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門前那條街就叫貢院街,街鋪兩邊遍布書肆,販賣著與考試有關的各色書冊、書畫、文房四寶等用品。


    平時北都講究的讀書人都會到這裏采買,一到會試年,更是熱鬧非凡。放眼望去都是一身或新或舊襴衫的士子三五成群,有的眉目含笑胸有成竹,有的眉頭緊鎖目露迷茫。


    離貢院附近的客棧年前就早早地被人訂完,各個州府都替自己的舉子選定最好的位置。那些窮鄉僻壤遠道而來的士子隻能住得又遠又偏。


    拮據得厲害的士子會住進寺廟裏,寺廟會免費提供僧舍齋飯。好在這些士子並不會因為住得不好而自卑,反而生出些豁達來。考場才是見真章的地方,現在落魄並不意味著以後落魄。


    若是以後一鳴驚人,這落魄的經曆也會變成一則美談。成為他們人生史上一抹亮麗的光輝,值得炫耀一生。


    寺廟也會因此聲名大噪,家有讀書人會到寺廟上香,祈禱點染文運。


    方鴻與何鞠到北都的時候,已經是二月下旬。因為多走過幾個地方,囊中羞澀。隻能住到離貢院很遠的一條街,賃了一間民房暫住。


    陳行在迴北都路上又碰到過他們,因此算是相熟。像他們這種清高的讀書人不會主動去找陳行,陳行卻放得下身段,主動找他們。


    楚夢棲給陳行布置了新任務,就是打聽這些從四麵八方而來的士子路途上的見聞。陳行提前知曉方鴻與何鞠兩人都去過雪災最重的地方,因此格外注意他們兩人行程。


    好不容易七拐八繞才到他們賃住的小院子,連泥糊的牆因為雪水的浸泡都倒塌不少。


    院中有一棵看不出品種的大樹張牙舞爪地光著枝丫,樹根下卻隱隱有些許綠意。


    寒冬終將過去,春天即將來臨,一切都給人一種欣欣向榮的美好感覺。


    兩人合租的一間民房,房東一聽是他們是進京趕考的士子,把最好的一間房騰出來讓給他們。


    二月的天氣風時不時還唿唿的,兩人用泥巴把泥牆上的窟窿都堵上。屋子裏的家什就一張掉漆的舊桌子和一張翻身就吱呀亂叫的床。


    此院遠離主街道,十分安靜,便於溫習讀書。總算是找到另外一個優點。


    方鴻自嘲這是他們的陋室,等他們飛黃騰達後也寫一篇陋室記,讓後人膜拜瞻仰。


    陳行本想自己出錢讓他們住好一點,想來他們礙於麵子也不願意,隻是送來一些生活用品。算是改善一下他們的居住環境。


    因舊舊相識,知道對方不是勢利之人,方鴻與何鞠謝過,便在屋子裏的炭盆上燒一壺茶水,閑聊起來近日見聞起來。


    陳行進北都早,一路上的冰雪都沒有融化多少。而方鴻與何鞠進得晚,路上的冰雪都化得差不多。


    說起見聞,方鴻搖頭痛惜道:“去年凍死許多人,如果不及時掩埋今年很可能會爆發瘟疫。可是官府隻掩埋官道附近的屍體,太多的隻能焚燒。可是遙遠偏僻的地方便沒有人管,任其腐爛發臭。二月一到天氣暖和,春雨下來,瘟疫最容易蔓延,想想都覺得後怕啊。”


    何鞠補充道:“也不知當今皇帝是怎麽想的,死了這麽多人居然無動於衷。這一路上很多省幸存者變成了流民,都往北都來求活路,也不知他們能不能求得到。”


    陳行是清楚朝廷有賑災政策的:“皇帝不是向遭受雪災的州縣下達了賑災政策嗎?免費供他們農具、種子,減免今年的賦稅,助他們渡過難關。怎麽還往北都跑?”


    說到此處,方鴻一臉無奈:“朝廷的初衷是好的,可是下麵的官員卻不這麽想。不出這個政策,下麵的官員還能救一個是一個,好歹影響到今年賦稅。出了這一政策,他們巴不得百姓多死一點,反正今年減免賦稅。這樣農具、種子那筆錢他們就可以多貪汙一點,反正農具、種子都發給他們了,他們種不種、活不活的陛下又不知道,還不是他們說了算。更有甚者冒名頂替,把死人當活人用來占名額,到時上報沒有挨到秋收。於是他們巴不得死更多,他們能貪得更多。至於人嘛,這天下最不缺的便是人了。”


    縱然行商數載,這種卑劣的行徑還是令陳行震驚。這些官吏怎麽敢這樣欺上瞞下,為了自己的利益置百姓的生死於不顧:“難道他們就不怕陛下知道後問罪嗎?”


    何鞠輕哼一聲:“陛下怎麽知道?這天下難道不是汪胡兩族一半天嗎?有那兩家在上麵頂著,他們下現的還怕什麽。再說獲利還不是大頭都供奉給了汪胡兩族。”


    方鴻趕緊提醒他:“何兄慎言。在路上你抱怨倒沒什麽,這會到了北都還是謹言慎行為好。”


    何鞠不以為意:“若是得了功名不能為這天下百姓謀生路,考了功名又有何用?這一路之上的慘景你我二人見得太多,比起書所寫又何止是慘了千百倍?隻覺得讀那麽多聖賢書又有何用?不能織一縷布、不能出一粒糧!”


    方鴻道:“就是因為慘景見得太多,我們不能隻是紙上談兵,隻能心中憐憫這天下的百姓,而是實實在在做出一些替天下百姓的事來。我們考取功名,有了官身,才能上達天聽,替這些百姓申冤,讓陛下知道這天下真實情況。這才是吾輩讀書人該做之事,而不是隻是無用的抱怨。”


    何鞠一聲歎息:“要考取功名談何容易,你我都是窮書生,汪胡兩族根本就看不上我們。如果不巴結他們又怎麽能取得好名次?”


    陳行道:“兩位不必憂心。我聽說陛下這次有意改革會試,此次會試任主考官的便是去年迴京的離王殿下,另請了剛正不阿、學富五車的林孝玉。兩人必定會做到公正公平對待每個會試的士子。”


    何鞠輕蔑道:“一個在北都沒什麽根基的離王,一個隻會當一輩子硬石頭隻博得名聲的老酸儒,能與汪胡兩家族抗衡?據我所知,他倆是主考官,可是同考官依然是汪胡兩為主。以兩人之微薄之力對抗兩大家族,是陛下太聖明還是我等目光太短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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