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川軍中蠻族居多,信奉山神,對夜梟的聲音自然是恐懼不已。本來已經安靜下來的軍營冒出些細微的嘈雜,隱隱有人衝出營帳要對著山的方向跪拜。


    這是他們的本能。


    五娘道:“看吧,冬波還是很會拿捏人心的。一個小小的鳥哨就能搞得士兵心神不寧。”


    楚夢棲見五娘平靜自己也不慌亂:“那我們怎麽辦?”


    五娘撫額:“這招是我以前對付荔多用過的,用聲音來擾亂人心。想不到居然有一天用在自己身上,真是天道好輪迴啊。讓鼓手敲銅鼓,敲得越振奮人心越好。抬一麵銅鼓到中帳來,我要親自敲。其他鼓都架到靠山的一麵。”


    楚夢棲似乎明白為何出發前五娘讓人帶上銅鼓,五娘解釋說可以煮大鍋飯。楚夢棲知道銅鼓始源於銅釜,就是給軍隊煮飯用的。


    未等多久,一架銅鼓抬到中帳。


    這麵銅鼓直徑約兩尺,與牛皮鼓最大的不同是無底,腰曲胸鼓。鼓麵裝飾得十分華麗,在隱隱的燈光下都能看到上麵以太陽紋為中心,四周環繞著蛙紋、魚紋、鷺鳥紋等眾多圖案,顯得莊重又神秘。


    楚夢棲見過銅鼓,是蠻族最重要的一種樂器,集重器、禮器、樂器為一體,是蠻族生活生產中不可或缺的樂器。


    銅鼓自帶神秘性,不是一般人能夠隨意敲打的。蠻族聞銅鼓而肅重。想想在野獸橫行的空曠山穀,有鼓聲可以驅趕野獸和孤獨,鼓聲清透,可以上達山神。因此蠻族都是十分敬重銅鼓的。


    隨著五娘敲響第一聲銅鼓,四周的銅鼓也應聲而響。


    銅鼓的聲音不像牛皮鼓那樣渾厚悠長,密集地鼓聲一起飄向四方,碰到山石又不停地迴蕩。


    夜梟是假的,但銅鼓聲是真的。沒人敢真對銅鼓聲不敬,冬波也不行。


    夜梟聲在鼓聲激蕩之下,被淹沒,漸漸消失。


    夜,又安靜下來。


    五娘長長地舒一口氣,甩了幾下有些酸痛的胳膊:“我們也去睡覺吧。估計以後安眠的時間不多,今天算是打了第一仗。等凱旋,就把這些銅鼓獎勵給有功的將士。”


    楚夢棲挑眉:這可比獎勵金銀財寶要動人心得多,抬迴去是光宗耀祖的。


    冬波也氣唿唿地招唿人撤走:這個五娘還真是不能小覷。這山上還真是冷,瞧著今晚又該結霜了。


    第二天一清早,冬波正在被窩裏睡得迷糊就被下人吵醒。他睡覺的時候是嚴禁有人驚擾,除非那人皮癢需要皮開肉綻止癢亦或是腦袋是不想要。


    可進來的卻是他忠心耿耿的管事,想來有什麽大事發生。


    管事喘著氣進來彎腰行禮,張口就出:“老爺,離川軍那邊一大早就射箭進來。”


    冬波整個人瞬間清醒:“他們進攻了?”


    管事搖搖頭趕緊道:“是勸降書!”


    冬波腦子一下又迷糊,昨夜迴來太晚,覺還沒怎麽補夠。隻要不是進攻就好,勸降書?勸降書?勸降書?!


    “拿給我看看!”


    棲頓首冬波土司足下:


    卿祖世居孔鄉數百年,土司之職延續至卿亦數百載,卿恪守疆土不讓於百象,棲亦感恩忠義之心。及高祖征伐天下,攏萬民於羽下,百姓無分高低,皆為子民。西南三府皆是遂土,山多地少,壤貧薄出,百姓困苦其間。高祖憐民,乃以改土之製惠及蠻族之民。兩府已定改土之製,百姓減賦安樂。而孔鄉之民亦無自由之身,乃為卿之奴隸耳,豔羨別府。


    棲來離川及七年,曾以孤身入離領府君之職,誌在救民而非個人功德。數年經月,殫精竭慮,亦不負陛下所托。先歸巴巴山之石寨,後定百象,累功之下亦不能忘孔鄉之百姓。卿乃孔鄉之宰,乃奴役萬民,實為膏腴之徒。卿不尊改土之詔,仍嫡長為繼,諸子為輔。棲聞百姓困於鞭繩之下,鞭笞感恩,心智所失,悲憤哉!


    棲與卿共為大遂子民,共遵大遂法令。土司分封諸子,惠及子孫,永保萬年。如若不遵,視為叛遂。叛遂者,殺無赦。若遵遂令,便為遂臣,土官照舊。赦其民,保其位。


    盼開山之門,迎官軍至北水城,共治孔鄉,護一方安寧。若負隅頑抗,棲領萬軍必破衙署,縛卿北向謝罪天下!


    楚夢棲頓首。


    很明顯,這是一份毫無誠心的勸降書。


    冬波閱後心生不屑,臉上卻冷笑:“楚夢棲稚子小兒白齒紅牙,巧舌如簧!就憑這個就想讓我開山門投降,也真是天真!傳令下去整軍備戰,殺一離川軍減免家中一人一年賦稅,割耳為證!”


    管事應下退出。


    楚夢棲也沒有天真到真的以為一張勸降書能起到多大作用,但是一直在山外進不去孔鄉也不是長久之計。大軍駐地在外,久不戰便會失了士氣。但強攻山門損失慘重卻不一定能攻得下來。


    左蒙道:“這山裏肯定有小道通往北水城,隻是山道難覓,怕隻有山民可知。山民世居深山,懾於冬波之威,未必能幫我們。”


    五娘看向楚夢棲:“此次不知道殿下能不能用美男計?”


    楚夢棲微笑:“王妃胸有成竹,何必賣關子呢?”


    眾將看向他們的王妃,隻見王妃粲然一笑甚美:“今日天氣晴好,適合放紙鳶。”


    眾將麵麵相覷,這大冬天得放什麽紙鳶。


    五娘正色道:“孔鄉的百姓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冬波的奴隸,連豬狗都不如。百姓見到土司的家人都得俯首跪拜,土司對孔鄉百姓動不動就打罵,而百姓還要對其感恩戴德。如果我們能動員起他們反抗冬波,從內部破壞敵人比從外麵攻破要強得多,也更有利於後期治理。”


    “可是我們怎麽與他們溝通呢?冬波斷絕道路,我們都進不去。”


    “所以我們要放紙鳶,把消息放進去北水城裏去。我會帶著精兵爬到北坡之上放紙鳶,將紙條粘在紙鳶上,放到一定高度就割斷繩索,多放一些總會有飄到北水城的。晚上我們再放一些孔明燈,百姓粗陋,看到從天而降的燈火隻會以為是神明的旨意,會令他們更加信服。”


    左蒙呆住,他居然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仗可以打。先攻其心,再攻其身。擾亂民心從內部開始瓦解敵人。


    這大概是就兵法中所說的上兵伐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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