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空氣濕漉漉的,彌漫著水汽混著各類花香,太陽收斂了光芒,天空藍悠悠的,雲朵也格外潔白。李柔撒歡地踩著小路上的積水奔至蘇繼銘家,見他不在,隨意問道:“老大呢?”


    “你老大心情不好,在屋頂呢!”盧澄指了指房頂,示意她跟他們進屋。


    “這麽熱的天,他跑屋頂不怕中暑嗎?天都沒黑呢!”李柔一邊走,一邊不解地撓了撓頭,她就沒見蘇繼銘開懷笑過,總是鬱鬱寡歡,看著年紀輕輕的就一把年紀了,她暗暗認為他多少有點裝憂鬱,那時候娛樂圈流行憂鬱小生。


    沒見到他,她心裏也升騰起一股莫名的失落,又不知道為什麽失落,明明是來找張燾的,卻好像更希望見到蘇繼銘,她不懂,搖搖頭就把他拋諸腦後了。


    “張燾,你火影看到哪兒啦?我剛剛看完星隱村了。”李柔剛落座,就迫不及待跟張燾分享心得,“好感人的!”


    張燾好像有什麽大病,明明天天盼著見到這小胖妞,見到了又想欺負她,好像她高興了,他就難受似的,“哦,我跳過去了,沒看這裏。”


    “為什麽呀?”李柔眨巴著大眼睛問道,隨即指著盧澄一臉了然,“你怕太感人了,哭鼻子被盧澄他們笑話嗎?”


    盧澄聞言很是不屑,從小光屁股一起長大的,他啥樣他們沒見過?尿床都見過。


    張燾盯著小胖妞透著清澈愚蠢的眼睛,翹著嘴角惡意道:“我不看是因為這部分原著裏沒有,隻是tv原創而已。”


    納尼?!李柔整個人都不好了,對於他們二刺猿來說,原著才是正統,tv原創算什麽!那是小娘養的,不值錢的,庶出!


    此刻的星隱村在她心目中儼然成了擁有極致美貌卻血統不純的庶出女兒,而她是個害怕被同階級嘲笑的渣爹,愛,但不能愛得太明顯!


    張燾見她滿臉糾結的樣子,心情大好,“不信?要不要我把漫畫書拿給你看看?”


    李柔搖搖頭,鬱悶地嘟嘟囔囔:“岸本老賊!畫得還不如tv原創!哼!”


    “我靠!這我不能苟同!”張燾換了個坐姿,故作嚴肅道,“岸本的畫功功底紮實,學院派,畫技魚眼透視也是無人能及,怎麽能說他畫得不如tv原創呢!”


    “哦好吧……”李柔不想跟他爭論這些,聽盧澄他們正在討論一個叫什麽衡哥的人,好像也是個學霸,又在什麽國際青少年比賽中獲得了一等獎,三個少年都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她耳朵立刻豎了起來,仿佛一個無情的學霸探測器。


    張燾見她這樣,有些煩躁,目光沉沉地盯著她的小胖臉,明明隻是想逗逗她,從而多聊點話題,結果她就這態度?第一次對她產生嫌棄,女生都一個樣,不講道理!哼!


    李柔絲毫沒有察覺他的怨氣,聽了一會兒衡哥的傳說,心潮澎湃,又玩了好一會兒張燾的手辦,但到底心裏還是惦記著蘇繼銘,就跟其他人說道:“老大心情不好,你們不勸勸嗎?這麽久沒下來,別中暑昏過去了吧!”


    眾人皆一頓,有道理!但是蘇繼銘心情不好,他們勸不來,這種事誰好說什麽?


    於是你一言我一語地忽悠李柔去做說客。


    “肉肉,我們跟他太熟了,他不會給我們麵子的,你去勸勸他,說不定他願意聽你的。”盧澄扯著嘴角,笑得一臉真誠。


    “對啊,我們上去找他說不定還會被兇,他一定不好意思兇你。”趙鑫也一副委以重任的樣子。


    周邵辰到底不忍心忽悠她,怕她碰壁會難過,但也擔憂蘇繼銘,於是垂著眼眸做賊心虛地點點頭,“靠你了,肉肉。”


    張燾沒說話,撇過頭不忍直視。


    李柔拍著胸脯,您們就擎好吧!


    她拿了瓶水壯誌酬籌地踏上了樓梯,還是第一次上他們家樓,樓梯都比別人家寬敞!


    爬到屋頂的時候,遠遠看著少年坐在屋頂邊緣,雙腿懸空,仰著頭癡癡地看著天,落寞的背影讓李柔心裏忽的一酸,說不出的滋味,她輕輕走了過去,大概是跟貓一樣的道理,腳上肉厚,反而沒聲音。


    蘇繼銘卻好像知道她來了,慢慢往邊上挪了挪。


    李柔猶疑一瞬,便坐到了他身邊,把水遞給他:“老大,喝水。”


    少年沉默地接過水,依舊抬頭望著天,天上已經有星星點點的光,晚風吹拂少年的發,發絲撩著他的眼眸,明滅不定。


    少年依然沒什麽特別的表情,隻是眼神悲哀得幾乎要讓李柔落淚,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能感受到他的難過,但她知道這個時候應該保持沉默,不要去打擾他,默默陪著就行。


    “肉肉,可以給我唱首歌麽?”片刻後,蘇繼銘打破了沉默,語調沒什麽特別的情緒。


    李柔卻聽出了他聲音裏無邊的孤寂,仿佛大海中飄飄搖搖的小扁舟,隨時可能被海浪傾覆,她驀地淚目了,為什麽可以感受到他的情緒,她不懂!


    “……動漫插曲可以嗎?”李柔鼻音重重,軟軟地征求他的意見,她情緒很混亂,腦子裏也隻剩一首剛才動漫裏的歌。


    “好。”蘇繼銘聲音輕輕的,帶著一絲幾不可查的哭腔。


    “natsu hihoshi naze a ka i(夏日星為什麽這樣紅)


    yuube kana shi i yume wo mita(昨晚做了一個悲傷的夢)


    na i te hara shi i ta aka i me yo(哭泣著紅腫的眼睛呀)


    natsu hiboshi naze mayo u(夏日星為什麽迷茫)


    ki e ta wara shi wo saga shi te ru(尋找逝去的微笑)


    da ka ra ka na shi i yume o mi ru(所以做著悲傷的夢)”


    甜甜的柔美又靈動的歌聲,安撫了少年的心,盡管聽不懂,他嘴角還是微微勾起一抹輕笑,迴過頭凝視著少女小心翼翼的臉,緊繃的心弦難得有所鬆懈,“肉肉,我沒事,謝謝你,很好聽。”


    “不……不客氣!”李柔傻愣愣地擺了擺手,有些無所適從,誰來救救她啊!


    “肉肉。”蘇繼銘輕聲喚道,他依然看著天空,不知道飄飄蕩蕩的雲朵是不是可以帶走他的愁緒。


    “嗯?”少女扭頭望著他。


    “家……是什麽感覺?”


    “唔~”少女搔了搔頭皮,老大怎麽還跟她探討哲學了?她想了想說,“大概是安心吧。”


    有爸爸媽媽在就是家,有家就會很安心,不論漂泊多遠,背後總有牽掛自己的人,不論受多少委屈,迴頭就有可以療傷的港灣,她闖禍,爸媽兜底,嗯!很安心!


    “安心……嗎?”蘇繼銘喃喃地重複,原來自己真的沒有家啊!


    “嗯!”李柔認真地點點頭,求求了,別問了,再問也說不出花兒了,她從沒想過有家還需要感覺的,又不是流浪漢!


    氣氛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她有些抓耳撓腮,老大今天好奇怪,比平時話多,卻比平時更憂鬱,她都不知道該不該問問他到底怎麽了。


    所幸蘇繼銘也沒讓她糾結太久,他自嘲一笑,說:“肉肉,你知道嗎?我父母都不要我了。”頓了一下,又道,“不,他們從來都沒想過要我,從我出生起他們就厭棄我。”


    這麽好看還優秀的孩子都不要嗎?難怪從沒見過他父母,短暫心疼過後,李柔突然很慌,那剛才那首《夏日星》可不合適,幸好他不知道。


    那是《火影忍者》的插曲,就是剛剛跟張燾探討的星隱村,曲子是孩子與母親互相思念,一個很感人但悲哀的故事,她看這幾集的時候,哭透了好幾層紙巾。


    原唱聽起來就很悲情,李柔唱的時候故意模糊了那種感覺,隻盡量甜美安靜。


    “我是不是太貪心了?爺爺對我很好,我不該奢求有父母,對嗎?”蘇繼銘仿佛是要把自己倒空,緩緩說著自己的心事。


    李柔聽著很難過,這能比?光代入想一想,就能窒息,自己要是沒有父母,那種人生都不知道來處的孤單是其他愛抹不平的!


    但是不愛自己小孩的父母怎麽配當父母呢?不生反而是善良吧?她好生氣!


    “老大,你別難過,不愛你的人,你也不要浪費感情啦!”李柔握著肉拳,一臉憤慨,笨拙地安慰著他,“你從出生他們就沒帶過你一天,理論上隻是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你爺爺對你好,你就隻對爺爺好就行啦!”


    不過,為什麽不愛自己的孩子呢?離婚了都不願意要他嗎?


    “而且你這麽優秀,不要你是他們的損失!”


    “是嗎?……我是私生子。”蘇繼銘眉眼低垂,如墨般的眼眸微微泛著水光,“我是不是不該存在?”


    李柔如遭雷擊,思緒亂飛,私生子?他媽媽是小三兒?富人也會當別人小三嗎?沒關係,隨便老大是什麽身份,自己都不會鄙視他的,畢竟大人道德敗壞,跟孩子有什麽關係?一向對這種事深惡痛絕的她都沒發現自己雙標了。


    “怎麽會呢!老大你不要這麽想,人一輩子會遇到成千上萬的人,這些人裏隻有一兩個不喜歡你而已,其他人都喜歡你也需要你,存在即合理! ”


    我就需要你,沒你我作業咋整!李柔如是想。


    “肉肉,我感覺自己,好像找不到家的方向……”蘇繼銘隻想要個像樣的家而已,李柔說的這些他並不在意。


    “老大,找不到家的時候,抬頭看北極星呀!童話故事書裏說啦,北極星可以指引家的方向!”說著伸出食指隨手指向天邊最亮的那顆星,她其實並不認識北極星,反正最亮的就對了!


    蘇繼銘迴頭看著故作認真沉穩卻掩蓋不住童稚的少女,輕笑出聲:“哪本童話書?”


    “昂?就……反正是童話書!安徒生,格林啥的,我忘了!嗯!”李柔低下頭,伸手捏了下耳垂,這是她害羞、尷尬時特有的小動作,蘇繼銘早就觀察到了,不禁莞爾。


    聽他沉默著,李柔決定另辟蹊徑,繼續道:“以前我在我媽媽的一本書裏看到過一句話‘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聯合’,你看,我國婚姻法規定男生22周歲就可以結婚啦!也沒幾年了對不對?你到時候找個老婆,組個小家,也是家嘛!婚禮請所有親朋好友,就不請爸媽,氣死他們!”


    蘇繼銘呲笑,雖然小姑娘很幼稚,但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就這樣,蘇繼銘落到穀底的情緒在少女甜潤清脆的聲音中,突然奇跡般的被治愈了,白天所受的痛苦打擊,好像也減輕不少,此時他的心裏仿佛也有了什麽不一樣的情愫在湧動,伸手撫上自己的心口,他自己也不清楚,但李柔在的時候,他的心會有可以短暫停靠的港灣,不那麽飄搖不定,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得以探出頭自由唿吸……


    莫名依戀這種感覺,多年以後,蘇繼銘才明白這就是他夢寐以求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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