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獨承恩寵,宮裏來往慶賀的人絡繹不絕,浣碧作為姐姐的親信侍婢招唿各位嬪妃身邊的大宮女,臉上也覺得十分有光彩。


    姐姐自得寵後就一直侍寢,連帶著浣碧都多見了皇上幾次,她對皇上倒是沒什麽興趣的,但姐姐梳妝台上的首飾卻是她移不開眼的。


    這一日,趁著姐姐在榻上看書,浣碧借口整理梳妝台,在妝鏡前一個一個珠花地收拾。


    皇上的賞賜既精巧又名貴,形製都是宮外見不到的樣式。在宮外,再富貴的閨秀也不能滿頭珠翠,但在後宮中,皇後的鈿子上綴滿黃金珠寶,華妃的發髻上插滿點翠寶石,是宮外根本無法想象的。


    浣碧捧著一朵小小的玉片串珍珠的花飾,愛不釋手地久久出神。


    “浣碧?”


    聽到姐姐喊她,浣碧嚇得將花飾撂下,一臉的不好意思,耳根也微微發紅。


    甄嬛看著那朵小小的玉質珍珠花,輕輕地從妝台上拿起來,為浣碧簪到發髻上。


    “你是我的貼身宮女,雖不能打扮得出挑,也不好太素了叫人看輕了去。你喜歡就戴著吧。”


    浣碧感恩地望著姐姐,卻在看到她從容淡然的神情後自慚形穢地低下頭去。


    “從前避寵,你和流朱受了不少委屈,如今我得寵了,自然要有福同享啊。”


    說著,甄嬛又拿起妝台上一盒皇上新賞的潤手膏,“這個又香又白,你平日裏勞作辛苦,用這個潤手便能養得皮膚白嫩細致。”


    浣碧心有不甘,但看著姐姐手中的東西,卻還是忍不住心裏癢癢的感覺。


    她的手,確實比在府中粗糙多了。碎玉軒之前人手不足,燒火燉湯、搬桌拿炭、理線縫衣的事兒都得親自動手,還不如在府裏清閑。


    “多謝......小主。”


    浣碧微笑著接過姐姐送的東西,心裏五味雜陳,她似乎變得像當初見錢眼開的康公公一樣,舍不得富貴權勢。


    *


    姐姐得寵之後碎玉軒風波不斷,先是姐姐被餘氏暗害,他們好不容易和沈貴人逮住了吃裏扒外的花穗和小印子,姐姐卻在告發餘氏時被她以死反咬一口。


    正在碎玉軒上下都為姐姐擔心的時候,陵容小主卻適時送來了麗嬪指使餘氏的證據,這麽一來,小主便能夠從風波之中脫身。


    不管怎麽說,餘氏和麗嬪終究沒有傷到姐姐,皇上自河南巡視迴來,反而對姐姐更加思念上心了,一迴宮就召了姐姐侍寢,第二天又在禦書房伺候。


    浣碧候在養心殿的西偏殿外頭,頭上戴著姐姐送給自己的玉質珠花。


    “今日早朝,我看見你父親咳了兩聲,好像是受了風寒。”


    皇上正在批折子,浣碧聽到事關爹爹,心突然被揪了起來,悄悄瞥向殿內。


    也不知爹爹在宮外過得怎麽樣?浣碧不禁有些憂慮。


    姐姐在皇上身邊研墨,迴應道:“父親一直有喉疾,臣妾也擔心得很。”


    皇上頭也不抬,接著說道:“所以下了早朝,朕就讓蘇培盛拿了兩瓶蜜煉枇杷露給你父親。”


    浣碧暗暗有些高興,因著姐姐得寵,皇上對爹爹也很上心。自個兒不能盡孝於爹爹身前,知道皇上對爹爹有寵眷,她也是開心的。


    姐姐繼續說道:“父親喉疾,也是臣妾母親每日牽掛之事。春日熬杏仁百合,秋日蒸川貝白梨,悉心照顧了許多年。”


    浣碧聽到甄夫人對爹爹的貼心與情深,難受得皺起眉頭。她的娘親若還活著,若能進府,大約也會這樣名正言順地照顧爹爹吧。


    “你父母伉儷情深,所以生出的女兒才如此溫婉多情。”


    皇上對姐姐的誇讚讓浣碧覺得有些諷刺,更有些作嘔。爹爹明明對娘親才是一往情深,若不是礙於娘親的身份,又怎麽會讓娘親苦苦守在府外?


    若爹爹對娘親無情,又怎麽會冒著殺頭的死罪,和娘親在外雙宿雙飛,還生下她這個女兒。


    在浣碧心裏,父母伉儷情深該是屬於她的,那個溫婉多情的女兒,也本該是她。


    *


    夜晚。


    趁著碎玉軒中的人都睡著了,浣碧一個人挽著籃子躲到西北邊的禦花園角落裏,擇了一個被假山石擋住的隱蔽之處。


    這些紙錢,原是姐姐心裏不踏實讓她去寶華殿燒給餘氏的。


    姐姐說,人死了,再壞也是生前的事兒,為她燒點紙錢也能讓她早點超度。


    正是因著姐姐這點慈心,她才有機會順手從寶華殿帶出些許紙錢,用來祭奠娘親。


    姐姐超度仇人尚且有份例的香燭紙錢,她在娘的忌日卻連紙錢都拿不出來,還得偷偷摸摸的。


    “娘,今天是你的忌日。”


    浣碧剛燃起火,便想起了白日裏皇上的那句“伉儷情深”,不禁眼淚奪眶而出。


    “不知道爹爹是否還記得,是否和我一樣,隻能偷偷地給您燒紙錢。”


    浣碧一邊燒一邊覺得無奈,心裏的苦像是從胸腔裏彌漫出來,連喉舌都變苦了,所以隻能說出苦話。


    “娘,女兒不孝,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出人頭地,才能正大光明地給您燒紙錢......”


    浣碧泣不成聲,忍不住捏著絹子擦眼淚,卻隻能將所有的哽咽和悲鳴藏起來,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


    “大膽!皇宮禁地竟敢私燒紙錢!”


    浣碧嚇得魂飛魄散,轉身便看見一臉疲態的曹貴人正指著她神色嚴厲。


    “曹貴人。”


    浣碧趕緊蹲下對曹貴人行大禮,哭腔漫溢而出。她自知死罪,隻能寄希望於曹貴人高抬貴手,饒他一命。否則,這人證物證俱在,明日紫禁城便要多一具她的屍體了。


    曹貴人似乎看清了她的樣貌,試探道:“你,你不是莞貴人的宮女嗎?”


    浣碧一聽曹貴人登時將她認了出來,更加慌張,如今她便是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你要知道,在宮中最忌諱的就是不吉利的事。私燒紙錢更是大不敬,就算莞貴人知道了,也保不住你。”


    浣碧急得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伏在地上連連跪拜。千頭萬緒之間,她靈機一動,決定想辦法保自己一命。


    她要自己把這個把柄交到曹貴人手中,讓她掌握主動權。


    “曹貴人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千萬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小主。”


    曹貴人果然聽懂了她的話,立刻說道:“罷了,起來吧。”


    浣碧心頭暗暗鬆了一口氣,心想:私燒紙錢一事,她叫曹貴人千萬不要告訴小主,便是明著告訴曹貴人,這是她一個人的秘密,連小主都不知道她私燒紙錢的事以及緣由。一來,可以撇清姐姐,二來也是給自己搏一條生路。


    曹貴人忽然柔聲起來,安慰般說道:“幸虧是遇到了我,若是換作旁人,早拉你去慎刑司了。你老實告訴我,為什麽在這裏燒紙錢?”


    伏在地上的浣碧微微抬頭,知道今夜她逃過一劫,而且曹貴人對她的秘密很感興趣。


    “今天是我娘的忌日。”


    曹貴人聽了浣碧的話,不禁動容地歎息一聲,“倒難為你一片孝心。”


    這深宮何止是隔絕了妃嬪們的思親之情,連底下的奴才也是不能有自己的一點念想的。他們的人、他們的心、他們的感情、他們的思想,一切都屬皇上所有。連為自己的娘親哭一哭,都是彌天大罪。


    “既是要孝敬你娘,你偷偷在碎玉軒燒也就罷了,怎麽還跑出來了?你們家莞貴人不是向來最疼愛你的嗎?連吃穿用都與旁人不同,你的這點孝心她倒不肯成全你嗎?”


    浣碧有些膽寒,曹貴人太機警了,她不僅看出了姐姐對她特別關照,還看出了自己和姐姐之間不能言說的隔閡。


    她隻能搪塞過去,“奴婢怕衝撞了小主。”


    浣碧再次對著曹貴人連連磕頭,一遍一遍求著她高抬貴手。


    “知道了,還不快把這些東西掃了,等著旁人來捉你不成?”


    曹貴人高高在上,浣碧自知她得罪不得,連聲道謝,轉頭去將東西收拾了。


    見曹貴人走遠了,浣碧才後怕地從假山石後探出腦袋,看向禦花園西南方向,不禁出神。


    這大晚上的......住在東六宮的曹貴人,怎麽會跑到西六宮這邊來?


    *


    轉眼闔宮嬪妃到圓明園避暑,這裏守衛宮禁沒有紫禁城森嚴,侍衛也少,因此曹貴人突然以當日私燒紙錢之事要挾浣碧相見,她也隻能硬著頭皮來。


    夜晚,依舊是假山石之間,音袖在外頭把風,裏麵隻有曹貴人和浣碧兩人。


    曹貴人坐在石墩上,氣定神閑地打量著浣碧,緩緩說道:“長得倒是挺標致的,看來你們家莞貴人是有意調教你伺候皇上了?”


    浣碧尷尬地撫了撫發髻上的珠花,心裏既有竊喜,又有後怕。


    這隻米珠攢花釵子是姐姐新賞的,滿宮的宮女,連華妃身邊的頌芝、皇後身邊的剪秋都沒有打扮得如此俏麗的。


    不過,浣碧想到姐姐和皇上那如膠似漆的恩愛模樣,失落地搖了搖頭。


    “奴婢哪有這樣的好福氣,能與各位貴人一同侍奉皇上。”


    曹貴人意味深長地一笑,一副正中下懷的得意表情,繼續說道:“你的姿貌,可比當日的餘氏強多了。她不過倚梅園一個粗使的宮女都能伺候皇上,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浣碧聽到曹貴人的誇讚,沉寂已久的欲望又死灰複燃般熱烈起來。她的理智告訴自己,這隻是曹貴人拉攏她的手段,可是她的心裏仍舊忍不住心花怒放。


    從來沒有,從來沒有人說過,她配和姐姐一樣成為嬪妃,配和姐姐一樣享受榮華。


    當主子。


    這個盤旋在腦海多年的想法,此刻,仿佛唾手可得。自她入府成為姐姐的奴婢已經六七年了,如今翻身的機會就在眼前,她能洗刷身上“奴婢”的烙印!


    浣碧突然對著曹貴人跪下,連連叩拜,“求貴人指點迷津,求貴人指點奴婢。”


    曹貴人端莊地將浣碧從地上扶起來,突然問道:“當日你家小主在禦花園偶遇皇上,得封貴人。那天,真是莞貴人與皇上第一次見麵嗎?還是......另有隱情?我聽聞,皇上風寒之前就常往禦花園去,還日日把玩一柄藍田玉蕭,後來那東西可是禦賜到了碎玉軒去。”


    浣碧大驚,瞳孔微睜地望著曹貴人,幾乎被她嚇到了。


    這些稍稍打聽便可知曉的線索,原本支離破碎,卻被曹貴人串聯起來,幾乎接近真相。


    若是自己在此時隱瞞,以曹貴人的頭腦隻怕是立刻能瞧出破綻,以後再想借她的勢力在皇上麵前露臉,隻怕是不可能了。


    況且,她還拿捏著自己私燒紙錢的把柄。


    “皇上早些時候,曾假借十七爺之名,在禦花園中與我家小主品簫談詩。最初,是小主一曲《杏花天影》引得皇上注目,所以才會有藍田玉蕭一賜。”


    曹貴人竟然並不驚訝,隻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笑道:“浣碧,你是個聰明人。”


    *


    隔了幾日,曹貴人又約浣碧相見,這一次與前次不同,浣碧見到了陵容小主。


    看到她,浣碧忽然像是任督二脈被打通一般清醒,一切的一切,她都明白了。


    就是姐姐得寵的這兩個月!


    這兩人一直在等一個時機,一個足以威脅華妃的寵妃。無論這個人是誰,都會成為她們擋箭的靶子。


    從前一直低調寡言、默默無聞的曹貴人,便是在姐姐得寵這檔口一躍成為華妃身邊第一親信之人!如今,她不僅能夠調用華妃在宮中一切奴才人脈,還能在黃規全的關照下錢財上得利......


    麗嬪,是曹貴人和陵容小主設計拉下的!並且借了姐姐和皇後的手扳倒,她們二人滴血不沾!


    麗嬪,不僅有醫官相護,容貌和位份也遠勝曹貴人,曾經是華妃身邊第一得力之人。就這麽悄無聲息地被曹貴人篡了位,如今想來如何不讓人膽寒心驚!


    這一次,曹貴人便不如上一次和善好相與了,看上去頗有冷落她的意思。


    浣碧心裏直打鼓,難道是曹貴人已經得了她想要的消息,便準備將她撂開不管了?


    沒想到陵容小主步步緊逼,不僅讓她交代了姐姐前次避寵的緣由,連溫大人為姐姐隱瞞的事兒也被刺探了去。


    隨著她對姐姐的背叛越來越多,浣碧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迴頭路了。


    她除了牢牢抓住曹貴人和陵容小主,別無他法。


    “浣碧,你敢來這兒,這份膽識是在過人。但將來要當皇上的妃子,隻有膽識是不夠的。”


    陵容小主的話聽著不像是誆她,浣碧那忐忑的心反而沉靜了一些。


    至少,曹貴人和陵容小主是當真有意要扶持她為嬪妃的,比起在姐姐身邊做奴婢,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


    浣碧乖乖告退,音袖一直送她到無邊風月閣外。


    “我家貴人說,過幾日溫宜公主生辰宴,請浣碧姑娘務必打扮得俏麗些,隨莞貴人侍宴。”


    說罷,音袖頭也不迴地走了,浣碧遠遠迴望著那月色朦朧下高聳入雲的樓閣,不禁激動地握緊拳頭。


    她等了多年的機會,就在眼前了。


    姐姐是皇上最在意之人,隻要皇上注意她,就一定會看到姐姐身邊的自己。


    縱使無法一朝得寵,也會潛移默化讓皇上對她留有印象。更何況,溫宜公主生辰當日,主持的就是曹貴人啊。


    浣碧微笑著看向霧靄沉沉的黑暗前路,再次撫了撫發髻上姐姐賞給她的珠花。


    總有一天,她可以不再等著姐姐賞賜她,而靠自己去換取想要的一切好東西。


    香膏、珠釵、金鐲、宮裝、項鏈、錦緞......她都能擁有。爹爹的在意,娘親的名分,她也能夠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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