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川兵分兩路,一路由左蒙帶領走大道。旌旗如火如荼,浩浩蕩蕩,綿延幾裏,雄赳赳氣昂昂,一路上走得十分招搖。算是震懾那些小土司。


    另一路精兵營由五娘領著,從一側山路抄近道過去,為的就是掩人耳目。順便查探清楚路有無埋伏,給大軍清道開路。


    等左蒙帶領大軍靠近孔鄉地界,選好一處地點,安營紮寨駐營。


    五娘則在他們旁邊選了一個相對隱蔽的地方安排精兵營。


    精兵營不會長駐營地,所以盡量做到來去無痕跡。


    入夜,中軍大帳燈火輝煌。


    左蒙覺得這次比歸順石寨和抵禦百象氣氛都要凝重許多,好歹打自己人要注意分寸,打別人就不需要。


    五娘用沙土把孔鄉的地形擺出來,指著一處平地道:“狡兔三窟,冬波有兩處重要的駐地。一處是孔鄉郡治北水城,這裏是冬波的土司衙署。另外一處便是冬波祖上發家的老宅雲頭寨子。”


    左蒙看到這兩處,眉頭也微蹙。這肯定不是冬波念及祖上恩德非要保留祖宅,北水城與雲頭寨子剛好在孔鄉最為要緊的兩處關口。好多就是一條河流的上下遊,有了這兩處冬波就能把整個孔鄉緊緊地控製在自己手中。


    五娘又道:“北水城土司衙署由冬波帶著大兒子荔多鎮守居住,是一個十分適宜居住的地方。冬天可以躲避南下的寒風,初夏南來的雨水又很充沛。而雲頭寨子地勢高,易守難攻,聽說修得很堅固,更具有防禦功能。裏麵囤積了大量的糧食,聽說圍困上幾年都不會擔心餓肚子。雲頭寨子主事的是冬波庶出的二兒子烏瓦。荔多是個被寵壞的酒囊飯袋腦滿腸肥,烏瓦則是一員精明的悍將。”


    雲頭寨子一聽這個名字就知道是險要的高地。


    楚夢棲終於發話:“你跟他們打過交道?”


    五娘點點頭:“石寨初建的時候荔多不知哪根神經犯怵,跑到巴巴山來撒野。叫囂著要把石寨當嫁妝,讓我去當他的小妾。”


    圍觀人員眉目都忽地抬起來。


    五娘抬頭笑道:“當然沒有成功,結局就是荔多差點斷子絕孫。”


    楚夢棲道:“這個我清楚,從那以後荔多好像再也沒出生孩子。原來是被你嚇得。冬波居然放過你?”


    五娘道:“他們可以不怕離王殿下,可是他們怕鬼神啊,尤其是山神。再說打下石寨對他們來說並沒有多大意義,既然山神都站在石寨這邊,冬波再怎麽蠻橫也得顧忌對山神的神意。”


    眾將對他們的離王妃生又出幾分敬意來。


    楚夢棲看向五娘的目光卻深邃起來。


    眾將議了一夜,結果就是先遞招降書進北水城。盡管大家都知道這沒有任何效果,隻不過是先禮後兵而已,做做樣子。


    冬波在離川軍到來前已經把所有道路封死,打算就是耗也要把離川軍耗死。想進孔鄉除非變成鳥兒長翅膀飛過去,看來冬波早就預計會有這一天,提前做足打算。


    不過也不意外,冬波既然能無視離川府衙與大遂政令,肯定有自己底氣。


    大遂為瓦解西南三府的土司,實行很多政策。其中一條最為關鍵,就是世襲土司嫡長繼承製改為諸子繼承製。


    土司家族一直遵循著無嫡長更立嫡。即使正室無子也會從側室過繼庶子,保證嫡子名正言順。


    更改繼承製後,嫡長一支獨大會慢慢分化到各個兒子手中,土司的兒子又很多,這樣土司的權利就會隨著迭代而越來越小。隻要分散他們的實力收拾起來就簡單得多。而這項製度又會得到土司兒子們的支持,所以慢慢也就有了效果。


    但冬波土司這一支,卻一直嚴格按嫡長繼承製。甚至有先祖為了保證嫡長的權利而讓庶長子出宗這樣的荒唐事來,如果這種都不行就隻有殺庶長子。恐怖且有效。


    荔多有兒子,不過還小。


    眾將散去各迴帳中休息,大帳中隻剩下盯著五娘看的楚夢棲,和一直看沙盤的五娘。


    兩人許久沒有出聲,站在一旁的水秀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偷偷地溜了出來。


    此行也帶上了阿也讓他見識一下,水秀便出去找阿也。因為大晚上的去找左蒙不太合適。


    五娘覺察到水秀跑出去正覺得奇怪,便碰上楚夢棲異樣的目光。


    楚夢棲看她的眼神總是帶笑,但今日目光卻有些寒意,五娘一時竟不知自己哪裏得罪過他。


    五娘打著官腔:“殿下為何如此看著妾?”


    楚夢棲咬著牙道:“此次攻打冬波土司,一定要讓荔多斷子絕孫。”


    感情他是在吃醋啊。五娘笑著說好。


    此時夜已深,軍營裏已經安靜下來。


    五娘與楚夢棲站在大帳外,看著背後大山在黑夜裏模糊的陰影。


    楚夢棲是見過離川的山,但是站在大山腳下在黑夜裏仰望大山卻是第一次。


    黑壓壓的影子迎麵立在那裏,是肉眼可見有形的壓迫。


    冬波站在山上,同樣也在俯視著離川軍營。


    看著星星點點的火光,寒風中冬波臉的褶皺又深了一些。


    不得不承認,當年冬波是小瞧了這個離王,也小瞧了五娘。


    之前冷眼瞧著楚夢棲在離川折騰,覺得不過折騰幾年要麽死在離川要麽滾出離川。


    至於五娘,不過是一個彪悍的女子。但這女子絕對不是離川蠻族人,她身上那種職業士兵才有的剛毅。也是想著她能在巴巴山折騰,也能多個方麵牽扯離川注意力。沒有想到石寨攻破得如此迅速,楚夢棲好手段居然娶她為離王妃。這下子算是把孔鄉給孤立起來。


    幾條外出的通道已經堵死,看來楚夢棲這次真的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能在孔鄉屹立幾百年不倒也不是僅僅靠著祖上蔭庇,冬波抽了抽嘴角。兩個小娃娃就想做他的主,做夢還差不多。


    營地位置選得好,在弓箭射程之外。如果再近一點,趁著夜裏的寒內來一波火攻定能給楚夢棲來個下馬威。


    冬波土司掏出鳥哨,這種特製的鳥哨發出的是夜梟聲音。


    長長的一聲夜梟聲刺破寨冷的夜,伴隨著山石迴聲拉得很長。尖銳,細長,感覺山裏的鬼扯著嗓子無力唿喊,讓人瞬間毛骨悚然。


    這一聲停下接著下一聲又飄來,而且都不是從一個方向傳來,似乎數隻夜梟在嚎叫。


    無數山鬼在黑黢黢的山裏掙紮著撕裂,仿佛馬上就要湧到眼前。


    夜梟在離川是極為不祥的存在,認為是山神腳下惡鬼附身。它的出現預示著山神的不滿,要帶走某些不夠虔誠人的靈魂。


    五娘笑笑:“看吧,我們在他們,他們也在看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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