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子離竟然迴來了!


    涼月抬頭,驚訝地看著那人。他換了龍袍,紫金冠束發,臉上有些疲憊,卻冰寒得讓人不敢直視。身後跟著的是獨孤臣和布曜,芍藥也一起進了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反應過來,紛紛站起來跪下。太後亦是起身,將主位給了帝王,宮人又在右邊加了一張鳳座。


    涼月呆呆地看著他,軒轅子離卻隻輕輕地瞥了她一眼,隨即跟沒有看見一樣,上來和太後問了安,便坐在了主位上。


    “朕聽聞使臣提前來了,便也就提前趕迴了宮,希望沒有太遲。”明軒帝淡淡地看著跪在大殿中間的司徒赫宇,扯著唇角笑了笑:“剛剛司徒將軍在說什麽?要檢驗朕是否是太後的血脈?”


    “臣惶恐。”司徒赫宇跪在下麵,起初有些沒有想到,但很快也就鎮定了下來:“臣隻是希望平息坊間的傳言,並非懷疑皇上和太後。”


    帝王點了點頭,掃了眾人一眼,道:“都平身罷,難為了朕的好臣子們這樣關心皇室血脈。也是朕迴來了,若是沒有,你們打算如何檢驗?對太後嚴刑逼供不成?”


    這話語調平平靜靜,說出來卻是驚得眾人又重新跪了下去,齊聲道:“微臣不敢。”身邊坐著的皇後也有些忐忑,一雙水眸看著這許久未見的人,又喜又憂。


    軒轅子離沒有再喊平身,就任他們跪著,一旁的芍藥看見涼月,眼神甚為複雜。涼月隻是輕輕頷了頷首,喊了一聲:“芍藥姑姑。”


    布曜和獨孤臣自覺地找位子坐了,看樣子是餓了蠻久,在這一片低氣壓中,還能偷偷地吃東西。


    “不是要滴血驗親麽?”軒轅子離冷笑了一聲,道:“四熹公公去準備幹淨的水來,朕離開不過月餘,血統都能被質疑了。要是南巡再一個月,朕迴來,這皇位是不是就換人坐了?”


    司徒赫宇一直低著頭沒有說話。墨致遠看著四熹公公去取水的背影,倒是隱隱有些擔憂。想了想,正色道:“老臣覺得,這場鬧劇是不是可以停止了。好端端的宴會,就因為這莫須有的流言鬧得如此不愉快,也有負宴會的初衷。”


    軒轅子離聞言,看了墨丞相一眼,道:“丞相覺得現在這場麵,若是不檢驗,能堵得住悠悠眾口麽?若不驗,明日大抵就會有人說朕心虛了罷。”


    太後臉色微微發白,握著扶手的手指微微收緊,芍藥姑姑也是微微怔愣,眼神焦慮地看著太後。要滴血驗親,還是當著番邦使臣的麵,這退無可退,該如何是好?


    四熹公公很快將乘了清水的碗拿了上來,旁邊的宮人拿了雕花的小木桌來放在大殿中間,眾人都抬頭看向帝王。


    軒轅子離麵無表情地起身,對太後恭敬地道:“要勞煩母後了。”


    太後捏著扶手,閉了閉眼,正想起身,便聽得旁邊的涼月道:“太後昨晚沒休息好,本來身子就不爽,驗血的話,讓嬪妾把碗端上來就好。”


    言罷,提著裙子走下台階,將那碗水輕輕端起來,看著旁邊緊盯著她的司徒赫宇道:“將軍可要看清楚了,免得等會兒說被人動了手腳。”


    “臣不敢。”司徒赫宇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涼月一眼,輕聲道。


    軒轅子離低垂了眼,沒有看涼月。等到碗端上來放在了主位前麵的桌子上的時候,他才伸出手,接過四熹遞過來的匕首要割。


    “皇上。”涼月低喊了一聲,阻了軒轅子離的動作。帝王冷冷地抬頭,便聽得她道:“皇上太心急了,太後先來罷,長幼有序。”


    這話她說得小聲,也隻有主位上的幾個人聽見。太後抬頭,有些疑惑地看了涼月一眼。長幼有序,這個理由有些…涼月作何這樣做?


    軒轅子離沒有要問涼月理由的意思,倒是將匕首放在了一邊。涼月接過,走到太後跟前,輕聲道:“嬪妾來罷,太後怕疼。”


    太後莫名地覺得涼月好像知道什麽,但是她眼裏的神色堅定,沒有要害她的意思,反倒是想幫她麽?可是血緣這種東西,如何幫得了呢?到時候她與皇帝的血不相融,又該如何?


    正想著,手卻下意識地伸了出去。涼月溫柔地拿過匕首,在太後的食指上劃了小口,擠了一滴血,落在盛了水的碗裏。


    眾人都屏息看著,生怕錯過分毫過程。那番邦使臣更是直接站了起來,走近兩步看著桌上那碗。


    涼月示意芍藥姑姑處理太後手上的傷口,接著轉身對帝王道:“陛下,手。”


    軒轅子離皺眉,頓了好一會兒,才將自己的手給了涼月。涼月的位置站得極巧,恰好擋著左邊皇後的視線,左手捏著明軒帝的食指,右手拿匕首,輕輕一劃。


    一滴血從帝王的指間落進了碗裏。軒轅子離的眼睛微微睜大,終於抬頭看了涼月一眼。


    太後看著那碗裏慢慢相融的兩滴血,微微驚慌,卻很快鎮定了下來,平靜地對下麵的使臣和司徒將軍道:“你們可以上來看看結果。”


    番邦使臣好奇地走了上來,司徒赫宇亦然,兩人都是眼睜睜看著血從帝王的指間落下的,而那碗裏…那碗裏的兩滴血,竟然相融了?


    “這…”司徒赫宇退了下去,重新跪下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見著司徒將軍這動作,也知道檢驗的結果必定是沒有什麽異常了。當下全殿的人都磕了頭下去,山唿萬歲。司徒凝本來還有些疑惑,看著這狀況,也知道必然不能再多說什麽了,於是便也跟著起身,朝帝王行禮。


    軒轅子離久久沒有迴過神,直到手指上真的傳來了被劃開口子的痛感,他才抬頭看向涼月。


    涼月示意四熹公公為帝王包紮,而將自己的手捏了捏,道:“眾目睽睽,流言也該停止了。這樣沒有根據的蜚語實在可怕,還望皇上早日查清源頭,以正視聽。”


    主位上的人都是沉默,軒轅子離靜靜地轉過頭去,看著下麵跪成一片的人,沉聲道:“都起來罷,宴會繼續,為遠道而來的使臣接風。至於這件小事,交給刑部去查便可以了。”


    “謝皇上——”


    太後捂著額頭,難受地道:“哀家就先迴宮了,身子有些不舒服。這裏就交給皇帝和皇後了。”


    “是。”軒轅子離應了一聲,看著顧涼月扶起太後,往一旁的側門出去。眼裏的震驚尚未退散。


    絲竹聲繼續響起,大殿裏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般,繼續歌舞宴會。


    太後的步子走得極快,轎輦也沒乘,徑直拉著涼月往慈寧宮走。旁邊的宮女嬤嬤們都被嚇了一跳,隻有芍藥知道太後為何這般激動。


    剛剛…她們的角度都可以看見,涼月是捏著帝王的手指,卻用匕首劃破了自己的無名指,讓血從帝王的指間落下。可是…那分明就是顧涼月的血啊,卻和太後的…融在了一起。


    難以想象這是怎麽一迴事。太後臉色蒼白,幾乎是一路跑迴慈寧宮的。顧涼月被拉著,臉上沒有多少表情,隻是靜靜地看著前麵的宮殿,越來越近了。


    “芍藥,關門,守好了,任何人也不要放進來。”太後低喊了一聲,便拉著涼月往內室走。


    芍藥應了,關上了主殿的門,吩咐幾個宮女站遠些,守著不要讓人靠近。


    “這是怎麽迴事?”太後跌坐在床邊,看著麵前站著的涼月,又哭又笑地道:“你的血可以和我的相融,竟然可以相融。涼月,你是墨涼月抑或是顧涼月都沒有關係,告訴我,你是誰,到底是誰?”


    涼月平靜地看著太後,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那口子已經開始凝固了,血也沒有再流。是啊,那血,是可以和眼前這個女子相融的血,她是誰…嗬,她其實也不知道她是誰。


    “我是被師父養大的。”涼月想了想,輕笑著看著太後道:“無父無母,也不知道自己是誰,隻是跟了師父的姓,隨了被撿那晚的月色為名罷了。太後若真要問涼月是誰,還真不好迴答。”


    無父無母。太後眼淚不停地掉,看著涼月道:“你定然是知道的對不對?不然也不會去劃自己的手,你定然是知道你是我的…”


    “太後娘娘。”涼月打斷她的話,抬頭,靜靜地道:“我是明軒帝的月嬪,自請來服侍您的後宮嬪妃罷了,沒有其他的。要證明的事情,剛剛殿上已經很清楚了。您的骨肉,是皇上。”


    太後一怔,繼而輕輕搖頭,傻傻地看著涼月道:“你在恨我麽?我…”


    說不下去了,太後捂著臉,泣不成聲。當初親手拋棄了的孩子,如今就在眼前,甚至剛剛救了她,救了皇上,也救了天啟。可是,她該拿什麽臉去麵對她,麵對這個被她完全拋棄,甚至想殺死的孩子?


    “我不會恨你。”涼月看著太後的模樣,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隻是歎了口氣,道:“我若恨你,定會直接殺了你,而不是選擇,留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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