅隻是一次。


    雲漣漪說,地肺宮之內,藏著大慶真正的國運與命脈。


    四個地方,構建起了大慶第四王朝的地位。


    禹秀薇擔任國師後,與山上仙家簽訂契約,有了隨軍修士這一說法,緊接著還有她專門為戰事聯合幾位大將軍打造的神機營,讓凡人手持弓弩也有弑仙的可能。


    這些林林總總,便是大慶的真實底蘊所在。


    聽完之後,柳相輕輕點頭,隨後很自來熟的拿起那壇子吳用沒倒完的酒水,站起身,說了聲走了,便要跨出門外。


    吳用這時忽然說道:“柳相,如果要殺我最好趁早,我快沒時間了。”


    柳相腳步頓了頓,沒轉身,拎著那壇子酒水緩緩道:“你該死,不過這裏不是你的埋骨之地,有個地方更適合。”


    “哪?”


    “於都。”


    吳用眼神昏暗。


    道家修士向來遵循天機不可泄露,這可不是句空話,命理一事最犯忌諱,就算是站在此道最前位置道門高真,也不敢說就真可以免難。


    而柳相,無所謂。


    儒衫走出門去,走在空空蕩蕩的寬闊青石街道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酒,在路過包子鋪的時候,柳相放慢腳步,抬頭看向招牌。


    包子鋪的名字很好,也很俗。


    吉祥。


    隻是現在這時間,老百姓早就早早關門睡覺了,鋪子自然也不例外。


    柳相笑了笑,沒再多看一眼,繼續向著某座寺廟前行。


    藥鋪內,吳用身上那件繪有無數丹書真跡的仙家法衣出現瞬間山水沸騰之景,隻不過很快便被他以武夫罡氣給鎮壓下去。


    “於都......”


    已是遲暮之年的老人輕輕念誦這兩個字,思緒有些飄遠,有些唏噓,有些慚愧。


    他的練武之路說不上一帆風順,也談不上一路坎坷,總之,有豪情萬丈,也有孤燈寡酒。


    以前走江湖的時候,那些個老前輩們總是喜歡念叨什麽,江湖路遠,山水昭昭,人總不能被尿給憋死。


    後來走過萬裏道路,被人打又打死人,最終吳用這個名字,成為了前幾百年某個時間段上的江湖第一人。


    練拳很難,維持一口心氣不綴,更難。


    在第六境瓶頸卡了將近兩百年,吳用不是沒想過破局之法,隻不過走來走去,好像都是在原地兜兜轉轉。


    直到大慶那邊私下找到他,許諾下諸多好處,隻是讓他接受一個客卿頭銜兒,而且那時的大慶皇帝,也就是死在天王山的劉圭,曾親口許諾,隻要吳用功績足夠,大慶甚至可以請動一位八境武人為其傳授破境之法。


    那時候的數十年光陰,吳用都在為了這一目標而活。


    直至遇到柳相,雲漣漪身死,大慶皇子劉鉞重傷瀕死。


    大慶那邊其實沒做什麽卸磨殺驢的勾當,不過也沒任何表示,是他自主放棄客卿的位置,也沒管大慶同不同意,都沒等到皇帝詔書的下達,他便選擇在榮昌了此殘生。


    當初他給柳相的迴答並未說謊。


    關於境界一事,以前他一直覺著是柳相出手才打斷了自己最後那點破境希望,是後來的後來,也就前幾年,他才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原來,他的心氣早在接受大慶客卿頭銜兒的時候就已經墜了,再沒有提起過。


    遇見柳相,隻是將本就墜落的心氣徹底打散罷了。


    所以現在吳用,再沒有更上一層的念想,連出拳的心思都沒有,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遲暮老者,守著鋪子,安安靜靜等著死亡到來。


    今夜,月色澄澈如霜,灑在青石路上,灑在家家戶戶的屋脊上,從門邊,從窗戶縫隙間偷溜進屋子,似乎有那麽一刻,月光壓過燭光,落在老人那褶皺如老鬆的臉頰上。


    這一次他的迴想,無關朝廷,無關武道。


    隻是很多年前的平凡事。


    記得年幼的自己,是在還未遇見遊俠拳師,還不知道什麽江湖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夜色裏,阿爹抱著自己在火堆旁邊講著各種傳聞故事,阿娘在煤油燈的火光倒映下一點一點縫補著衣物......


    誰都會有年幼時,誰都會有老去時


    一輪明月一盞燈,多年之後再看,明月依舊,燈火已滅。


    當人老去時,很容易懷念從前,就像一場在時間長河中的刻舟求劍,明知道迴不去,卻還是不舍的轉頭又迴頭,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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