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盡量控製自己的情緒,額頭繃緊,握緊雙手:“然後呢?”


    趙措抬眼看了她一眼,見對方神態十分急切,無奈地搖搖頭:“然後就是大家都看到的,平南侯一夜之間被滅。楚夢梧迎娶胡氏女被封太子,先帝駕崩太子繼位。以後的事我就不清楚,那是大內秘聞。即使我是禦林軍都尉,也是接觸不到的。不過有一個人可能清楚當年宮中發生何事,先帝貼身太監林休。他陪伴在先帝身邊數十年,從童年到老年,先帝對他亦十分信任。”


    貼身總管太監在皇帝在世的時候耀武揚威,摸得準陛下的脾氣與喜好。有些消息能夠提前得知,有時消息就差那麽一星半點就有天壤之別,連丞相有時都要必恭必敬。


    五娘追問:“林休在哪?”


    趙措歎氣:“聽說先帝駕崩後他殉主。這也是大遂一朝的慣例。”


    若皇帝一旦駕崩,沒了依靠,知道太多宮闈秘密,新皇也會忌諱老人。活著又讓很多人想起以前對一個殘缺寺人低三下四,因此曾經位高權重的寺人很難有善終。能得一個殉主的名聲也不錯,至少攢下的財富可以惠及親友。


    五娘滿眼的失望。除了知道太後有參與此事,其他他們都打探到一二。


    楚夢棲側首看看小幾上的滴漏,道:“時間不早了,耽誤趙都尉巡城。若是明日受責,本王會作證。”


    這是下逐客令。


    若是耽誤太久,容易讓人生疑。


    趙措拱手作別:“無須殿下煩心,末將告辭。”拉開門,頭也不迴地大步而去。


    楚夢棲朝五娘伸出手:“五娘,過來坐下。”


    洛晚塵上前把門關緊。


    五娘傷心之餘又是失望。


    洛晚塵迴到座位上,一語石破天驚,眉眼一閃:“林休沒有死,活得好好的。”


    五娘猛然抬頭:“真的?”


    剛熄滅的希望之火又重新被點燃。


    洛晚塵眉眼微動:“真的。是人都貪生怕死,當年他的確觸柱,頭破血流。隻是流血並沒有危及生命。趁著先帝大行之時宮內混亂,找了個替死鬼李代桃僵混出宮門去。隻是從此不能以林休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活著。”


    “林休的膽子真大。”楚夢棲摩挲著溫熱的茶杯,“想必師兄知道他的落腳處?”


    “他去了北都城外一個道觀,以一個居士的身份借住。林休曾對觀主有恩,觀主也不知他原來的身份,可憐他孤苦無依才收留他。若不是當年元宵宮宴遠遠見過,我也認不得那是他。”


    五娘看著楚夢棲嘴角一抹似有如無的笑意,心裏隻有一個想法:自己的夫君並不如之前看到的那樣與世無爭。兄弟之間也並非坦誠。


    離開北都這九年,他在利用洛晚塵探聽北都消息。而洛晚塵與世無爭的樣子卻是最好的掩護。


    難怪當初平南侯被滅,真的是一點鉤心鬥角的覺悟都沒有。


    夜已深,三人作別。


    外麵寒風唿嘯,車內溫暖,仿佛是兩個世界。


    在迴府的馬車上,平複心境後的五娘時不時用目光偷偷打量自己的夫君。


    楚夢棲握緊她的手道:“王妃有事要問?”


    五娘有些心虛:“其實有些事殿下知道的吧?”


    楚夢棲眉眼一挑:“王妃何時這麽聰明?”


    五娘心想果然如此:“你比我晚大概一年到離州,這段時間足夠你想法子探聽消息了。”


    楚夢棲點點頭:“如果我連這點覺悟都沒有,也不能活著到離州。以前住在玄天觀,高高的牆隔絕外麵,我覺得自己能偷安於此。與你相遇之後才明白這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我要活下去。我拖著殘軀、忍受長途顛簸去往離州。雖然我並不知道自己以後能不能再遇見你,也許你活不下去,或許你嫁人生子……”


    五娘眼含淚光:“我並不值得你這般做……”


    楚夢棲笑道:“誰讓我對你一見鍾情呢,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啊。隻是如果當初我知道你在巴巴山,肯定第一件事就去找你。即便是把整個巴巴山翻個底朝天都無所謂,你就不用在巴巴山吃那麽多苦。”


    八年,整整八年,他們明明離得那麽近,卻又那麽遠。


    現在迴想起來楚夢棲時不時都覺得自己真的笨得可以。


    因為當時巴巴山雖然有五娘盤踞,但五娘主要目的並不是與官軍對抗,而是抵禦百象、與其他寨子爭奪地盤。楚夢棲並沒有開始就把巴巴山作為關注重點。


    “還好,命運沒有虧待我。讓我機緣巧合娶了你,所以我感激上蒼這份厚恩。”楚夢棲把人摟進自己懷裏,用下巴輕輕地蹭著五娘的光滑的額頭。


    “你不知道當你洗幹淨臉上的塗麵,我一眼就認出你內心有多麽的激動。之前吃過的所有的苦都值得。”


    說完重重地親了一下五娘的額頭,神情驕傲:“王妃如此美貌,被這塗麵占去了三分。夫君我定要你讓美麗全部綻放。要讓整個北都知道當年那個美麗驕傲的高翎嫁給了那個不受寵愛的病秧子皇子,他們必定羨慕又嫉妒。”


    五娘沒好氣道:“你還說呢,你不是要跳河寧死不屈嗎?”


    “要死,也隻能死在你身上。”


    楚夢棲托起她的下顎,重重地壓了下去。


    兩股氣息交纏在一起,車內一片旖旎。


    半晌,五娘被吻得喘不過氣來,才奮力掙脫楚夢棲鉗住她身體的雙手。


    “林休那裏怎麽才能撬開嘴?”五娘神思清明,心下既然掛念著。


    這個前大內總管既然膽大包天假死出逃,想來心思細膩,胸中必定有些籌謀,應該不好對付。


    楚夢棲抹了抹剛才入情時柔軟嘴唇,心滿意足地靠在掛著厚實皮毛的車壁上:“很多事我不便出手,此事讓師兄去做就好,威逼利誘對林休來說不管用。”


    林休這一生見過朝堂上下大風大浪,威逼利誘之下要麽不說真話。反正此事隱秘,不可能找陛下與太後對質。要麽一死了之,死無對證,反正他已經死過一次。


    五娘擰了一下眉心:“那怎麽辦?”


    楚夢棲一哂:“攻身不行,隻有攻心。林休這一生也算是功行圓滿,榮華富貴也應該享用到。隻是每個人心頭都有些隱秘之事,是人就有軟肋,總有些事是他心中所怕的。洛師兄窺探人心有一手,應該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五娘真的是驚奇,短短一段從邀月樓出來的路他們倆竟把事安排妥當。


    楚夢棲眼神又深沉起來,目前沒有林休的口供,但根據現在所有的線索楚夢棲也能把當年之事想個七七八八。


    唯一沒想到的是,太後居然把一個死局拆成一個活局,手段了得。


    當年五娘大婚前那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麽。


    五娘有些累,趴在他大腿上眯上眼。


    楚夢棲把鬥篷披在她身上,把邊邊角角壓得結結實實才收迴手來。


    聽著外麵風聲與馬車轔轔交錯著,臉色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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