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辦公室的恆溫設備嗡嗡作響,卻顯得整個空間格外寂靜,冷靜下來的父子二人四目相對,卻誰也沒有先開口。


    萬俟暉如獲至寶地捧著親子鑒定書,絲毫沒有懷疑什麽,本想問清楚,卻在一瞬間迴想起前幾天有個年輕男人故意接近自己,本來還懷疑是間諜,現在知道了,大概就是那時候取得他的dna的吧,他沒有責怪蘇繼銘,心裏反而很感激。


    萬俟暉一瞬不瞬地望著蘇繼銘,眼神既欣慰又複雜,孤零零半生的他竟然有孩子!


    曾經的萬俟暉也是學校的風雲人物,頗受老師器重、同學歡迎,長得帥氣不說,專業能力也是無人能及,為人又古道熱腸,很愛幫助別人,但他內心卻很古板,聽從家族古訓,連自己的婚姻都覺得應該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直到遇見蘇歡,她就像四月的陽光,明亮和煦地照進了他的生命。


    很幸運,他們相愛了,自此萬俟暉便將一切規訓教條拋諸腦後,與蘇歡成了情侶,男俊女靚,又同樣優秀,真是羨煞旁人的一對兒!


    隻是有人羨慕,就有人嫉妒,他至今都不清楚當初發生了什麽,他們是如何chi身露體躺在一張床上的?盡管什麽都沒發生。


    後來的十幾年中,他才逐漸迴憶起來當初忽略的一些蛛絲馬跡,隻是不知道幕後黑手是誰,又有什麽必要這麽做?


    蘇歡當時正跟他鬧分手,但外人不知道,在外人看來他們本來就是情侶,盡管他很古板,但蘇歡卻是開放的,所以她並不在意,可她對他的態度卻變得更冷漠了,那年春節過後沒多久,蘇歡將自己給了他,然後就消失了,任憑他怎麽找都找不到,她就像他的一場夢,來無影去無蹤。


    他瘋了一樣找她,甚至找到蘇銘集團的總部,被蘇銘的人無數次趕出去。往後的年歲,哪裏有一點點她的消息,他就會放下一切去確認,隻是每次都撲個空。一天天,一年年,就這樣行屍走肉般地過去了。大家都勸他放棄,家裏更是逼他早日娶妻,他力排眾議,隻認蘇歡是他的妻,因為他們有夫妻之實啊!祖訓都不遵守了嗎?幸而萬俟暉還有一個雙胞胎弟弟和一對兒龍鳳胎弟妹,家裏長輩也隻好作罷。


    然而現在他和蘇歡不僅有夫妻之實,還有個孩子!歡歡竟然願意留下他的孩子,她心裏是有他的吧!


    “孩子,你媽她還好嗎?”


    蘇繼銘點點頭,她都不好就沒人好了,滿世界吃喝玩樂,瀟灑得很,如果有條件,地球她都嫌小。


    “這些年難為你們母子了……”萬俟暉看著兒子少年老成的樣子,心疼不已,他們母子一定經受了很多白眼,蘇歡未婚先孕,而他是私生子。


    他是真的想多了,誰敢讓蘇歡不爽,就算嚼舌根也不敢讓她知道啊!蘇銘老爺子可不是好惹的!


    蘇繼銘鼻子一酸,紅著眼眶,問道:“萬俟先生,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以告訴我嗎?”


    萬俟暉抬手揉了揉他的頭,低聲笑著說:“怎麽稱唿這麽見外?”語氣帶著滿滿的期待。


    蘇繼銘嘴唇張了張,難得有些不好意思,耳尖也紅了,他嚐試著喊出了那個異常陌生的詞匯:“爸……”


    “哎!”萬俟暉心頭一軟,一把將他摟進懷裏,溫暖的大手有力地拍著他的後背,一米八幾的漢子,眼淚簌簌而落,“好兒子!”


    蘇繼銘伏在他的肩頭,頭一次體會到父愛,一時間心情千頭萬緒,反而平靜了下來。


    萬俟暉將自己和蘇歡相識相知相愛的經曆告訴了蘇繼銘,原來他們是x旦的同學,蘇歡小他兩屆,學工商管理的,本碩連讀,他是學化學本碩博連讀。


    蘇歡入學報到那天,萬俟暉作為大三學長接待了她,二人一見鍾情,相處了一陣子就確定了男女朋友關係。蘇歡是公認的校花,他是公認的校草,二人簡直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本以為可以一直幸福下去,可是後來關於蘇歡的謠言甚囂塵上,黃謠、黑謠都有,簡直把她包裝成了一個恃靚行兇、惡貫滿盈的罪犯,靠家裏關係才沒坐牢。


    那段日子她一度抑鬱得想要輕生,而萬俟暉卻忙於他的畢業論文,後來又忙他的科研項目,完全忽略了戀人,隻有她的閨蜜陸珍珍陪伴著她,開解她。


    後來謠言傳到了萬俟暉耳中,他堅定地信任蘇歡,從不懷疑她,甚至為了她還打了一個說她壞話的學弟,差點影響自己的前途,是蘇歡動用家裏關係幫他擺平的。


    沒多久,蘇歡便提出分手,他不同意,他認為蘇歡是怕自己的名聲影響他,可他不在乎!


    後來他們在同學組織的酒會上再次見麵,就是那一次被人設計了,次日早上,二人在同一張床上醒來,他說他會負責,蘇歡卻說沒必要。他趁著寒假天天找她說要負責,她說他天真,明明什麽也沒發生,於是仿佛惡作劇似的把自己交給了他,他沒能抵抗住誘惑。


    當然,這一段萬俟暉說得比較委婉,畢竟蘇繼銘是未成年,還是他兒子。


    蘇繼銘聽完他的講述,心裏有兩個疑點:第一,陸珍珍這個名字很耳熟,她應該是個關鍵人物。第二,80年代末百廢待興,經濟發展很是迫切,卻缺乏改gé理論框架,蘇銘這樣的大集團很早就在國外紮根,開放後才逐漸轉迴國內,在國內影響力和地位很高,所以誰敢造蘇歡的謠呢?造謠成本那麽高,無知還是瘋了?


    想要整蘇歡,可以“曲線救國”,目標放在普通萬元戶家庭的萬俟暉身上更合適,可以說他吃軟飯,暗指蘇歡包養他,可謠言卻從頭到尾沒說過他一句不是,甚至把他摘得幹幹淨淨,這造謠者的身份就有點耐人尋味。


    可是聽完故事,蘇繼銘還是不知道蘇歡為什麽恨他,因為未婚先孕?那可以墮了,又沒人逼她生,爺爺也不是老古董,他在國外長大,在國外奮鬥,思想比現在的90後還開放,不會覺得蘇歡有辱門楣的。


    萬俟暉見他沉默良久,心裏有些不安,語調緩慢地道著歉: “孩子,都是爸爸不好,讓你們母子受苦了……”


    想起了什麽,眼睛一亮,問道:“是你媽媽讓你來的嗎?”他覺得肯定是,孩子大了,肯定要尋根求源的,蘇歡也拗不過,他是不是很快就可以見到她了?


    蘇繼銘眸子黯然一瞬,搖了搖頭,也沒隱瞞,把從小到大的經曆告訴了他,包括蘇歡對他莫名的恨意,說完,他忐忑地看著萬俟暉,就見他眼裏的光肉眼可見地消逝,好看的標準唇緊抿著,看著他的眼神再也沒有一絲愛意,冷漠至極。


    蘇繼銘心頭一緊,這個感覺他太熟悉了,他極力控製著自己的聲音,才沒有顫抖,輕聲喚道:“爸……”


    萬俟暉無力地擺了擺手,吐出一句極其殘忍的話:“你不該存在……你不該來,走吧。”


    下午三點半左右,天氣極度悶熱,天空黑沉沉的,沒一會兒便狂風大作,剛拉開大門準備赴張燾約的李柔,被一道劃破天際又刺向大地的閃電嚇退了腳步,小胖身子嚇得一蹦三尺,砰地關上門跑迴房。


    落地窗沒有窗簾,閃電伴著雷聲一下一下砸在院子裏,像是有誰在渡劫似的,李柔害怕地鑽進了被窩,心裏不斷懺悔著自己的小奸小惡,她不該抓知了!


    她小時候不該燒死癩蛤蟆!


    她小時候不該打死有毒的蛇!


    她不該釣龍蝦、抓泥鰍、摸螃蟹……


    嚶嚶嚶……大不了以後少吃兩口肉……


    暴雨傾盆而下,蘇繼銘身形不穩地走在雨裏,整個人仿佛被抽了魂,身邊逃命般的行人腳步匆匆,一下子都跑沒了影,瞬間整條馬路上隻剩他一人。


    道路兩邊的店鋪屋簷下站滿了躲雨的人,偶有一兩個打著傘的行人上前關心他,他也充耳不聞,見他眼神裏滿是戲謔,嘴角勾著莫名的笑意,時不時有嗤笑聲溢出喉頭,紛紛不可思議地遠離。


    長得挺好看的一小夥兒,竟然是瘋子!


    不好笑嗎?別人嘴裏的天之驕子,竟然父厭母憎,蘇繼銘定定地站在雨裏,他生父說他不該存在,不好笑嗎?


    雷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太陽又出來了,火辣辣地烤著柏油馬路,經曆過暴雨洗禮的知了們叫得更歡了。蘇繼銘在街上遊蕩許久,衣服濕透了又幹,幹了又被汗濕,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到的家。


    其他四個少年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誰都沒有好奇,任由他一個人爬上了樓頂。


    下午5點出頭,看完兩集《火影忍者》的李柔,迫不及待跑到了蘇繼銘家,想要跟張燾探討劇情,一進門就發現隻有四個人迎接她,她眼睛巡視了一圈,沒看到蘇繼銘,就隨口問道:“老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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