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詫異地看著涼月,眼裏閃過一絲疑慮。她這是放棄恩寵的意思麽?難不成當真是南巡路上惹惱了帝王,在尋最好的退路麽?可是,若是帝王真惱了,應該尋個借口將涼月放在宮外才對罷,又怎會讓她迴了宮來?


    司徒凝顯然是不信,鳳眼微挑,含笑道:"那本宮就等著看月嬪你的心到底有多誠,去慈寧宮報到罷,可別讓太後以為是本宮在阻撓呢。"


    涼月一直跪在地上,司徒凝一句平身也未喊,直到這句話說完,方才揮手道:"去罷。"


    又叩了叩首,涼月平靜地起身,退著出去了。走在路上,身邊的宮人來來往往,見著她都是低頭行禮。涼月邊走邊出神,想著皇後剛才的語氣和神情,不禁有些好奇。


    司徒凝的態度變了很多,以往尚算溫婉,這次迴來看見,卻是淩厲了不少。不在宮裏的這段時間,應該是發生了不少的事罷?看著良妃和淑妃,也不是那麽針鋒相對了,竟坐在一起談笑自如。她似乎錯過了不少的東西。


    一身素衣進了慈寧宮,太後已經等了良久,看見涼月,太後笑道:"難得地挺適合你。這兒有素釵佛珠,你看看喜歡哪一個罷。"


    涼月順著太後指的方向,便看見檀木桌上有三套禮佛的用具。雖然素淨,但也都精致。


    "嬪妾隨意什麽都可以。"涼月低聲道。


    太後看了他一眼,隨即笑了。涼月向來最得她心,大氣而懂事。若不是她執意要侍奉她,太後覺得,將來的皇後會換人也不一定。


    涼月的房間被安排在太後所住的守雲殿,收拾完了之後,涼月便學著扶太後去念佛。


    太後的生活其實很簡單,早上起來用完早膳,便跪在佛像前念一個時辰的珠子。接著各方小主來見,有好多是新進宮的人,惴惴不安地站在下麵。涼月幫著應付完她們,晚上便可以點著熏香,伺候太後更衣之後繼續念佛。


    這些對於涼月來說實在太過簡單,也不見得多繁瑣,所以嚐試起來,太後覺得涼月做得甚好,竟比侍奉多年的嬤嬤還貼心,當下不禁也高興了,拍著涼月的手道:"你也當真是個巧人兒。"


    涼月低頭淺笑,站在太後身後幫她束發。梳子慢慢理下去,竟扯落不少斷發。涼月伸出手,上麵幾根白發刺眼,看得她頓了良久。


    太後也不過將近四十,竟然有這樣多的白發了麽?


    許是從鏡子裏看見了涼月的神色,太後笑道:"不服老不行了,這歲月消磨得快,哀家也終於要白頭了。"


    "太後。"涼月低低喊了一聲,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太後朝鏡子裏一笑,示意她繼續梳。


    明天便是番邦朝聖的日子了,太後已經習慣了涼月在身邊,所以理所應當的,太後道:"明日你隨我去見番邦使臣罷,你聰明又機靈,能幫上什麽忙也不一定。"


    "多謝太後。"涼月應了,將她的頭發束好垂在身後,然後扶起她走向床榻。


    本來涼月隻是打算在番邦來朝的時候在殿外候著觀察的,但是太後願意帶她進去,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司徒凝負責準備宴會的膳食和大殿的裝飾,她與人接觸的機會自然多很多。墨丞相在宮裏留了人看著坤寧宮的動靜,隻讓她留心宴會上的事就可以了。


    可是,宴會當天,當涼月扶著太後往大殿走的時候,遠遠便看見司徒將軍和番邦使臣一路,邊說話邊往大殿走,看樣子像是在外麵偶然碰見的,但是太後的神色不太好看,隻捏了捏涼月的手,示意她繼續走。


    最近宮裏開始有些不平靜,隱隱的有什麽流言蜚語慢慢流傳了起來。涼月呆在慈寧宮,自然是沒聽見多少,但是總感覺宮裏有一股不一樣的氣氛,太後眉目間的憂慮也越來越深了。


    若是帝王這時候迴來便好了,太後和墨丞相的能力,根本無法完全阻止司徒家的動作。宮裏的氛圍越加古怪,總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滿堂華彩,太後由涼月扶著坐在主位上,左手邊是皇後的鳳座,涼月就站在太後的右手邊。底下依次擺了桌椅,有宮女著了霓裳,正和著絲竹起舞。使臣坐在左手下第一席,司徒將軍則坐在第二席,墨致遠在右手邊眯著眼睛喝酒,底下群臣都在交談,時不時還能聽見番邦使臣的笑聲。


    太後頭有些疼,估摸是昨晚沒有睡好的原因,涼月看著她揉額頭的樣子,微微皺眉,小聲喊了一句:“太後娘娘?”


    太後抬頭,笑著看了她一眼,道:“無礙,等這歌舞過了,便該是開場了,哀家至少得等到半場之後才能休息。”


    涼月沉默,轉頭去看著那舞動的宮姬,腦子裏有一瞬間一片空白。旁邊坐著的這個女子,是她的生母罷,可惜,她認得她,她卻不知道她,本是女兒,現在卻當作自己兒子的妃嬪看待,還真是奇怪的緣分。


    “聽說天啟的帝王還未迴宮。”絲竹聲一停,那使臣便看著座上的太後道:“本來還準備了不少東西要獻與帝王,如今倒是不能讓陛下親自體會我國的心意了。”


    太後得體地笑道:“不必擔憂,等皇帝迴來,哀家會將你們的心意一絲不落地傳達,皇帝會記得你們番邦的好的。”


    那使臣哈哈一笑,豎起大拇指道:“天啟的太後娘娘也是女中金鳳,皇上不在,太後也可以撐起半邊天呢。”


    太後保持著得體的笑意,沒有接這句話,而是舉起了酒杯,道:“來,我們先一起舉杯,歡迎番邦使臣的遠道而來。”


    群臣紛紛起身,端酒慶賀。那使臣甚為開心,也端起酒道:“天朝盛情款待,臣不勝榮幸啊。”


    太後笑著飲了酒,眾人紛紛迴座,番邦使臣興致頗高的樣子,對太後拱手道:“來天朝見識,才發現天朝的女子都是巾幗不讓須眉啊,皇後娘娘國色天香,太後娘娘鳳儀萬千。比起你們,我番邦的女子就顯得無禮多了。”


    “哪裏的話。”太後放下杯盞,和藹地道:“番邦的族後客查氏不也是有名的賢後麽?”


    客查氏在番邦相當於太後,一手提拔番邦可汗上位,番邦穩定這十幾年,她功不可沒。


    使臣聞言,連連點頭:“客查氏是我們尊敬的人,她一心為我番邦著想,盡管可汗非她血脈,卻也為了番邦,放棄自己的兒子,培養了可汗成才。”


    這話一出,本來還有些聲音的大殿突然安靜了下來。太後微微一怔,隨即笑道:“是麽,現任的可汗不是客查氏的親兒子,這哀家可不知道。”


    使臣一笑,站起來道:“我番邦惜才,也就不太在意血統。不過天啟的皇室血統看起來是很被在意呢,昨天我到驛站,還聽見有人說閑話,想來也不是真的。”


    太後心裏一沉,也想到了這人想說什麽,但是現下這狀況,如何能讓他說了出來?


    “哀家覺得…”


    “是什麽閑話?”司徒將軍打斷了太後的話,神色嚴肅起來:“關於皇室血統的閑話,這可不能忽視了,若有人造謠,一定要嚴懲。”


    太後抿唇,看著那使臣繼續說話,心裏的不安之感越來越濃厚。


    “這…”那使臣看了太後一眼,尷尬地笑道:“臣也隻是聽著有路人說,明軒帝陛下非太後親生,可是百姓這些話,如何信得呢,聽聽也就是了。”


    涼月心裏一頓,手指微微緊握。太後則是冷了臉,一杯酒砸向了大堂中間。


    “啪”的一聲,整個大殿又安靜了下來。太後靠著椅背,冷冷清清地道:“這種話,如何在這裏說得。坊間流言已經亂到了什麽地步,京兆尹沒管麽?”


    司徒將軍頓了頓,抬頭道:“稟太後,臣也是最近才開始耳聞這樣的流言。這不利於我天啟的穩定啊,一定要查出源頭,嚴懲不貸。”


    “哀家知道。”太後冷笑一聲,掃了下麵的眾人一眼,道:“皇帝是否哀家親生,這一點哀家還不了解不成?有居心叵測之人放出流言,勢必是想動搖民心,毀我天啟江山。若是讓哀家發現是誰在背後搗的鬼,必定株連九族!”


    群臣紛紛噤聲,看著太後發怒的模樣,不禁低下了頭。司徒將軍頓了一會兒,接著道:“要停止流言,最好的方法還是查證,不然時間一長,假的都變成真的了。可惜帝王不在,否則還可以滴血驗親,以布天下。”


    太後一怔,看著司徒將軍道:“將軍這是讓人笑話不成,滴血驗親,勢必會讓人覺得皇室的確有血統不正之說。哀家行得正坐得直,絕對沒有有愧先帝。”


    司徒將軍起身,走到大殿中間跪下道:“臣明白,正是因為太後無愧於心,所以也就不怕檢驗。隻是帝王迴來尚需一月,這一個月裏的流言蜚語,怕是止不住的了。”


    涼月低著頭想著事情,太後則是臉色蒼白說不出話了。本來還希望皇帝快些迴來,但是現在這情況,她寧願皇帝多巡幾個月。


    “流言止於智者,百姓愚昧,那還是要讓事實說話比較好。”一道聲音從大殿門口傳來,緊接著,明黃色的龍袍震驚了眾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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