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宜公主生辰當日,姐姐不勝酒力離席,流朱陪著她出去醒酒。


    皇上見姐姐不在,竟是沒怎麽往她這兒看,浣碧十分懊惱,隻可惜自己今日戴了姐姐賞她的最好看的如意雲頭鑲紅珠的銀釵。


    曹貴人在宴會上果然借著她透出去的消息對姐姐公開發難,雖說皇上並未當場生氣,卻在散席後單獨召見了姐姐。


    姐姐和流朱迴來時,雖然麵色依舊淡定,仿佛無事發生,但是給她更衣時,浣碧發現她的內衫都濕透了。


    “小主,出什麽事兒了?”


    浣碧一邊手抖著為姐姐換上衣衫,一邊打探地問道。她連眼都不敢抬,隻敢低著頭。


    流朱在一旁率先答道:“都怪我嘴快,奴婢該死。”


    該死......浣碧聽到流朱如此誠懇認罪,反而驚得肝顫。


    “小主與皇上偶遇之事,我不是告訴了你嗎?那日在庭院裏剪枯樹葉子,也沒注意身後是否有人,不知被哪個不知死活地聽了去,竟然傳到了曹貴人耳朵裏。害得小主今日被皇上疑心!”


    浣碧更加緊張了,手上的動作都停了下來。流朱隻說給了她一人知道,如此一來她的嫌疑豈不是最大了嗎?


    流朱傻乎乎地對她毫不懷疑,可姐姐未必會如流朱這樣粗枝大葉。


    浣碧尷尬地笑了一下,推測道:“我想起來了,那會兒不是小主剛升了貴人,內務府送了一批新來的奴婢嗎?花穗,替餘氏謀害小主,餘氏受麗嬪指使,麗嬪又是華妃的人。沒準兒這消息也是花穗留意聽到,遞給曹貴人的?”


    把所有的罪責都往一個死人身上推,她才能略略洗清嫌疑,雖說辦法有些拙劣,但這是浣碧能想到的最合情合理的解釋了。


    “定是那賤蹄子!當日叫她被杖斃真是便宜她了,應該扒了她的皮!”


    流朱義憤填膺,完全信任了浣碧的說辭,但她口口聲聲說著“杖斃”、“扒皮”的話,卻讓浣碧害怕得滴下冷汗。


    浣碧不知姐姐是如何打算的,於是繼續向姐姐試探道:“小主解釋了,皇上該對小主半分疑心也沒有了吧?”


    甄嬛一直沒有說話,卻在這個時候鄭重地看了浣碧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應該吧。”


    浣碧才故作高興的樣子對姐姐綻開一個笑,“隻要皇上信小主就好。”


    浣碧說罷逃跑似的匆匆離開,心中卻十分忐忑。


    她已經背叛了姐姐,她沒有迴頭路了,當初背棄碎玉軒的奴才如康祿海、如小印子、如花穗都已經死了。


    她無法寄希望於甄嬛待她親如姐妹,若姐姐隻當她是奴婢,等著她的下場便是死路一條。


    *


    這幾日,浣碧安分守己,不敢輕易出碧桐書院,生怕姐姐疑心揪出她的小辮子。


    直到姐姐仿佛與皇上和好如初,皇上又三天兩頭來碧桐書院看姐姐了,她才略略鬆了口氣。


    捧著剛摘下的荷花迴來,浣碧打眼兒就瞧見流朱正在院子裏粘蟬。


    午後的日頭大,流朱曬得臉都白了,鬢邊的發絲都濕了,舉著個粘竿也不怕累。浣碧瞧著她這樣辛苦,心想:這種粗重活計讓小太監做也就罷了,她一個貼身宮女做這些,也太掉價了。


    “小主怕熱,你怎麽不在裏頭給小主扇扇子啊?”


    流朱一臉無辜,笑著看向浣碧,“皇上在呢,我怎麽敢在裏麵待啊?”


    “這些蟬鬧得小主睡不好,我出來粘走這些小東西。”


    流朱說這話的時候神色惡狠狠的,像是要為姐姐赴湯蹈火一般,落到浣碧耳裏,她卻覺得有些怪怪的。像是流朱指桑罵槐,在說自己是惹小主討厭的小東西似的。


    “光粘這裏有什麽用,外頭的院子裏多得是呢,要一並粘去才安靜。”


    她這麽喜歡幹活兒,那就多幹些吧。


    浣碧昂首挺胸,生怕流朱看輕了自己,像個能指使她的小主般吩咐,有意支開流朱,進屋子裏去皇上麵前露臉。


    流朱傻嗬嗬的像是完全沒聽懂,問道:“誒!你不和我一起啊?”


    浣碧低頭一瞧懷中捧著的荷花,故作清高地一笑,“小主讓我摘了幾朵荷花,說是午覺醒了要看的,我去找個瓶子插上。”


    浣碧裝作無意地進了正殿,一瞧皇上和姐姐正在榻上說話,趕緊走近了幾步,蹲下告罪。


    “皇上饒恕,奴婢不知皇上在這裏,實是無心之失啊!”


    浣碧一邊說話一邊抬眼看向姐姐,姐姐眼神中的冷漠是她從未見過的,像是警惕防備她。


    浣碧覺得脊背微微發涼,卻又暗暗覺得痛快,趕緊裝作可憐地解釋道:“小主,浣碧不是有意的。”


    沒想到自己這麽一說,姐姐仿佛更不高興了,眼神輕蔑地撇過頭去。


    “你就是那個愛穿綠衫子的浣碧?”


    姐姐雖不願看她,皇上卻像是對她生了興致,第一次和她搭話。


    浣碧大喜過望,低頭害羞地迴道:“奴婢正是。皇上好記性。”


    甄嬛原本不願再看浣碧,此刻卻對她充滿了審視和打量,嘴角勾起一個看好戲的笑容。


    “放下東西,下去吧。”


    浣碧忍著笑意起身,歡快小跑著走到一旁,她的餘光注意到皇上的目光仍舊跟隨著她沒有鬆開,心裏更是喜悅。


    浣碧想著機會難得,她得在皇上麵前演上全套,故意在寬口瓶中倒上水,摘下荷花放在水中,又展示自己纖細白嫩的手一般撩起水灑在花瓣上。


    果然,皇上開口問道:“為何要把荷花放在寬口瓶裏?”


    浣碧一樂,沒想到皇上完全按照她的預想與她有來有往的應答,嬌滴滴地答道:“迴皇上,奴婢心想,要是花浮在瓶裏就好比開在水上,會更加好看一些。”


    皇上盯著她微微砸吧了一下嘴,笑道:“你長得俏麗,心思也細巧。”


    浣碧不經意瞥見了姐姐如同看戲一般的眼神,恍然覺得有些不自在,趕緊放下東西走了。


    皇上輕唿一口氣,眼神仍追隨著浣碧,對著甄嬛歎道:“果然是你調教出來的人。”


    *


    天又更熱了些,皇後免了晨昏定省,皇上除了去華妃那兒用晚膳,便是在碎玉軒午休。


    浣碧見到皇上的機會也比從前多了,似乎,不需要靠曹貴人和陵容小主,她也能自個兒得寵。


    剛用了午膳,正是日頭毒的時候,流朱被姐姐打發著去陵容小主那兒送避暑的十金水。


    浣碧看著流朱遠去的背影隻覺得諷刺,陵容小主早就和曹貴人混到一起去了,可歎姐姐被蒙在鼓裏,還拿她當姐妹似的照應著。


    說來,做人做事還是得學著點陵容小主的機敏,否則地位如何扶搖直上,得到皇上的寵眷賞賜呢?


    陵容小主,她也算是會審時度勢了。


    晚上,皇上來了碧桐書院,小廈子手裏還捧著兩件衣裳。


    “這是蘇州的浮光錦,你看看可喜歡。”


    皇上深情地望著姐姐,浣碧隻是默默地看著,姐姐笑著撫了撫那衣裳,笑道:“聽聞這浮光錦在唐朝時是高昌國的貢品,蘇州織造研習古法多年才能織出,下雨天也沾不濕的。”


    皇上似乎對甄嬛見識如此廣博感到高興,卻悄悄抬眼瞄了浣碧一眼,笑容意味深長。


    “這浮光錦,朕給了皇後一件,賞了華妃一件,容兒在蘇州長大,念她思鄉朕也賞了她一件。這兩件,朕都是給你的。”


    甄嬛靦腆一笑,對著皇上行禮謝恩,“謝皇上垂愛,臣妾怎麽敢當?”


    皇上一把拉起甄嬛的手,牽著她往寢殿裏走,“你最得朕心,朕自然寵愛。”


    浣碧望著那放在案桌上的浮光錦久久移不開眼,忍不住上前撫摸了一下,那光滑的料子幾乎讓她覺得自個兒的手都粗糙了。


    真是好東西啊......


    隔日,皇上剛走,浣碧便被叫到內室,桌上擺著一件浮光錦,玫紅色的,豔麗如霞。


    她望著那錦緞又靦腆地看向姐姐,心裏有一絲期待,但又害怕自己想得太美。


    “浣碧,你侍奉我多年,我心裏是很疼你的。”


    浣碧欲言又止,最終乖順地答道:“奴婢應該的。”


    “皇上給了我兩件浮光錦,我留了一件給你。”


    浣碧雖然幻想過得到這件浮光錦,但姐姐真的說要給她的時候,她心裏還是湧起如同潮水般的歡欣。


    她忍不住嘴角上揚,盡管知道自己這模樣有些太急功近利,但她實在憋不住笑了。


    難道是姐姐瞧出了皇上的意思,看出了皇上對她有意,才特意順著皇上的心思給她一件?浣碧忽然覺得,自己即將熬到出頭之日了。


    “多謝小主。”


    甄嬛看到她那膚淺張揚的樣子,不禁提醒道:“別穿得太招搖了,免得惹人閑話!”


    浣碧點了點頭,捧著那件衣服愛不釋手,得意洋洋地退下了。


    *


    七夕夜宴之前,浣碧又見了陵容小主和曹貴人一次。


    這一次,她原是打著要和她們劃清界限的目的來的,畢竟她靠自己依附在姐姐身邊,似乎也能暗度陳倉,皇上納她為嬪妃,或許隻是時間問題。


    沒想到,陵容小主根本沒給她拒絕共謀的機會,決定七夕夜宴之上,直接做局讓皇上對她動心,送她去萬方安和侍寢。


    這豈不是一步登天?她不用等待了,也不必再在姐姐麵前為奴為婢了!


    這個誘惑對於她,完全無法拒絕。


    夜宴當日,浣碧戴上了姐姐賞她的珍珠項鏈、玉珠耳環、玉片花和料器花也在發髻上簪了兩朵,穿著那件浮光錦姍姍來遲。


    沒想到,姐姐一臉鄙夷將她叫了出去。


    原來,姐姐根本無意捧她為寵妃,也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世。入宮以來,對她的好,全是因為爹爹的交代而做出的補償。


    連同自己身上的浮光錦,也不過是想要讓她本分老實、繼續忠於姐姐的籌碼。


    被戳破心思的浣碧覺得無顏再爭寵,否則以後將如何麵對姐姐和爹爹呢?


    她一路往碧桐書院走,卻被人一把擼到了采芳洲。沒過一會兒陵容小主來了,看到她並沒有生氣,反而有些惋惜。


    “浣碧。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命運還是要握在自己手中才安心啊......”


    浣碧本不願再和安陵容共謀,聽到她這句話,娘親的囑咐又迴響在耳畔。是啊,她依靠姐姐,又能依靠到幾時呢?


    姐姐自述日日活在刀尖上,當妃嬪的日子並不好過。可於她而言,當奴婢的日子更不好過。


    如果連人上人都活得艱辛,那將她這樣的人下人置於何地呢?


    “浣碧,求人不如求己。你想改變命運,是指望天下至尊的皇上靠譜些,還是指望區區貴人的甄嬛靠譜些?”


    浣碧看著安陵容,忽然明白她為何要表麵一套、背後一套,為何要一邊與姐姐深情似海,一邊又設計陷害姐姐。


    人要為自己。誰都沒有自己重要。她想揚眉吐氣,也隻能靠自己。


    如果今日聽了姐姐的話,迴過頭去,仍舊臣服效忠於她,她就成了流朱那樣的真奴婢。今生今世,命運都被姐姐捏在手裏,再無出頭之日了。


    萬一姐姐失寵,作為奴婢,她就將萬劫不複。


    陵容小主一邊在她手上為她抹上依蘭花香膏,一邊說道:“今日之後,你便是小主。明日去皇後那兒謝恩,記得讓她關照庇護你。”


    浣碧感動地跪在地上,她仰望著眼神中充滿關愛的安陵容,竟有一種恍惚看見了娘親的錯覺。


    對啊。她怎麽忘了,她從來不是奴婢,也從不想當奴婢。


    一直以來,她不過是被爹爹和姐姐裹挾著命運向前。小時候,她明明恨透了尊卑上下,恨透了這從來對她不公的世界。


    她再也不想當奴婢了!


    *


    夜晚,萬方安和。


    浣碧攜著一個錦盒求見,蘇公公像是看出了什麽似的,放了她進去。


    “奴婢浣碧,參見皇上。”


    皇上正坐在榻上,手撐著腦袋,發出微微的鼾聲,聽到浣碧的聲音才恍惚著睜開眼睛,眯著一條縫打量著她。


    “浮光錦?莞貴人對你倒好。”


    浣碧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華貴的綢緞,靦腆而得體地答道:“是皇上對小主厚愛,奴婢才僥幸能沾染一迴小主的福氣。”


    皇上突然笑了,持著珠串對著浣碧招了招手。


    浣碧見狀躬著身子往前走了兩步,蹲在皇上麵前,仍舊嬌羞地捧著錦盒。


    “這衣裳你穿著好看,華錦配美人,不算辜負。”


    浣碧聽到皇上如此誇讚便知自己要成功了,溫柔說道:“小主命奴婢送了一卷燈謎來,請皇上一觀。”


    說著,浣碧打開錦盒,拿出裏麵的那一卷紙,雙手呈遞到皇上麵前。


    “你好香啊......”


    皇上的感歎讓浣碧不禁身子一抖,渾身酥軟起來,嘴角微微勾起,臉頰紅到了耳根。


    “東風嫋嫋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廊。隻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皇上說罷,得意一笑,一把拉過浣碧的手,將她攏在懷裏。


    “是海棠。”


    聽到皇上立刻猜出了謎底,浣碧愣怔地依偎在皇上的懷裏,想起了海棠是姐姐喜歡的花。


    本是同根姐妹花,姐姐能做得海棠,難道她就不能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安陵容重生:絕不和甄嬛做姐妹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麻醬涼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麻醬涼麵並收藏安陵容重生:絕不和甄嬛做姐妹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