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過後,初三年級基本上就與周末無緣了。一個月就隻放一天的假。整個初三年級的學生和老師都在為即將到來的中考做準備。學生們進入到緊張的備戰狀態,一天有十五六個小時是在上課和刷題中度過。


    到了最後一個月,他們每月連這唯一的休息日都取消了。到現在,初中所有的知識都學完了,每天的任務就是複習、複習、再複習。每天除了做練習題就是試卷,兩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老師們也盡心盡力,為了孩子們的中考,無償地奉獻著他(她)們的休息時間和精力。特別是班主任張老師,他除了正常的上課,隻要一有空就在教室外邊守著,因為現在大部分的的時間是給學生複習和做題,他是來監督有沒有學生不自覺的。


    對於即將到來的中考,陳月紅不是很緊張,毫不誇張地說,每次的物理、化學和生物試卷,她都能考接近滿分,一百分的試卷,很少考九十五以下的。語文她也有把握,隻是英語和數學稍差一點,英語對於上初中才接觸到的鄉下孩子來說,真的有點費力,大部分的同學英語都不是特別好。


    天氣熱了起來,為了節省每天的洗頭時間,陳月紅幹脆一刀把長辮子剪了,剪成了齊耳的學生頭。這個學期她跟立生見麵機會少得可憐,在學校基本上碰不到。因為她們每次都是第一批打飯的,打了飯也不用再去宿舍夾菜了。上一餐吃完洗好飯盒之後,她趁著去上廁所的功夫,彎到宿舍裏夾了一塊豆腐乳。同學們的菜大同小異,不是酸菜就是豆腐乳。腐乳是自家屋裏做的,泡著油,所以能留很久。這腐乳是譚家英迴來之後趕著黴的。親手製作幾大壇豆腐乳是家家戶戶的女人冬天必做的功課。


    話說,過冬怎能沒有黴豆腐?冰天雪地的早晨,吃兩碗熱騰騰的白粥,上邊點綴著靈魂下粥菜:一塊油滋滋、裹滿鮮紅辣椒沫的豆腐乳,吃完之後整個人就精神了,而且身上暖和和的。沒胃口的時候也來一塊豆腐乳,吃著就來胃口了。黴豆腐幾乎可以說得上是冬天裏的當家菜!


    說迴原話。


    每天一日三餐吃飯的那一二十分鍾就是陳月紅放鬆的時間,她喜歡和美娥及班裏其他一些女生站在教室前邊的花壇邊上吃飯。說是花壇,其實就是一個長三四米、寬兩米左右的長方形泥地。泥地的四周砌了水泥台子攔著,水泥台子上還安了一圈鐵柵欄。花壇裏也沒種花,而是山上隨處可見的一種灌木,指甲蓋形狀的葉子,到了秋天還會結籽。


    現在花壇裏的灌木抽出了一茬又一茬的紅綠色的葉子,葉子底下不時有一條綠色的毛毛蟲爬來爬去,啃食葉子,一副安然自得的樣子。


    很快,離中考就隻有一個禮拜了。因為下個禮拜一就是端午節,學校裏破例在禮拜天的時候給初三的學生放了半天的假。


    上完下午兩節課,月紅和美娥就急匆匆地往家趕。等到了羊山,正是下午四點來鍾。立生很詫異,姐姐怎麽放假了。月紅告訴他,是因為明天端午節,學堂裏放半天假,明天早上九點要到學校上課。


    姐弟倆在自己灶上煮了一頓簡單的晚飯吃,飯是立生中午煮好的,隻需要炒個空心菜。吃完飯,月紅和立生坐在床沿上看電視。沒一會兒,吃過晚飯的有登帶著金生和桃花一起來屋裏了。因為床沿上坐不下,有登和立生便脫了鞋上床,兩人靠著床背坐著,月紅、金生和桃花坐在床沿上。房間小得連一把凳子也放不下!現在這間狹小的泥巴屋子裏嘁嘁喳喳的說話聲和電視機發出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自在而溫馨。


    由於明天就是端午節,陳月紅想著要給立生做兩個像樣的菜吃。這兩年她和立生基本上也不過節了,沒什麽意思。別人家過節都是大人張羅,一家人熱熱鬧鬧吃團圓飯;路麵上的小孩各個手裏抓著自家媽媽做的應節零食,嘻嘻哈哈地笑著跑過。陳月紅和立生自從爸媽去北江做鞋之後,就沒有好好過過什麽節。一到過節,他們就憂傷起來,聽著別家熱熱鬧鬧,自己屋裏卻冷冷清清。因此,陳月紅不願意過節,過節也隻是走個過場。她自己明天還要去學堂上課,過不過節也無所謂,可是總得給立生張羅兩個菜吧。不然立生一個人孤零零的,過節連肉也吃不上一塊……當然,二伯也許會叫他一起吃。不過他長大了,不好總是去二伯家蹭吃。再說,二伯一家也不容易,他們也難得吃頓好的……況且自己還有錢,爸媽留的兩百元還剩了七八十元。


    這樣想著,陳月紅便轉過身對坐在床上的陳有登說,“伯伯,你明天早上去買菜吧?”


    “去呀,怎麽不去。明天是五月節,去稱點肉迴來。”,陳有登笑起來說。


    “那你幫我買兩斤肉。”


    “好。還要不要別的?”


    “嗯……還要兩塊豆腐,一斤豆芽。”


    “好,做得。”


    “你什麽時候去?我明天九點還要去學堂上課。”


    “明天過節,還上課呀?”陳有登坐直起來。他這個侄女自從上了初三就沒怎麽休息時間,學堂裏的課業也太重了!他這樣感歎。


    “嗯,補課。”陳月紅點點頭。


    有登笑著開起了玩笑,“哎呀,你們真的比美國總統還忙!”


    “嗯,要補課。”陳月紅又重複一句,她天生沒有幽默細胞,什麽時候都是一板一眼的,有時想想,挺無趣的。


    陳有登收起他的玩笑,正經說到,“好,曉得了,明天我一早就去。不過人家賣豬肉的人也要六點之後才來。我盡量早點了,好吧。”


    “好。”


    第二天一早,陳有登早早去到菜市場買菜。這時候天剛剛亮,菜市場賣肉的那個夥計才將一頭開膛破肚的肥豬擺上案板。偌大的菜市場隻有稀稀拉拉幾個踱著慢吞吞的步子來買菜的老爺們。肉檔外,在原先米酒攤的那一條路邊,三五個村裏的男人女人站成一排,他們的麵前放一個簸箕,簸箕裏是剛剛從田裏摘下來蔬菜,有茄子、豆角、絲瓜、辣椒等。地裏的菜一家人吃不完,想著拿來換點錢。


    原先的米酒攤沒開了,村裏老一輩的人死的死,老的老,再沒精力出來吃一碗米酒了。這裏變成了賣豆腐和豆芽的攤子。


    陳有登轉了一圈,買了五斤五花肉,五塊水豆腐,一斤油豆腐,兩斤黃豆芽。其中有兩斤五花肉,兩塊豆腐和一斤豆芽是幫月紅買的。另外那一斤油豆腐是買給他老娘的,肖家吃齋,他逢年過節就給老娘買點豆腐、豆芽、油豆腐之類的。當然,老大有財有會買一點送來,同樣也是這幾樣。


    有登提著菜迴到屋門口的時候,月紅和立生已經在門口的搖水井上洗臉刷牙了。他們拿到菜,就著急忙慌地彎到自家的灶房。立生馬上坐下生火,月紅往鍋裏添水,準備煮飯。趁著蒸飯的功夫,陳月紅把肉切了,豆芽也洗好了放在案板上。


    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八點,陳月紅看著已經照到門口的日頭,急得滿頭是汗。既怕沒煮好菜,又擔心遲到。


    她先把豆腐汆好了,豆芽也炒好了,擺在桌上。紅燒肉剛剛下鍋的時候,美娥就挎著布袋子到了門口。


    “月紅、月紅,好了沒有?”


    陳月紅正在灶上快速地翻動著鍋裏的肉,她迴過頭,滿頭是汗地對美娥說,“還沒有,紅燒肉剛剛下鍋。”


    美娥擔憂起來,“現在八點十幾分了,再晚恐怕要遲到……”


    “要不你自己先去……”陳月紅不好意思地說到,她不能連累美娥遲到。


    “沒事,我等你一起。遲到就遲到。”美娥聽她這樣說,反而一臉輕鬆地安慰她。然後安心地坐到屋裏的飯桌旁等著。


    陳月紅心裏很感動,美娥總是這樣體貼。寧願自己遲到也要等著她。初中三年,陳月紅因為跟美娥睡一個鋪的原因,省了不少的事。起碼一個夏天的涼席和冬天的被窩不用她操心,都是美娥媽——沉香準備好的。天剛剛熱一點,她就趁趕集把洗得幹幹淨淨的涼席送來了。被子也是,剛剛有點涼,她又趁趕集把暖和的被子送到了校門口。


    等把所有的調料加好,顏色也調好後,陳月紅叮囑灶下燒火的立生看著火,還要時不時開蓋子看看,別燒糊了。


    “……等湯汁收得差不多就可以出鍋。我先走了。”


    “嗯,曉得。”立生悲傷地點點頭。今天是端午節,他卻隻能一個人吃飯……


    陳月紅從煙熏火烤中瞥見立生臉上一閃而過的悲傷,她心裏一下苦澀起來,眼裏也蒙上了一層水汽。她理解立生的心情。


    不過她沒有時間悲傷,她現在應該立刻、馬上跑去學堂!美娥剛剛迴家看了時間,是八點四十分,加上從美娥屋裏走到這裏的時間,現在起碼是八點四十二三分了。留給她們的時間隻有十七八分鍾了。


    陳月紅抓起凳子上的帆布袋子,和美娥一起跑出了門。在村裏的時候,她們不好放開了跑,隻是快步走,等出了村口,她們才用手抱住袋子,拚命地朝什馬方向跑去。


    彎彎曲曲的泥巴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大家都在村裏忙著過節呢!路兩麵的稻田已經結穗,風兒輕輕吹過,連綿的稻穀就唱起了歌,跳起了舞。你聽,“沙、沙沙、沙沙沙……”,配合著左右搖擺的動作。


    藍天下,稻田中間的小路上,隻見兩個抱著布袋子的女孩在朝著太陽的方向努力奔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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