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迴到小院,韓婆婆始終陰沉著臉一句話不說,腳上的棉鞋被大力甩掉,怒氣衝衝端坐炕上。


    桑芷萱不明所以,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拂肚笑問:“這是怎麽了?”


    張舒雅低著腦袋,聞言微抬頭衝她姐使個眼色又極快垂下裝鵪鶉,不敢說話,就連手裏抱著的大包裹,哪怕胳膊上青筋暴起,也勉力收攏著。


    倒是雲婉婉言笑晏晏,絲毫不害怕韓婆婆的黑臉,湊過去挨著她坐下,語調溫和哄人:“姑奶奶,我知您是心疼我們,覺得我們出力不討好不說,還要平白無故惹來一通指責。”


    見韓婆婆不為所動,她學著張舒雅平時撒嬌的樣子,動作生疏挽住她的胳膊,小心將頭顱輕靠過去,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您不知,從我學醫第一天起,父親就告訴我此生務必要牢記一句話,醫者仁心!


    小貓隻是我眾多病患中的一個,我治的是病,救的是人,至於她父母如何對待我,我並不在意,隻能說一句問心無愧!”


    一個好的醫者不可閉門造車,需要無數起疑難雜症積澱,而小貓正是她通往出師路上的那塊小石子。


    韓婆婆雖粗通文墨,心中亦有溝壑,聞言歎息出聲,抬手輕拍她放置在自己胳膊上那隻虛虛握住的拳頭。


    “你心裏住著一隻猛虎,仰臥於高山之巔,如今猛虎起身,吼叫著想要衝下山崗。”


    雲婉婉不避反認,脆生生剖析自己的信仰和野心:“是,我心已一片火熱!”


    “孩子,那就放手去闖吧,努力從不辜負有心人。”


    危險解除,桑芷萱放下手裏端了許久的搪瓷杯,裏頭的開水早已沒了熱乎氣。


    她有意打破此刻怪異的氣氛,招手喊自家傻妹妹靠近:“舒雅,你抱個包裹不沉嗎?是誰寄來的?你拿過來我看看!”


    “哦!”張舒雅並未迴神,呆愣愣挪著小步,臨近火炕,她意識複蘇補充道:“姐姐,這是寄給你的包裹,還怪沉的,裏麵也不知道都放了些啥?”


    灰撲撲的郵袋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韓婆婆心思一動,猜測起來:“看這布袋子灰塵撲撲的,莫不是若瑾寄來的?”


    也唯有西北風沙大,摧殘的郵袋都染上風霜。


    “拆開就知道了。”桑芷萱像個大肚青蛙一樣,一點點往炕沿挪動。


    雲婉婉看她動作實在困難,柳眉蹙起,啟唇勸阻:“你坐在那裏別亂動,要什麽我來拿。”


    “是要剪刀吧,我去拿。”張舒雅隨性將包裹放下,返身又跑走拿來一把剪刀。


    裏頭的東西還是老四樣,核桃、大棗、枸杞、信,桑芷萱伸手拿起厚厚的一疊信紙,還沒來得及看,張舒雅“咦”了聲:“郵袋裏還有漏網之魚。”


    說話間,她拎起髒兮兮的郵袋往下倒,一把巴掌大小的桃木劍掉落炕上,上麵紋理清晰,圓嘟嘟做的十分童趣,劍柄處還綁有紅繩,編織出一個精致的如意結。


    桑芷萱棄信紙,一把拾起桃木劍,眼尾上揚笑的異常開心:“是二哥的手藝沒錯了。”


    同樣的桃木劍,她小時候也有還不止一把,大的小的都有,而且不止桃木劍,據她爸所說,自己兒時的磨牙棒,木碗、木勺這些東西都是二哥給做的。


    “哇,這是二哥寄過來給寶寶的,真可愛!”張舒雅眼巴巴瞧著,發出羨慕之聲。


    韓婆婆臉色和緩下來,輕撫孫女的發頂,溫言解釋:“桃木可以趨吉避兇,瑾舅舅送給寶寶桃木劍,也是想著他以後無病無災,健健康康!”


    雲婉婉微笑著附和:“心意最是難得,尤其還是親手所製!”


    桑芷萱心裏暖烘烘,二哥性子清冷不大愛說話,心思卻很細膩,處處表現在細節,是一個行動上的巨人。


    她見妹妹稀罕,順手將桃木劍塞過去:“寶寶出生前,桃木劍就先讓小姨替她玩吧。”


    張舒雅細細摩挲著桃木劍,一臉不好意思,卻始終不舍得拒絕這份好意。


    她小心翼翼將臉貼上大肚子,輕聲說著:“寶寶,小姨承諾,桃木劍等你出生後一定會還給你,我就玩一小下。”


    這番稚言聽得三人發笑,笑完心中無限酸澀,沒有童年的孩子此生都會追尋童年。


    ………


    胡雪的喜報隻是一個開始,隨著時間推移,毛成宇、李紅軍,還有大隊長家的大孫都收到了通知書。


    而今天,在小院門口,郵遞員鄭重遞給雲婉婉一封信。


    “婉婉姐快拆,快拆,趕緊讓我們瞻仰一下神聖的大學通知書。”


    雲婉婉眼波流轉睇她一眼,手上也不閑著,小心拆開信封,拿出那張脫離苦海的入場券,鮮紅的印章使得字跡非常清楚,那是首都醫科大學。


    “你是想學西醫?”桑芷萱看清楚專業問道。


    “是啊,我打記事起就在學習中醫,如今差的就是積澱,沒有必要再去大學裏走一遭。”


    雲家乃中醫百年世家,學校裏的老師或許有厲害的,但有些估計還比不上自己。


    “我對西醫挺感興趣,深入學習也好取長補短。”


    桑芷萱既驚訝又不驚訝,隻能說這很雲婉婉。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雲醫生,期待你得道歸來,對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出發!”


    雲婉婉溫聲反問:“你們呢?”


    “我得等寧屺哥,不過你今天都收到通知書,他填報的也是京市學校,估計這會也收到信了,或許這兩天就會出發。”


    “那我和你們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個伴。”


    八個多月的大肚婆出遠門,這讓她怎麽能夠放心,有她跟著好歹能照應點。


    桑芷萱心下鬆了口氣,有醫生全程護航安全感直線上升,她不死心第九次追問韓婆婆:“姑奶奶,您和舒雅也同我一起迴京市過年吧。”


    韓婆婆依舊堅定搖頭:“我們就不去了,我得留在家裏,今年過年好好給你姑爺爺他們燒香,也好催催那個老頭子來年保佑我大孫女高考順利,還有你順利生產!”


    “呃?”這個理由太強大,她竟然無從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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