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張舒雅喊個人很快就能迴來,不想麵條都坨了也不見人影。


    “咋滴?知青院是能吃人啊,一個去了不迴,又搭上另一個?”


    韓婆婆等侄孫女吃完麵條,忙接過碗筷洗刷幹淨,又給大肚婆倒了杯開水溫著,這才開始套棉襖,也不忘迴頭交代一句:“我去看看你別亂跑,再有兩月都快生了,小心著些,有事等我們迴來再做,餓了就吃點零嘴墊吧墊吧。”


    “欸,您別擔心我,外頭天寒地凍的,您出門多注意腳下慢著點走。”


    桑芷萱也掛著心呢,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出門未歸,那必定是碰上事,問題是什麽事?


    靠山屯雖說二賴子死後風氣還算得上好,但人心複雜,誰又說得準呢?


    尤其還是高考過後這個關頭,以前就有人打黃征的主意,企圖賴上他這張長期飯票,更遑論如今通天梯近在眼前,鄉裏鄉親誰不知道雲婉婉有參加高考,張舒雅讀書也好,同樣奔著考大學去的。


    桑芷萱不想考驗人心,尤其是在她脆弱的時刻,幫不上忙不說還容易兩敗俱傷。


    心揪著就安靜不下來,她在屋子裏慢慢踱步,時不時望向窗外,也不覺得累。


    ………


    知青院這會炸鍋了,情緒失控,因為郵遞員進村,帶來第一封喜報。


    “叮嚀!”


    “胡雪同誌在家嗎?”


    小貓病危,折騰的一院子人不得安寧,這會情況有所好轉,大家俱安靜下來,除了毛成宇和雲婉婉,一個憂心忡忡掛念兒子,一個使勁全力施救,其餘人均在補覺。


    郵遞員渾厚的喊聲傳進院子裏時,不止胡雪,所有人一下子都醒了,一個個手腳麻溜穿好衣服就往外衝,這些天誰不焦心,都等著那封承載希望的信到來呢。


    “郵遞員同誌,有沒有我的信,我叫做蘇海玲。”


    蘇海玲動作最快,說來也怪,外人都為小貓生病而懸著心,倒是她這位親生母親昨晚睡的跟頭死豬一樣。


    這會,她滿懷期待看著郵遞員,雙眼亮到刺目,可惜得到一個否定答案。


    郵遞員搖頭:“靠山屯隻有兩封信,一封是寧小茹,另一封是胡雪,哦,對了,還有一個包裹是桑芷萱的。”


    “起開。”胡雪也趕來了,她用力扒開擋在身前的蘇海玲,不屑“嘁”了聲,轉頭笑開花伸出雙手:“郵遞員同誌,我就是胡雪,我來拿信。”


    “你真是胡雪?”不怪郵遞員謹慎,實在是送信這麽些年,他還是頭迴和胡雪打交道,不熟悉也正常。


    胡雪一臉懵逼,又有點惱火,陰陽怪氣衝道:“我不是胡雪是誰?整個靠山屯再找不出第二個胡雪來!”


    穀明月腦筋轉的快,一把捂住她的嘴,連忙為其作保:“她確實是胡雪,如假包換!”


    周圍湊過來的知青們也迴過神來,七嘴八舌保證,又秉持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想法,訴苦知青院昨晚的驚嚇,誰叫他們的信都還沒收到呢,可不能在這會得罪郵遞員,萬一碰到小人半路撕掉他們的通知書,到時候哭都沒地哭去。


    這麽想著,一雙雙憤怒的眼神聚焦胡雪身上,怪她不會說話,哦,她拿到信就不管別人死活了是吧,呸,自私自利!


    胡雪皮厚,任憑眼刀紮刺,她自巋然不動,小心翼翼撕開信封口,屏氣拿出裏麵薄薄的一張紙。


    紙張尤帶著油墨味,定睛細看,名字、專業、日期等都是手寫,還是用毛筆書寫的楷體,上頭戳著學校印章,鮮紅顯目。


    “咦,怎麽是本省的學校?你不打算迴老家了麽?”湊在身後查看的穀明月驚訝問道。


    “迴什麽迴?你以為我跟你似的,家裏人都記掛著,你信不信,我要是迴去,家裏連我站的地方都沒有。”


    以前仰人鼻息便也罷了,現在大學考上了,好日子正在朝她招手,何苦再迴去讓人敲骨吸髓,傻不傻呀!


    穀明月滿目複雜,嘴唇蠕動半天,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安慰。


    胡雪壓根不在意,她的心很大,自有天地,同時也很小,小到將所有人排擠在心門之外。


    “再說我也適應了東省這鬼天氣,我老家氣溫高,可沒這麽大的雪,迴去不能貓冬,我會不習慣的。”


    “凍不死你!”穀明月調整心態,同以往一樣開著玩笑:“你報的師範學校,以後是當老師?那你這爆碳性子可得改改,我怕你和學生打起來!”


    胡雪翻了個白眼,拳頭揚了揚:“我會怕他們?”天地君親師,老師地位高著呢,瞎操心。


    她小心翼翼將通知書塞進信封,拉開大棉襖藏入內袋,對於穀明月的無語視而不見,也不想多做解釋。


    郵遞員揚鞭趕著爬犁走了,眾人又一窩蜂圍攏胡雪,想要參觀她的通知書,被她打岔拒絕:“看什麽看,困得要死,我去睡覺了。”


    說完,快步轉身迴屋,不是她心思齷齪,自己是板上釘釘的大學生,萬萬不能跟那起子光腳的硬碰硬,沒看蘇海玲的眼光都帶上怨毒?


    “哼,神氣個什麽勁?不就是張通知書嗎?”蘇海玲此時此刻也懶得去披她那層溫柔假皮,赤裸裸將嫉妒呈現在外。


    “是沒什麽好神氣的,問題是你沒有!”李紅軍氣死人不償命,他心粗不愛計較,但也看不慣蘇海玲對自家丈夫兒子的態度,沒有心結什麽婚,生什麽兒子,半點沒有責任感。


    “你……”蘇海玲氣急敗壞吼道:“閉嘴,難道你就有通知書嗎?”


    “我是沒有,可我也不嫉妒!”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雲婉婉揉著發脹發痛的額角從隔壁來到知青院門口,淡聲警告:“小貓好不容易退燒,這會剛剛睡著,你們消停點,讓他舒坦會。”


    蘇海玲陰陽怪氣哼道:“你倒是管的寬,就算是毛主席也沒有限製人不能發言,看給你能的,這番做派我看倒像是法西……”


    話音未落,一團雪球直接砸在她嘴上,阻止掉後邊大逆不道的話。


    “做人要講良心,要不就是畜牲,我們家婉婉為你兒子累死累活,你這當媽的倒好,反過來欺負救命恩人,簡直畜牲不如。”


    韓婆婆破口罵迴去,氣唿唿一手扯一個往家裏拉,“還不跟我迴家,待在這裏讓別人作踐,兩個沒出息的,別人罵你們就不知道罵迴去,一個個都是榆木腦袋。”


    張舒雅抱著個大包裹,被她奶扯的東倒西歪,嬌聲驚唿:“奶,您別拉我呀,我要摔倒了!”


    雲婉婉挨頓罵心裏還挺軟乎,噗嗤樂出聲,趕緊伸手抓住包裹的一個角,幫忙抬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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