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星光點點,少男少女並排坐在彎月下。


    聊完人生後,二人便沒再言語。


    李柔時不時晃蕩一下小胖腿,低頭思考著人生大事,等會兒晚上吃什麽?大媽有沒有做紅燒雞?老大心情好了沒?腿真的很癢!


    她大概真的沒有自卑這種情緒,兩條腿壓在屋簷邊,像兩個大碌碡,圓滾滾,胖乎乎,白花花,比旁邊蘇繼銘要胖兩圈,竟然還敢穿著牛仔短褲!


    不叮你叮誰!


    蘇繼銘抬頭望著天空中那顆所謂的北極星,不知道在想什麽。


    氣氛沉默到能滴出墨來,二人甚至能聽到彼此的心跳。樓底草叢中有蟋蟀鳴叫,與樹上的知了一唱一和,遠處霓虹閃爍,將整個城市籠罩,很美,很喧囂。


    在李柔拍死第7隻蚊子,腿上撓出血的時候,蘇繼銘終於開口了:“肉肉,走吧。”


    李柔如蒙大赦,心頭一鬆,微微點了點頭,沒動,吸吸鼻子,憂傷望天,腿麻了!


    蘇繼銘單手撐著屋簷邊緣,輕鬆起身,率先一步走遠了些,背過身等她。


    李柔心裏很感激,老大真的好完美啊!怎麽會有這麽溫柔的人!他不扶她不看她,是為了照顧她的麵子,細心得讓人感動!不像張燾,經常對自己的力量沒點ac數,勸了還不聽,拉她一把,抻倒自己,雙雙丟臉!


    李柔心裏默默捧一踩一,雙手撐著屋簷慢慢縮迴腳,她是個靈活的小胖子,隻是腿麻耽誤了她發揮,等麻痛感一過,她迅速爬起身,隻是四腳並用有點憨。


    蘇繼銘聽著窸窸窣窣的動靜,用眼尾掃了下身後,剛好看到她像隻翻蓋王八似的撐起了身,嘴角忍不住浮現出一抹輕笑,迴頭對她說:“走吧。”


    “嗯!”李柔站在屋簷邊緣,撣了撣手,一抬頭剛好對上他含著笑意的眼睛,好看得讓她唿吸一滯,腳底打滑,小胖身子不受控地仰麵倒去。


    “肉肉小心!”蘇繼銘臉色驟變,大步衝了過去,卻隻碰到了她的指尖,小胖妞飛快墜落,來不及驚唿,就重重地砸在了樓下院子裏。


    蘇繼銘保持著伸出手的姿勢,呆愣了一會兒,直到屋裏四個少年衝出門聚集到李柔身邊,他才反應過來,立刻朝樓下衝去。


    屋裏四個少年也是聽到了砰一聲巨響,好奇才出來的,來到院子裏,就見李柔一動不動地躺在草地上,前後一聯想瞬間就明白了怎麽迴事,趕忙圍了過去。


    “肉肉!肉肉,你怎麽樣?”張燾想扶她起身,又不敢動她,怕她傷得太重,手足無措,急得不行。


    李柔木著臉,眼神渙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天,所有人都覺得是不是不好了?這別墅加屋頂差不多15米,加上她的自重,怕不是摔碎了吧?


    趙鑫抬頭朝樓上看了一眼,心裏有可怕的念頭一閃而過,而周邵辰也跟他想到一塊兒去了:就算一言不合,也沒必要推人下樓吧?這不是謀殺嗎?


    盧澄大著膽子伸手探了探李柔的鼻息,完了,沒唿吸了!


    正當幾人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蘇繼銘一邊打著自家醫院的急救電話,一邊走了過來,掛了電話,他說:“別圍著她了。”自己單膝蹲到李柔身邊,仔細觀察著她,見她表麵完好無損,便輕聲喚道:“肉肉,能聽到我說話嗎?”


    李柔聽到他的聲音,手指顫了顫,隨即仿佛迴魂般突然坐起身,把其他幾人嚇了一跳,盧澄一屁股坐到地上,雙手撐著地,一臉驚恐,試探著問:“肉肉……你,你沒死啊?”


    李柔依然木著臉,眼神呆滯。


    她剛剛是嚇壞了,忘了唿吸,盧澄誤以為她斷氣了。


    張燾紅著眼眶問:“你能感覺到哪裏疼嗎?有沒有骨折?”


    李柔隻覺得他們的聲音特別遙遠,仿佛蒙在水裏,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眼前也是一片混沌,她盯著前方仿佛點陣圖似的影子,緩緩爬起身,踉踉蹌蹌朝前衝了幾步。


    蘇繼銘見她神情恍惚,無意識拚命推開他們的樣子,懷疑她是急性應激障礙,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臂,命令道:“肉肉,迴神!”


    張燾也趕忙拉著她的手,不斷安撫,其他幾人攔在她身前,生怕她再摔倒,但她一個字都聽不清,嘴裏不斷喃喃重複:“我要迴家,我要媽媽……”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一串一串砸在草地上,卻也很好的發泄了情緒,眼神也漸漸清明起來,想起自己居然墜樓了,委屈得不能自已,嗷嗷大哭。


    嚶嚶嚶……太嚇人了!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自認為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胖妞突然就慫了,原來膽大包天是沒有危及性命啊!


    還好沒死,不然到了神那兒,神問她:“孩子,你怎麽死的呀?”


    她難道要說:“被美色晃死的”?


    那死的也太丟人了吧!


    她雙手抹著眼淚,朝門外走,盧澄擋在她身前說:“先別走,等下去醫院看看。”


    李柔充耳不聞。


    張燾走在她身側,說:“肉肉,你聽話,這麽高摔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李柔置若罔聞。


    趁他們糾纏的功夫,蘇繼銘聯係了家庭醫生,因為就住別墅4棟,人很快就到了。


    “小蘇總,我認為墜樓應該送醫院處理,我醫術再高超,也沒儀器救治患者,這不是貽誤救治時間嗎!”醫生推開院門進來,邊走邊說,語氣裏充滿責備和不耐煩,目光穿過一群人均身高185的少年,鎖定在一個矮胖矮胖的少女身上。


    少女梳著長長的雙馬尾,此刻略顯淩亂,圓乎乎的小胖臉上淚痕斑駁,大眼睛仿佛用之不竭的泉源,還在汩汩冒著眼淚,長而卷翹的睫毛上也掛著淚花兒,嗯……美貌肯定是不存在的,卻極致可愛,讓人一看就心軟。


    醫生徑直朝她走去,近距離一看,身高到他下巴,一點都不矮,隻是胖顯矮。


    “蕭醫生,你快幫她看看!”張燾急聲道。


    蕭醫生擺了擺手,低頭看著李柔的眼睛,整個人都快貼上去了,沒別的意思,隻是李柔不配合一直低著頭,他揚起溫和的笑容,說:“小姑娘,抬頭讓叔叔看看,別緊張。”


    幾個少年默默後退一步,個個一臉嫌棄,連蘇繼銘都膈應得撇過頭,無法直視,蕭溯給他們看病的時候,一向麵無表情,甚至出言無狀,經常吐槽他們的身板子,連“家夥事兒”都被他吐槽過,現在居然夾子音!


    蕭溯瞪了他們一眼,這能怪他嗎?前些年,他剛讀完博,準備施展抱負的時候,就被蘇銘老先生高薪加買房買車,騙來當家庭醫生了,從醫生涯也沒見過女孩子啊!溫柔點沒錯吧?


    一幫臭小子無非就是些頭疼腦熱,最多偶爾受點死不了的傷,他學無所用不要緊,誰會跟錢過不去,他才不是什麽高尚的人!


    蕭溯是中西醫雙修,中醫還是家學淵源,從小就耳濡目染,能力自不用說。他也是一眼就看出來李柔沒事,近距離觀察了一下更篤定了,上手抓了下她的手腕,大手一揮:“受點驚嚇而已,散了吧。”


    說完,他目光狐疑地掃過幾個少年的臉,該不會閑的沒事涮他吧?這女孩兒要是從樓頂墜下的,他名字倒過來寫!最多滾了個樓梯,連皮都沒破!根本不符合常理!


    “行了,沒事別煩我,我忙著呢!”蕭溯轉身就走,留了個瀟灑的背影,深藏功與名。


    幾個少年頓時鬆了口氣,還好還好!大概肉多有肉多的好處!蘇繼銘也趕緊聯係救護車不用來了。


    “肉肉,沒事了,進去坐坐,休息一會兒再迴去。”張燾低頭看著她,滿眼溫柔藏不住。


    李柔抬眸望著他,小嘴哆哆嗦嗦,抽抽搭搭地搖了搖頭,可憐得像隻小胖貓,張燾就差把她摁懷裏揉了,到底沒好意思這麽幹。


    “我要迴家……”李柔越過幾個少年,直直朝外麵走去。


    張燾剛想去攔她,就被蘇繼銘拽住了,他不解地迴頭看著他,見他的眼神滿是不讚同,便立在了原地,幾人目送著小胖妞,就見她一出大門就逃命似的瘋跑,不由又擔憂起來。


    “她會不會受了內傷?”周邵辰憂心忡忡。


    “應該不會,蕭醫生說她沒事肯定沒事。”趙鑫安慰著周邵辰,更多的也是在自我安慰。


    他們二人一個特別善良,一個特別正義,僅此而已。


    張燾很矛盾,他很信任蕭溯,又怕他失手,萬一以後再也見不到肉肉了可怎麽辦!


    蘇繼銘情緒更是複雜,剛被李柔安撫好,對人生重拾希望,而且心裏有不知名的情愫在湧動,他還沒弄清楚。


    幾個少年隻有盧澄沒什麽想法,他是感性又圓融還樂觀的人,自然希望大家都好,他率先進屋,探出頭喊道:“兄弟們,吃飯!餓過頭了!”


    李柔敲開了公寓的門,迎接她的還是她爸老板娘:“乖乖,迴來啦?喲!這是怎麽啦?”


    李柔機械地搖搖頭沒說話。


    “大媽燒了你最愛吃的雞,快洗手吃飯吧!”


    老板娘笑眯眯地推著李柔坐在了餐桌前,她覺得小孩子不開心,一定是跟朋友鬧矛盾了,有好吃的就能哄好。


    小胖妞拿起筷子機械地吃著,老板娘不停給她夾菜,她看都不看直接往嘴裏塞,途中李郡迴來了,落座後,幾個大人便沒再管她。


    直到朱虹迴來,她察覺到閨女不對勁,問了也不搭理,差點氣得她抄掃帚,老板娘趕忙攔下,擰著眉觀察了李柔一會兒,說:“這丫頭像不像掉了魂兒啊?”


    李郡這才看向閨女,見她眼睛發直,心裏有數了:“被什麽嚇到了吧?”隨即又無所謂地說,“天天看鬼故事,癔症了。”


    “依我看,肯定遇到了什麽認知之外的東西,被她當成鬼了。”


    說完幾個大人爆笑不已,紛紛調侃她,見她還是不搭理,也沒在意,反正跟小孩兒也沒啥好聊的。


    入夜後,五個少年在各自房間內輾轉反側,恨不得讓時間快進,個個都在祈禱第二天早上還能見到元氣滿滿的肉肉,蹦蹦噠噠地跑過來跟他們分享有趣的事。


    而李柔則睡得不怎麽安穩,一直在做噩夢,反複夢到自己墜樓,天大亮的時候,她猛然驚醒,爸媽都沒在,她恍惚地看了一眼牆上的鍾,揉了揉眼睛,“唿……是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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