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姐姐開始避寵,碎玉軒的奴才都變得懶懶的。


    天氣漸漸冷了,姐姐平日裏並不出門走動,整日不是窩在床上躺著,便是坐在榻上蓋著被褥看書。


    沈貴人率先得了寵,來的時候已經穿上了新做的橘色繡菊花的宮裝,頭上也簪著黃金翟鳥流蘇釵,看上去已經是個正經嬪妃了。


    浣碧暗暗地對那些好東西有些移不開眼,但又知道姐姐此時是斷斷不願爭寵的,便也隻能遠遠看看而已。


    夜晚,姐姐又捧著書坐在榻上,看上去十分閑適淡然,浣碧心裏卻有些不痛快。


    “自從小主受傷以後,除了沈貴人、萱答應和淳常在常來看望以外,連阿貓阿狗都沒有再上門的了。”


    浣碧私心裏希望姐姐能夠爭氣,這樣她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見姐姐一言不發隻是默默看著她,浣碧則是繼續說道:“這幾日,我見底下奴才都懶懶的,我才囑咐他們幾句,連小印子都敢和我拌嘴了。”


    原本是家裏得臉的大丫鬟,一進了宮,不得不四處做小伏低給人行禮、看人臉色也就罷了,就算是在自家院子裏都支使不動人,還要受小太監的嫌氣。


    浣碧實是覺得委屈不痛快。她是想著進宮跟姐姐奔個好前程、過上好日子的,哪裏想到竟是來渡劫吃苦受磨難的。


    “都是情理中的事,他們願做就做,不願做也罷。”


    姐姐一邊看著書,一邊迴應著她,顯然沒把這事兒放心上,浣碧隻能無奈地低下頭去,隻覺得有些自討沒趣。這麽一來,反倒像是她搬弄口舌、挑撥是非了。


    *


    過了一個月,天又冷了一些,姐姐就算抱著湯婆子讀書也是冷。


    浣碧一早就吩咐了佩兒要備下熱茶,這樣小主熱熱地喝下去,身子才暖和,可這都過去半個時辰了,愣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流朱,你去看看,給小主的熱茶好了嗎?”


    流朱從來不計較被她這麽頤指氣使的,樂嗬嗬地就搓著手出去了,姐姐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一眼,浣碧則佯裝得體地送流朱出去,為她掀開擋風的棉帷帳。


    放下帷帳,浣碧遠遠瞧見佩兒正在院子裏燒水,一個人蜷縮在牆角,凍得直發抖。


    “小主想要喝碗熱茶,你怎麽還不端來?”


    流朱急匆匆地跑到佩兒麵前,剛問完便見佩兒無意搭理她似的換了個方向坐著。


    “要喝茶水自然要先發了爐子再燒水,讓小主再等會兒吧。”


    佩兒好大的架子,浣碧看在眼裏都有些心驚。自從小主這兒門庭冷落,連自家的奴才都蹬鼻子上臉了,以後她和流朱要受的委屈恐怕隻多不少。


    “還有了,這個月內務府連小主份例的茶葉都沒有送來,等下小主隻能喝水了。”


    浣碧歎息一聲,掀開帷帳重新走迴殿中,心事重重。


    她終於知道姐姐所說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是什麽意思了,隻是,榮華她是一點兒沒享受到,損倒是真損到頭上了。


    過了一會兒,流朱怒氣衝衝地牽了一串人進來,康公公和小印子,都撿了麗嬪的高枝就要飛了。


    浣碧心裏滿是怒意,倒不是為了姐姐不值,也不是痛恨奴才們毫無忠心,而是因為他們這麽走了,碎玉軒的臉麵也就丟盡了。


    姐姐如何善於禦下、辨識人心,外頭人不會知曉;旁人隻會說碎玉軒的莞常在沒前途、留不住人。主子受人議論排遣,便是她們做親信的無用,臉麵就更沒了。


    浣碧忍著怒,擺出一張黑臉威脅道:“大家還不快恭喜康公公和印公公,麗嬪那兒已經指明了要他們去伺候,待會兒收拾完東西就走人!”


    她倒要看看,這個節骨眼上,誰還敢下主子的麵子,犯主子的忌諱。


    流朱氣憤難當對著康公公一頓奚落,浣碧的心裏也跟著出了一口惡氣。自進宮以來,康祿海一直拿自己“首領太監”的頭銜壓她,並不如槿汐姑姑和善好相與,她也早就惱了他了。


    “浣碧,給銀子!”


    浣碧捏了捏袖口,心裏有些不甘。姐姐剛剛放話說,今日遣散奴才,領一錠銀子便可走人。可如今她們這兒連茶葉都領不上了,再給銀子出去,日子更是杯水車薪......


    可看到康祿海還瞧不起人的嘴臉,浣碧一咬牙,將銀子砸到他的手心裏。


    “康公公,好走!”


    轉臉看向前陣子還和他吵架的小印子,浣碧則生出了些許戲弄他之意,銀子在手心裏轉了一個軲轆,才輕描淡寫地扔到他的手心裏,也算是略略撒氣。


    “印公公,你也收好了。以後多學著你師傅的忠心,前程遠大著呢!”


    浣碧陰陽怪氣地說完,流朱更是怒不可製地說道:“要走的一起走了!今日還有的銀子給你們,若過了今日還想走,小主便迴了皇後打發去慎刑司服苦役!”


    小荷子果然耐不住了,伏在地上說道:“奴才愚笨,怕伺候不好小主......”


    浣碧一聽氣得直接將一錠銀子扔在地上,隨小荷子像巴兒狗般跪著去撿。


    日子本來就苦,一屋子不說同心協力也就罷了,還生出異心,還貼錢譴人。


    這口氣,她真是怎麽咽都咽不下!


    *


    沒過幾日,萱答應侍寢了,隔日就升了常在,竟然能與姐姐平起平坐了。


    一大早,景仁宮那邊請安散了沒多久,沈貴人和陵容小主便到碎玉軒來了。


    沈貴人簪著皇上新賜的玉釵,還帶著一簍銀炭,這接濟的意思分明,浣碧覺得又感恩,心裏又不服氣。


    明明姐姐的才貌根本不遜色於沈貴人和萱常在,為什麽非要守在碎玉軒吃這樣的苦呢?


    萱常在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著比往日裏都從容自信多了,還帶了一個親手縫製的暖爐套子,說是要送給姐姐。


    那織花錦並不是什麽名貴的東西,浣碧在府中也見過不少迴了,也不知陵容小主是不是拿了不要的邊角料裁的,看著就是一股子小家子氣。


    浣碧想起安陵容初入甄府那打扮,連富貴人家的丫鬟都尚且不如,短短幾個月,竟然也能像個正經主子一樣舉止優雅、言談得體了,心裏更是不甘。


    論相貌、論眼界,別說她比不上姐姐,就算是自己,她哪裏又比得上呢?


    果然,皇上的富貴恩寵,能夠改變一切。就算是安陵容這樣的小麻雀,也是能飛上枝頭變鳳凰的。


    “萱常在,皇上下朝了,說在養心殿等您。暖轎已經備好了,您要不這就跟著奴才去吧?”


    浣碧看見一個未曾見過的小太監進來通報,連小允子和槿汐都對他畢恭畢敬,便知這便是皇上身邊貼身服侍的太監。


    她望著安陵容,忍不住捏緊拳頭,指甲也掐進手心的肉裏。


    羨慕、妒忌、不甘心,憤怒、鄙夷、不理解。五味雜陳的情緒全部浮上心頭。


    從前她隻是缺一個名分、一個機會便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官家小姐。而如今,不說和姐姐,她和安陵容都差得這樣多、這樣遠。


    憑什麽,憑什麽?老天爺為什麽如此不公!


    *


    自陵容小主得寵,她便得了空就送些炭火和布匹來。


    明明和姐姐一樣是常在,卻像沈貴人似的擺闊氣,仿佛他們沒見過這些好東西似的,三天兩頭來顯擺。


    直到新年,從前輕狂跋扈的夏常在侍寢了,倚梅園粗使的宮女餘鶯兒也封了答應,浣碧的心裏都更加不舒服了。


    聽說那餘答應仗著受寵,十分風光,不僅在宮中乘著皇上賜的輦轎招搖過市,而且連沈貴人都不放在眼裏。


    皇上的寵愛,竟然能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讓一個女子的地位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如何教浣碧不動心呢?


    明明已經是正月裏了,雪還是積得厚厚的,浣碧和佩兒一起去內務府領月例,遠遠就見著餘答應坐著轎輦,耀武揚威地在宮道上橫行。


    她們兩個人不得不側立在牆根下,低著頭對餘答應行禮。


    浣碧趁著餘答應過去,忍不住抬頭瞥了一眼她的容貌,並不十分漂亮,氣韻更是膚淺張狂。也不知皇上喜歡她什麽......


    直到餘答應一行走過,浣碧才支起屈著的膝蓋、躬著的身子,遠遠望著她的背影,久久出神。


    “餘答應可真得寵啊,瞧她那股神氣勁兒。”


    浣碧從佩兒的言語中也聽出了些許不忿,望著那轎輦冷笑了一聲,“本來一樣是宮女,她唱個曲兒,搖身一變倒成主子了。而我們呢?去趟內務府拿份例的東西,都要看人眼色。”


    她有些羨慕又有些懊惱,浣碧隻恨自己是個命不好,運也差的。


    佩兒也很感慨,歎道:“同人不同命啊,說起來,餘氏還沒有浣碧姐姐長得好看呢。”


    浣碧一聽,十分受用,心裏大喜,笑著看向佩兒,脫口而出,“別胡說!”


    佩兒倒是個明眼人,浣碧心想,以她的姿貌,未必不能如餘氏這樣一步登天。


    她就差一個機會。一個機會而已。


    *


    開了春,姐姐悄無聲息在禦花園偶遇了皇上,由皇上親自抱著送迴碎玉軒。


    這樣的聖恩殊榮,聞所未聞,浣碧聽到流朱匆匆趕迴來報信時,樂得幾乎要跳起來了。


    熬出頭了,他們終於熬出頭了!


    浣碧想,隻要姐姐得了寵,她以後的日子便也有指望了,再也不用過那種受人白眼、遭人奚落的苦日子了。


    皇上抱著姐姐進碎玉軒,姐姐則如同一隻嬌羞的小兔子般縮在他的懷裏。


    浣碧隻是遠遠瞥了一眼就趕緊低下頭去,生怕錯了規矩、有半點差池。


    “皇上萬福,莞貴人吉祥!”


    碎玉軒一眾奴才迎在門口,對著皇上行禮。流朱口齒伶俐,搶著答了皇上的話,反倒搶先引得了皇上的注意。


    “你很好,話也靈透,叫什麽?”


    浣碧暗暗看向流朱,生出一絲輸了她一程的挫敗感,心也仿佛被人揪來一般緊張。


    “奴婢流朱,是小主的陪嫁丫頭。”


    皇上笑著讚道:“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怎麽會這樣呢?浣碧不甘地撇過頭去,心裏有些暗暗生悶氣,她怎麽到了關鍵的時候,反倒沒有流朱伶俐了?


    他們一眾奴才跟著皇上進了正殿,浣碧遲疑地望著姐姐和皇上,差點兒忘了蹲下行禮,幸好在皇上轉身前蹲下,才沒有錯了規矩。


    浣碧眼見著皇上對姐姐戀戀不舍,又是當著眾奴才的麵牽手,又是當著他們的說著親昵的情話,心裏更加羨慕了。


    姐姐總是這樣幸運的,被人捧在手心裏寵著,像是珍寶一樣被人珍視嗬護。


    皇上前腳剛走,後腳內務府的小路子就送來了十幾匹緞子,光是衣料就有兩抬,賞玩之物足足一箱子,其餘書畫首飾更是有近二十個盒子。


    “浣碧姐姐你瞧,這鐲子多好看呐!”


    佩兒打開八角形的錦盒端到浣碧眼前,隻見裏頭擱著黃金鏤彩的鐲子、珍珠飽滿的項鏈,銀質珠花七八枝,璀璨奪目,令人愛不釋手。


    小路子剛走,皇上身邊的小廈子又親自來送賞賜。金累絲香囊一對、景泰藍手鐲一對、金鑲珠石蘭花鈿一盒、如意宮花兩盒、如意珠帳一副,還有各色綢緞十六匹。


    浣碧忙忙碌碌地幫忙接著東西傳給佩兒,槿汐姑姑則在一旁拿著筆登記,這麽多好東西,浣碧從小到大也未曾見過這麽多。


    比之現在皇上賞給姐姐的東西,陵容小主那點兒賞賜當真顯得有些寒酸了。


    果然,皇上慧眼識珠,心裏還是清楚,這許多嬪妃之間,誰更貌美才高,誰更令人動心愛憐。


    浣碧笑嗬嗬地望著小廈子給姐姐遞上那柄皇上親賜的藍田玉簫,心裏仿佛有什麽東西極大地被滿足了。


    這玉簫,普天之下,唯此一件。這才是獨一無二,這才是值得炫耀的事兒呢。


    *


    隔日,皇上來看姐姐,一眾奴才跟著在門口迎接。


    姐姐穿了一身淺紫色的宮裝,打扮得十分素淨,如同在府中一樣。


    皇上一見姐姐姿貌果然為其神魂顛倒,當著眾人的麵就誇姐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浣碧低頭笑著,為姐姐得寵高興。


    “你打扮得別致,你的宮女穿得也清秀。看著叫人神清氣爽。”


    浣碧一驚,屏住唿吸,笑意掛在臉上,強忍著更深的喜悅。


    姐姐見皇上抬舉她,便附和著答道:“浣碧,是臣妾的貼身侍婢。”


    皇上若有所思地笑道:“浣碧?難怪穿一身碧色。”


    浣碧微微抬頭,目光追向皇上,隻見皇上拉起姐姐的手朝著內殿走去。


    皇上記住了她的名字!皇上誇讚了她的衣衫!


    浣碧忍不住嘴角上揚,恍惚地看著皇上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想要成為皇上的妃妾,似乎沒有那麽遙不可及了。


    奴才散去,小允子也湊到浣碧跟前說道:“浣碧姐姐,同樣的宮女穿綠色的衣裳,浣碧姐姐就能得到皇上的誇獎。”


    浣碧害羞得望向裏麵,心裏更加得意。佩兒也好、小允子也罷,都看得出來,她並非池中之物。


    “我原以為皇上會先看到流朱的,她穿紅色的顯眼。”


    浣碧故作矜持地謙遜了一把,引得小允子繼續說道:“流朱姐姐也美,但不及浣碧姐姐,眉眼有些像小主,皇上才會格外留神的。”


    浣碧竊喜,心想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條得寵的捷徑。


    若是姐姐受寵,愛屋及烏,她依著幾分與姐姐相似的容貌,定然能夠被皇上另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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